这会儿天色还不算太晚,一轮金黄的太阳缓缓朝着那边儿的山坠下去,天边一层一层的橘黄,橙黄,金黄渲染开来,好看极了。
皇后虞氏自然不可能这么早就歇了,她正翻来覆去看着前几日就呈上来的各地秀女名单,另有一份特地从各地选召来的秀女名单也夹在里头。
她还是太子妃那会儿,和纪御云恩爱得很,府里也没多少妾侍,纵是有,也是容貌家世都不出挑儿的,纪御云多是宿在正房中,不过是偶尔召幸其他人罢了,连秦侧妃那里也少去。先帝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其他,她成为太子妃两年还未曾诞下皇孙,先帝也没说什么。
倒是太后很着急,眼看着儿子二十岁了,膝下却还没有子嗣,催了虞氏几次,可仍旧没什么消息。太后她老人家最重视嫡出,正妻没有诞下嫡子,旁的妻妾是断不能有孕的。
也正是太后的这份心,才叫太子府里没那么多莺莺燕燕,也让虞氏刚入府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期待。她想着太子并不算好色之人,两人情意也深厚,先帝爷是个不管事儿的,太后又心里偏着正妻,日后也许侍妾之流不会太多。
可惜虞氏把事情想简单了。
她自幼跟随祖父学习,学的并非内宅女子的心计,而是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心里对这方面的事儿少了些成算,只一心一意以为自己和太子兼师兄情意深厚,不管周围有多少莺莺燕燕,日子总会过的顺顺当当。
可是皇家不比普通人家,寻常人家只要夫妻和乐,子嗣丰盈,婆婆一般都不大管事儿的,皇家的事儿可多着呢。
皇上登基那年虞氏诞下龙子,顺势也就停了后妃侍寝后的药,但是皇上登基后愈发忙了,来后宫的次数也少,一时间后宫也没有妃子怀有龙胎。
太后又是个闲不住的,皇帝的嫡长子轮不到她养,那她养一个庶出的孩子总行了吧。
于是她就以皇帝登基,后宫空虚为由让虞氏组织选秀,太后也知道如今国库不够充盈,所以提议召几个世家的女子进宫瞧一瞧,合适的便就在宫中,封个位份便是,不需要大张旗鼓。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纵然心中有些不愿,虞氏也只得操持着办了,选了三位世家之女入宫,封得都是从三品以上的高位。
她知道这些女子威胁不到她和皇上的感情,可心里总是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那段时间虞氏开始意识到,她和纪御云幼时是友人、同窗,之前是夫妻,如今是帝后,他们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夫妇。
她和她的郎君青梅竹马,本是世间再不可多得的一桩好姻缘。可一旦他成为了帝王,他们的关系不再仅限于夫妻,这份本该令人艳羡的情就终有一日会伤人伤己。
她喜欢清醒着,哪怕痛一点儿,也没关系。
案几上刻着的“慈德昭彰”四个字,是对母仪天下的皇后虞氏的赞美,也是套在纪御云的妻子虞氏身上的枷锁。
她可以爱纪御云,可是不能爱皇帝,这份爱会迷了她的双眼,会令她做出皇后所不能做的事情来,会让她毁了自己的爱情。
从她为刘氏之死而暗自庆幸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明白这个道理了。
“娘娘,这份单子上头的姑娘们也要一一查看吗?”玉亭见她看了一份单子,又打开另一份从各地特召来京的秀女名单,不禁问道。
特召来京的秀女名单都是由钦天监定下,然后送到虞氏手中的,如无意外不会有删改,送到她这里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虞氏的手顿了顿,翻开名单道:“总是要周全些的。”
“娘娘,本来今年就要举办五年一次的选秀,选的几个地方都下了旨,为何钦天监还要再从其他地方选呢?”玉亭实在是有些不解这个,选哪里的姑娘不是一样的选呢?
虞氏摇摇头,把略看了几眼的单子放下:“本宫也不知道,钦天监只同陛下说过缘由,还说在这一批秀女进宫前不许说出去。这上头把各家女子的生辰标记得很细,想来钦天监事根据这个选的。”
玉亭大着胆子上去凑了一眼,疑惑道:“娘娘,奴婢瞧着她们的生辰没什么特别的呀,每个月份都有,有什么特别的呀?”
虞氏没有回答,钦天监那帮子人向来如同神棍一般,说的话好的不灵坏的也不灵,偶尔灵一灵也没什么大用处,这回谁晓得他们又在做什么,也就是陛下才会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若不是选的人不多,只有四五个,也算不上坏了先帝爷定下的规矩,虞氏是怎么也不肯这样一句不问的同意了的。
纪御云吭哧吭哧地批完了折子,就赶紧坐着龙辇到了凤鸾宫,生怕他放在心尖儿上的皇后多等一小会儿。
因着先派人去知会过皇后,所以此时凤鸾宫外头的宫灯还是亮着的。
一盏又一盏红色的宫灯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宫道上,纪御云看到前头站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手里也拿着一盏精致的宫灯,低头站在凤鸾宫门口。
纪御云刚开始以为是他的皇后,后来距离近些了才发现不是。皇后性子向来娇矜些,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偶尔会到外头来接他,如今搬到了宫中,凤鸾宫又大,她才不肯多走这么多路呢。更何况,皇后性子傲,从来不这么站的。
待龙辇走到凤鸾宫门口,那女子盈盈一拜,嗓音清亮道:“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御云饶有兴趣地把头朝她转了转,然后就看到特意上了妆的女子娇羞的朝她笑,还给他抛了个媚眼。
纪御云成功的被恶心到了。
他想起虞氏浓妆的样子来,可用“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来比喻,怎么看都是个绝代佳人。可刚刚那个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一脸浓妆的女人,怎么有勇气到他跟前来呢?
纪御云对着底下随行的太监和意有所指道:“刚刚那个女子倒是有一把好嗓子。”
那女子行礼后乖巧地跟在圣驾后头,听到这一声赞低头高兴的笑了。
随侍的太监周大海则是浑身一哆嗦,他在这位这边儿也跟了十来年,最是知道他这种语气代表着什么,心里头直犯嘀咕:这次是把嗓子挖出来炸了呢,还是炸了呢?
上次皇上夸人还是刚登基那会儿了,有几个不太开眼的宫女放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勾引皇上,有一个宫女把帕子放在陛下手里,还意犹未尽的碰了碰陛下的手。
皇上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称赞她那双手:“纤纤玉指,做这端茶送水的活儿可真是可惜了。”
皇后娘娘撇了一眼,没说话。
然后她那双纤纤素手第二日就被砍了放着她的面儿扔到油锅里,喂了宫外的野狗。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敢有人这么做,周大海觉得自己非常佩服她,同时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本来到凤鸾宫外迎接皇帝的是虞氏身旁的大宫女长亭,她出来时领了几个宫女,后来自己因为皇后传召进去了,便随手指了个平日里还算相熟的宫女站到前头。
皇帝进了主殿后,其余的宫人们就都退了出来。
出去迎接皇帝的那几个宫女忙去找了长亭。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碧云那个宫女的作为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听得长亭攥紧了拳头,心里暗道:真真是个狐媚子!
第二日纪御云刚走,长亭就赶忙进了正殿去找虞氏。
虞氏歪在榻上拿本书在看,见长亭急匆匆地跑进来,不由疑惑道:“有什么大事儿要你这样着急的?”
长亭把自己昨晚从几个小宫女那里听来的东西通通说了,末了给虞氏提意见:“这种背主的丫头留着也是个祸害,娘娘贤德不与她计较,奴婢确是万万看不下去的!”
虞氏莞尔一笑,道:“原是为了这么件儿小事,为着这个有什么好气的。皇上若喜欢再怎么档也挡不住,随她去吧。”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纪御云的人莫过于两个,一是他的师傅,虞氏的祖父虞太傅,二就是虞氏,和纪御云从小一起长大,她得到的不仅是十多年的情分,还有对纪御云的了解,他一向最厌恶不自量力之人,那宫女在他那边,能讨到什么好处就奇怪了。
长亭劝不动虞氏,心里发愁得很,好在第二日太宸宫那头传来了消息,说碧云突感恶疾,不治身亡,已经把尸身送出宫了,长亭这才放下心来。
宋妩不知道她入宫后即将面对这样一个宠妻狂魔+心狠手辣的人,她这个时候忙着搞定入宫礼仪。
李琼琚本来准备今儿带她去京城有名的铺子——琳琅阁,买些簪钗之类的东西。
但是两人刚走到一半儿的路程,还没出了府门,就被秦氏带着两个嬷嬷给截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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