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和安景云对视一眼。
徐正则俯身查看男孩的伤势,安景云进屋叫徐蘅。
徐蓁在布帘后用马桶,徐蘅坐在床边。
见安景云进来,她连忙把东西握成一团,情急下找不到地方藏,只能往裤袋里一插。
安景云上前一把抓住徐蘅的胳膊,用力把她的手从裤袋里拉了出来。
知道不妙,徐蘅身子往下一缩想往地上躺。
“不许闹!”
听到母亲的低喝,徐蘅硬生生顿住将要出口的嚎哭,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五指被安景云掰开,露出掌心里的“秘密”。
一张十元。
“哪来的?”
“二姨……给的。”徐蘅看到母亲的脸色,改口道,“外婆给的。”
“外婆?”
胳膊被抓得更紧,徐蘅张开嘴想要哭,但哭声还未成形就被一声“不许哭”掐灭在喉咙。
她说了实话,“从外婆包里拿的。”
安景云闭上眼睛。
冤孽!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让她摊到这么个孩子。
“景云-”见她俩久久不出来,徐正则只好扬声催促。
还不是处理的时候,安景云睁开眼,看着徐蘅,“有人上门告状,说你去学校捣乱,出去说清楚。”
徐蘅抓住床栏杆,“不去!”
“松手!”安景云低喝,“把话说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徐蘅不由自主松开手,被拉着出了房。
见到对方,徐蘅想起来了,抬手指着男孩,“他骂我,还用石头砸我!”她拉起头发,让安景云看,果然后脑勺那里有明显的青块。
男孩不服气地嚷,“谁让你进教室!每次你来过,我们就少东西!”
“少了什么?我们赔。”徐正则问。
男孩看了眼他爸,呐呐道,“今天没少。”
“捉贼拿赃!什么都没少,你来闹!认为我们好欺负?”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色。
“奶奶-”见到撑腰的来了,徐蘅一头扑进老人怀里。
“妈-”安景云对女儿的德行心里有数,即使今天自家有理,也不能驶尽帆,毕竟明年徐蘅还要进去读书,需要跟同学处好关系。
然而婆婆哪是她劝得住的,老人连珠炮般地开了火,“你儿子你没点数?平常见到我家老二动不动叫斜眼傻瓜,她傻我们不傻!没找你们讲理,你们倒来找我们麻烦!你不就是物资局开小车的?一个车夫的儿子也好意思横行霸道!”
她拍膝盖抹着泪嚎哭,“老徐啊你个没良心的老不死,抛下我们任人欺负!连个车夫也敢上门闹事!”
徐正则扶住老人,“妈,不是这样……”
“闭嘴!”老人凶狠狠喝道,“用不着你帮外人来骂我。”说完她拍着胸,哭得有声有色,“老不死你倒是缩在外头,也不看看家里成什么样!我早说过,要么按死在马桶里,要养就不能让别人欺负!”
随着她洪亮的哭声,徐蘅一扭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闹成这样,大院中别的邻居也不能视若无睹,当下对门的就出来打圆场,“孩子打打闹闹是常事,你们候在门口实在过分。平常这群男孩怎么对阿二,大家看在眼里,也难怪阿二要还手。说起来还是阿二吃亏,头上砸这么个包,也不懂告状。”
男孩急得也哭了,一手抹着泪,“她真的经常到学校来偷东西!我打不过她,又怕她过来打我,只好扔石头,没想到恰巧砸在头上。”
“恰巧!世上恰巧的事多了,幸亏没大事,否则你们怎么赔人家?”
男孩的父亲嘟囔道,“她又不是头一次小偷小摸……”
“行了。”别的邻居把他拉到边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徐部长的孙女。小徐也不容易,就算你赢了,说出去也难听,欺负一个……”
尽管最后说得很轻,但在场的人都猜得到-弱智。
安景云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几乎就在同时,她的衣角被轻轻拉了下。
是徐蓁。
不知何时大女儿出来了,站在她身旁,如同跃跃欲试的小牛犊,只消一声令下就会出栏顶翻前来招惹的闲人。
“小安,你家有没有药酒,给阿二抹点?没的话我家有。”
“散了散了,不早了,别看热闹,舌头也要同牙齿打架,谁家没点小吵小闹。”
“徐老太,回去了。”有人劝走了火力十足的老人。
也有人讲闲话,“厉害的徐老太,当年……这种事情哪好乱讲,有也要瞒起来,结果徐部长……”
关上门,安景云带两个孩子在外间洗漱,徐正则坐在床边默然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蓁进房,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不早了-”
起身的时候,他被脚边的东西绊了下,低头一看,是只盒子。
徐正则蹲下身打开盒子。
各种各样的橡皮,铅笔、尺子,还有把圆规;也有分币、一元两元的纸币;甚至还有两块用油纸包的点心。
他从来没买过这么多文具,安景云也没有,大女儿用的是铁皮文具盒,只有两枝铅笔一块橡皮。
徐正则慢吞吞站起,突然,提起脚用力踢向盒子。
各种各样的橡皮划出各式各样的弧线。
“啊!”站在卧室门口的徐蘅,看到这幕发出一声尖叫。
福至心灵,她意识到不妙,转身逃向门外。
然而大门已经上了闩。
还没来得及拉开,她被父亲抓住拖进房里,“谁让你偷的?!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妈妈呀-”徐蘅大声求救。
安景云从没见过这样盛怒的徐正则,莫名不安,上前拦阻道,“别动手,好好跟她说。”
“再不管,她要闯更大的祸!”
安景云没放手,“她脑子不好,医生也说了,这样的先天管不住自己,她不知道后果……”
“走开!”
安景云被推开,背撞在衣橱上。
她又扑过去,“很晚了,邻居听到怎么想,妈听到也不舒服。”
徐正则瞪着她,“我没好好跟她说?多少次,我叫她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要管别人怎么看,有家里人在,要做个好人。跟她完全说不通……”他东张西望,一眼看到床上的枕巾,拿过来要堵住徐蘅的嘴。
徐蘅奋力挣扎,咬住徐正则的手不放。
徐正则忍着痛,无意识地念叨,“今天打死你,你死我也死!大家干净!”
他用另一只手抽出皮带,用力挥打在徐蘅背上腿上。然而不管怎么打,徐蘅就是不松口。
血缓缓流下来,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松嘴!不准咬!徐正则!不要打了!”安景云尖声大叫,但谁都不理她。
徐蓁飞快地跑出去,轻敲对门邻居的门,“沈家伯伯,沈家伯娘,快来劝劝我爸爸。”
对门早已听到徐家的动静,赶紧披上外衣过来,帮忙拉开扭打的父女俩。
满地狼狈。
不用问徐正则为何打徐蘅,那些橡皮铅笔。
徐蘅哭得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身。
沈家两口暗中叹气,真是前世的债,“小徐,孩子要慢慢教……”
徐正则一时心口烧得像要炸裂,一时又冷得像冰。
所有的声音忽近忽远,突然变作漫长的一声“嘀-”。
“放平放平,快送医院,小徐心脏病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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