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进机构的时候, 楼里一片死寂, 他上了四楼, 视野里只有一点光亮,从一间教室的门缝里流出来的。
教室的门紧闭,里面没有响动。
周易带上黑手套握住门把手, 轻轻一转,门开了。
扑鼻而来的是烤肉混着调料冷掉的味道,夹杂着醇厚的酒香。
教室里烛光摇曳着,静悄悄的, 空无一人。
空气里没有血腥味,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 也没有死亡的气息。
郑原的行踪跟生死都不明。
那个男人如果在这里,应该能嗅出更多的味道。
周易欲要在附近搜查一番,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压制不住的扯拽着他的理智, 迫使他掉头退出教室,立在走廊给那个男人打电话, 无人接听, 给小白打, 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一瞬间, 心里的不安暴涨到顶。
周易冷着脸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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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小区里嘈杂无比。
有栋楼突然发生火灾, 黑烟滚滚, 楼里的居民惊叫着跑了出来。
哭的哭, 喊的喊,埋怨的埋怨,乱成一团。
起火的正是王于漾住的那栋楼,他是被熊白拉下来的。
手电筒没带,手机也没带,腿跟手臂还磕破了好几处地方,风一吹,刺刺的疼,膝盖骨那里的伤口在淌血,腿上有点痒。
事发时大家都往楼下跑,横冲直撞的,他一个夜盲症患者夹在逃生的队伍里面,没磕的满脸血就不错了。
熊白自责的耷拉着小脑袋,“叔叔,我要是像老大一样强壮,遇到刚才那情况,就能把你抱下来了。”
王于漾,“……”
“阿嚏——”
熊白被烟味呛的打喷嚏,“怎么好好的就起火了呢?”
他瞥见什么,眼睛立即受惊的瞪大,“我天!叔叔,你腿流血了!”
王于漾后退两步,阻止他卷自己的裤腿,“没事,就破点皮。”
熊白却一点都没松口气,他摇摇晃晃的蹲到地上,两手抱头把脸蒙住,嘴里不停的碎碎念,“老大让我照顾叔叔,我拽他下楼的时候忘了他眼睛不好,光线稍微暗点就看不见,没注意让他受伤了,惨了惨了,老大知道肯定要崩了我……”
对了,手机呢,给老大打电话,主动认错好了。
熊白一摸口袋,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手机好像在床头充电。
“叔叔,我去找人借电话给老大报个平安,顺便问问起火的情况,你就在这里待着啊,一会消防队把火灭了,烟散了,咱再回去。”
“好啊,你去吧。”
王于漾站在灌木丛边的路灯下,鼻端是烧焦的烟味,以及消防队开的大水枪飘洒下来的水汽,他揉揉被不知道谁踩肿的手背,捋了捋微乱的头发,头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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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在路上接到一通电话,陌生号码,他接通,听到了小白平常的声音,绷着的那根弦微松。
“怎么回事?”
熊白说,“我们那栋楼起火了,我跟叔叔下来的时候忘了带手机。”
周易把车停在路边,“他呢?”
熊白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在前面的路灯底下……”
周易脑子里的那根弦再次绷紧,“你没跟他在一起?”
“我借电话……”
熊白没说完再次被打断了,那头是老大冷冽又急躁的声音,“你现在过去。”
“老大,叔叔夜盲,手机手电筒都没有带在身上,哪儿也去不了,一定就在原地……”
熊白听着老大粗沉的呼吸声,头皮有些发麻,他赶紧跟手机的主人说了几句,拿着手机往叔叔那边走。
快要到那儿时,熊白倒抽一口凉气。
周易敏锐的问,“他不在?”
熊白弱弱的说,“之前还在的,我找找,老大你别担心,叔叔应该就在附近哪儿歇着呢,他看不见,腿又受伤,不可能走太远……”
那头挂了。
熊白苦哈哈的想,完了,这下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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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老居民区里乱糟糟的,居民们的注意力都被火灾吸引了过去,扎堆的议论,唏嘘,庆幸,看热闹。
没人留意茂密的大树底下,竹林里的桥上有谁经过。
王于漾正在朝嘈杂区域相反的方向走,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连接着某个地方,不需要用眼睛看,那条线就在他的脑子里,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王哥!”
左侧小路上猝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信号仿佛瞬间关闭,脑子里的那条线也啪地一下断了。
王于漾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他停在原地,闻着飘荡的各种味道,抓住夹在里面的一缕鱼腥味,“长进?”
“是我是我。”何长进跑过来,气喘吁吁,“王哥,你不是夜盲吗?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你弟弟跟那小子呢?”
王于漾摸索着去碰他的胳膊,肩膀,他在发抖,果然没听错。
“小易不在家,小白找人借电话问情况去了,我好像听到一个小孩子在哭,就过来看看。”
王于漾半真半假的说着。
“看什么啊,王哥你又看不到。”
何长进推着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瘦黑的脸上布满冷汗,“要我说,你这眼睛原来多好啊,自从前段时间出现夜盲的症状以后就不行了,你得小心点,这么晚了,一个人乱走,要是掉水里,磕石头上,那不是玩完?”
王于漾拍他肩膀,笑道,“嗯,以后是要小心点。”
“今晚可真吓人。”何长进深呼吸,惊魂未定的说,“我戴耳机打游戏呢,看游戏刷屏才知道咱小区起火,就是你住的那栋楼,还好你没事。”
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王哥,能看见不?”
王于漾的视野里多了一束光,莫名的不舒服感觉就消失了,“手机上有没有小易的电话?”
“没有。”何长进说,“王哥你不记得吗?”
王于漾让他把手机给自己,试着拨了一串号码,那头是粗犷的声音,“喂?哪个?”
“抱歉,打错了。”
王于漾挂掉,换了一串拨过去,“这次应该不会错。”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响起一声,“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
何长进满脸黑线,“王哥,要不算了?”
王于漾揉了揉太阳穴。
何长进镜片后的小眼睛扫视四周,咽了咽唾沫,“王哥,我先带你去找那小子吧。”
王于漾调到拍照模式照路,“好。”
“我扶着你。”何长进赶紧抓他胳膊往回走,“那边的火势还没灭干净,烟味挺呛的,还好只有几个人受伤。”
王于漾漫不经心,“是啊。”
“对了。”何长进停下脚步,“王哥,我给你求的平安福呢?”
王于漾说,“放床头了。”
“卧槽!”
何长进嚷嚷,“你挂脖子上啊,要随身带着,保平安保平安,你不带怎么保?”
王于漾的嘴角抽搐,“挂脖子上?”
何长进一脸正色,“对啊,得挂着。”
“好,挂。”王于漾拍拍他的手臂,“长进,谢谢啊。”
何长进翻白眼,“就一个平安符,你谢我两回,真够可以的。”
王于漾笑了笑,“白天你说你亲戚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有台阶,慢点哈,你裤子都红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摔的口子深不深,回去得上点药。”何长进唠叨了句,呵呵两声,“那个啊,屁大点事,烦得要死。”
王于漾把手机往上举,看他模糊的脸,“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何长进嘿嘿笑,“那当然,我不会跟你客气。”
他碎碎叨叨,“王哥你往我这边来点,再过来点,别被树枝勾到了,我就纳闷了,这会我扶着你,还打个手机你都走成这样,之前乌漆墨黑,你一个人怎么过去的?”
王于漾笑了声,“你还别说,我都不清楚。”喝断片似的。
“你跟小邱怎么样了?”
何长进没出声。
“怎么?”王于漾问道,“吵架了?”
何长进搔搔头,“我跟她还是只适合做朋友,她值得更好的人。”
王于漾说,“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
“光有意思还不够啊。”何长进苦笑,“两个人在一起要为将来打算,她跟了我,没有将来的。”
王于漾转头,“你才二十二。”
“别人的二十二是梦想还没启航,或者是正在启航,”何长进长长的叹口气,“我的二十二已经沉海了。”
王于漾的脚步一顿,“这么沧桑?”
何长进咧咧嘴,“装逼呗。”
“……”
王于漾听着何长进的叽叽喳喳,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诶,”何长进咦了声,“王哥,那不是你弟弟吗?”
王于漾摆动手机,“哪?”
“就在你……算了你看不到,我带你过去。”
何长进扶着他朝一个方向走,扯着嗓子喊了声,“易哥!”
人群后方,周易的身子一震,他望着过来的人影,汗湿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笼罩在面部的冰雪寒川眨眼间破碎融化。
熊白激动的都快哭了,“是叔叔,老大,是叔叔,他胳膊腿都在,全须全尾。”
周易一屁|股坐到草坪边的台阶上面,低着头拿烟盒跟打火机。
“老大,你……”
熊白要走近点,听到一声低喝,“别过来!”
吓得他顿时把脚缩了回去。
周易半阖眼帘点烟,手一直在抖,怎么都扣不开打火机。
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拿走他的打火机,“啪嗒”声响后是一簇橘红的火苗,被那只手带到他眼皮底下。
以及一张清秀苍白,病态横生的脸,一双他怎么都看不清那里面有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去窥探的眼睛。
周易喉头艰涩的厉害,他叼着烟,愣愣的看着男人,眼眶充血。
王于漾摸了摸眼前这只大狗的脑袋,“好了,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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