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出门前,陈雾想过很多种可能。
譬如顾执是否是人贩子,是否需要做一些奇怪的人体实验,上门来办.证的公务员是不是假的,结婚证是不是假的,名字是不是假的,房子车子是不是假的。
可倘若这一切只是骗局,他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他家。
至少他开出来的车、穿的衣服、手里的信用卡。
这些全都是真的。
车和衣服可以租借,卡却假不了。
哪个骗子会傻到把价值百万的车、三万多的外套,以及一张真的信用卡交给一个陌生人?
他万一就这么溜了呢?
陈雾甩了甩摁密码摁到发红的手指,望着满桌发.票皱起眉。
“一共刷多少了?”
“快两百万了。”
因为是单笔结账,营业员也不是很清楚,只粗算了大概数字。
她以为是这位大款额度差不多了,便试探一句。
“还要继续刷吗?”
陈雾眼也不抬:“继续刷。”
如今看来,顾执的身份应该是真的。
那这就更奇怪了。
他这样有钱,理应不缺什么。
就算真有什么事要求他,直接拿钱甩他一脸不就好了?
何必动用结婚这种手段?
陈雾心知直接问得不到答案。
与其这样纠结猜疑下去,倒不如刷卡。
买什么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价格得贵,数量得多。
除去确认卡的真假,他真正想要的,是刷卡后的短信轰炸。
他可不是听了两句漂亮话就信以为真的人。
如果顾执以为他会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在他手底下过活,那就打错了主意。
他得用这一长串清单提醒顾执,小陈爷挥金如土的名号可不是白传的,与其跟他装阔绰,倒不如趁早说出目的,也省得他担惊受怕。
车已由营业员停到了店门口。
陈雾买的实在太多,后备箱被塞了个满,剩下的只能全部堆到车后座。
他揉了揉签字签到发酸的手,上车打开顶棚,方便营业员们把东西搬上来,可后座的空间仍旧不够,不得不继续往副驾驶座上堆。
陈雾在车里等着无聊,便随手拆了个盒子。
打开一看,竟是条女式项链。
要命……
他居然连女式的东西也买了吗?
陈雾回头看了眼堆成小山的后座,烦躁地抓了抓脑壳。
算了,回去就说是买给伯母的好了。
还能装一波体贴。
眼看东西搬得差不多。
陈雾正要关上车顶棚,却听身旁传来一个激动的女声。
“哇!好漂亮啊!”
转头一看,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说话的那位个子很高,妆容与发型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高跟鞋,低胸短裙,毛呢大衣。
即便是大冬天,也没能击退她露大腿的欲望。
而她身后那位,却是羽绒服加平底鞋,还戴着副超厚的近视眼镜。
站在她旁边,活像个埋头苦读到枯槁的高三生。
见高个子仍在盯着他手里的项链,陈雾礼貌性地笑了笑。
刚要继续关顶棚,却又蓦然停下。
他重新望向高个子,澄澈清亮的双眸隐隐含笑。
“你觉得它很漂亮?”
“可不是嘛!”
高个子眼睛都要发光了,双手紧握在胸前,一脸向往。
“这款项链的设计刚刚得奖!好多杂志上都在宣传,价格特别贵呢!”
陈雾没有表态,又看向她身后的女生。
“你朋友怎么看?”
“她不是我朋友。”
高个子迅速纠正他,语气间充斥着想竭力划清界限的嫌弃。
“她是我远房表姐,不懂这些的。”
“我要送的人也不懂这些。”
陈雾打了个哈哈,转而询问她表姐:“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你觉得它漂亮吗?”
“它……它确实很漂亮……”表姐不安地垂着脑袋,完全不敢看陈雾,“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的。”
陈雾又问:“那你喜欢吗?”
“我……”
“哎呀,都说了问她没用的。”
高个子高声打断表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哪里分得出好坏!”
表姐愣了愣,惊愕地看向高个子,见她脸色难看,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鄙夷,不由赌气般板起脸,故意作出认真镇定的模样。
尽管声音依旧磕磕巴巴。
“我、我挺喜欢的!”
陈雾没说什么,只是将盒子轻轻合上,继而递到表姐面前。
笑容清澈耀眼。
“既然喜欢,那就送你了。”
表姐“啊”了一声,愣愣接过盒子。
不等她回答,少年就已关上顶棚,毫无留恋地驱车而去了。
看着后视镜里她们目瞪口呆的模样,陈雾忍不住偷笑起来。
像高个子那种姑娘,他从前可见多了。
无非是竭力凸显自己的存在,占尽便宜,样样要抢。
那表姐站在她身边,连句话都插不上,想必也吃过不少亏。
哪怕今天回去项链还是被抢,但至少让她知道,这世上也有人会关注到她。
她能高兴高兴,就是很好的事。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高峰期,只开出一小段路,陈雾就遇上了堵车。
等回到顾执家,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不可能将所有东西都搬上去,便干脆留在车里,一样也没带。
可等上了楼,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顾执家的门锁密码。
只能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佣人很机灵,发现是他,当即开门迎他进来。
顾执正坐在沙发里看书。
注意到他回来,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你过来。”
明明并不严厉,只是非常平静普通的语气。
可陈雾还是没由来地紧张。
他知道顾执不会因为花钱的事骂他。
那卡是他亲手给的,让买东西也是他亲口说的,密码都是他告诉的。
况且他本就是为了激怒他,才会做这件事。
可当真面对顾执,他还是不免心虚。
陈雾磨磨蹭蹭地坐到他对面,不安地摩挲着大拇指指甲。
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执今天戴了副金边眼镜,乍然看去,倒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
他合上书,漆黑的眸子隐在阴影里。
幽暗深邃,隐晦不明。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结婚吗?”
这话戳中了陈雾的痛点,他登时睁大眼,急切询问。
“为什么?”
“因为你擅长玩乐。”
???
陈雾惊了。
“这算什么破理由?”
“这是很正当的理由。”
顾执语气平和。
“我需要一位夫人,一位出身高贵,习惯上流社会生活,能让我摆脱暴发户身份的人。但与此同时,又不能是个娇贵的大小姐大少爷,毕竟越是有钱有势,就越是不容易听话。”
陈雾质疑:“那为什么不找个小老板的孩子呢?”
“因为审美和圈子不一样。”
顾执抬眸对上他眼睛。
“只有自小就站在最高处,才会有从不低人一等的气势。你瞧你,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不也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吗?食物怎样做才好吃,衣服该选什么材质,又该怎么去搭配,送别人什么礼物才能讨得欢心,如何与不同阶层的人交际……这些,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心应手的。”
他这话不假。
这些对陈雾来说理所当然的事。
可对他身边的朋友,更或是那些想抱大腿的人来说,却是需要刻意追求的。
他当初不明白,只以为是人天生各有长处,其他人都更注重事业,不像他这样成天游手好闲,就只懂吃喝玩乐,所以对这些不了解罢了。
后来落魄了才知道。
原来这份“理所当然”,全都要靠钱去堆砌。
陈雾无法反驳,却仍然觉得不合理。
“可你如果找个审美高级的助理,应当也能完成这些事。”
审美高级?
这词用得有趣。
整个A市,说到审美高级,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代表性人物,都只能是他小陈爷。
顾执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招为助理?”
“我……”
意图瞬间就被看穿,陈雾噎了一下,顿时着急起来。
“昨天在河边,你明明可以邀请我当你的助理,为什么会突然提结婚呢?这太奇怪了!你就不怕我宁死不屈跳下去吗?”
“你不会跳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还没找到凶手。”
顾执眸光微沉,渐渐坐直了身体。
“父母被那样杀害,万贯家财也被卷走,不论换做谁,都不会甘心就这样死掉。你想跳河,不过是走投无路,既然如今已经有路摆在你面前,你又怎么会跳下去?”
陈雾的瞳孔颤了颤。
“那你能给我什么路?”
“就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一条。”
顾执喝了口茶,悠闲地抬头打量起客厅。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帮我重新布置一下这里。”
陈雾追随他的目光看了一圈。
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执家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某小区,虽然这小区的房价贵得令人咂舌,但顾执这户也不过两百多平的样子,远不是那种五六百平的大户。
更别提这屋内这装修。
四面大白墙配一堆黑漆漆的家具。
简直“真·非黑即白”。
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差了半步都能算家徒四壁。
这么看着,这栋房子倒更像是挂个住在这小区的名头。
拿来充充脸面的。
陈雾问:“你要换家具?”
顾执摇头:“不,我是要你全部重新装修。”
“全部?!”
陈雾吃了一惊:“那还怎么住人?”
“我在这附近还有一处房产,可以先搬到那去住。”
顾执摘下眼镜。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英俊深邃的眉眼顿时多了几分锐利。
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仪。
“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具和装潢都要换,另外,一周后会有客人来访,你得把新家的装饰品也全部换掉,需要简单又得体。不要那些喷薄着‘我很有钱’气息的东西,但我需要别人知道,我很有钱。”
“……”
看来是真把他当助理了。
“所以,拥有上层的审美,熟悉他们的交往方式,却又没钱没势,只能对你唯命是从……”
陈雾简直要被他气笑。
“合着我还是个性价比最高的便宜货?”
顾执看了他一眼。
声线慵懒低沉。
“我顾执的夫人,怎么能是便宜货?”
“……”
可不是嘛,上来就花了你两百万,怎么着也不便宜啊!
陈雾预感刷卡的话题就要来了,连忙端正坐姿,准备应战。
可顾执却似乎没这个意思。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话头当即一转。
“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吧,明早还得先去趟你的住处,把东西都搬到新家去。”
???
就、就这样?
他难道没有看到刷卡的短信吗?
不可能啊!
他都有空在家看书了,又怎么可能没时间看手机?还是说,他那些行为对他而言,压根就不痛不痒?
陈雾狐疑起身,犹犹豫豫地往外走了两步,却始终没听到他再说什么。
他不免失望,刚要走开,顾执却突然叫住他。
“等等。”
陈雾当即回头。
尽管竭力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语气间却已满是掩藏不住的期待。
“怎么了?”
“把之前那张卡还我吧。”
看吧看吧!
他果然是吃不消了,所以才会把真实原因全盘托出的!
陈雾心中得意,嘴上却还要明知故问。
“为什么?”
他早早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话,就守着顾执开口询问,可等不及开酸,眼前就蓦然出现了一张卡片。
是他极为熟悉的黑金信用卡。
然后,他听到顾执平静的声音。
“那张额度太小了,配不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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