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蝎城坐落在大漠西南的腹地深处,方圆不过百步,本是一座不知何年所建的佛寺,渐渐被岁月遗忘了。
东边已经坍塌干净,风沙经年侵蚀,早已看不出最初的轮廓。北边,有一座半塌的钟楼,楼上大钟斜埋在黄沙之中,早已没了声音。西边还有些石柱矗立在黄沙上,好多块石板横七竖八地塌倒在石柱边,不少黑色的蝎子在石块的缝隙间钻来钻去。
南边是这佛寺原先的入口,大门坍塌了一半,另一半在风中摇摇欲坠。
没有任何商人会选择在这儿歇脚,也没有任何路人敢走入这里面。
蝎子有毒,谁都知道。
传说,这百蝎城中有只蝎子王,只要它爬过的地方,生肉都会腐烂。
这个传说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所以百蝎城便成了西域一个提起来都还有些心悸的可怕地方。
侯步平的兵马到达百蝎城外,已是一日之后。
之所以确认这儿就是狼枭的老巢所在,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百蝎城入口处的马蹄印子。
人都不敢来的地方,马儿又怎会来?
侯步平伏在沙丘之上,远远看着百蝎城的入口,警惕地道:“这伙狼枭最是歹毒,百蝎城中定然设有机关。”
云舞影凝神将百蝎城的轮廓看了个清清楚楚,“佛寺若有宝塔,必有地宫,我想,狼枭必定都躲在地宫里面。”
侯步平点头侧目,“不错,所以我们贸然闯进去,实在是不智。”
两人匆匆交流完,看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阿依慕。
只见她仰面躺在沙丘上,双手叠在脑下,似是在小憩。
“小石头。”云舞影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头,“你若是不舒服,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师父。”阿依慕闭着眼睛,悠然开口,“我们行军一日,浩浩荡荡的,不用探子都能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老巢所在。”
云舞影惑声问道:“所以?”
阿依慕睁开了双眸,却没有坐起来的意思,“他们或许在以逸待劳,等着我们冲进去,或许从其他出口悄悄往我们后方绕行。”
“狡兔三窟,这些狼枭老巢定然不止三个出口!”侯步平恍然大悟,他咬牙道:“若被他们断了后路,那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阿依慕终是坐了起来,笑道:“所以,趁他们还没有围住我们,我们不妨先回玉门关?”
“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为何要回去?”侯步平实在是不懂。
云舞影却想到了阿依慕的意思,“小石头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不好对付,我们不若先把后面的对付了。”
阿依慕会心轻笑,伸手试了试风向,“今日的风沙并不大,若是我们脚程够快,定能循着马蹄印找到他们的另一个出口。”
侯步平汗颜点点头,“还好遇到了云姑娘,不然我只怕无颜回去见义父了。”
“师父,我们走。”阿依慕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边上沾上的黄沙,便带着师父走向了不远处的马儿,翻身上马,对着侯步平道,“侯公子,我与师父先行一步了。”
“小心啊你……们……”侯步平的话还没说完,阿依慕与云舞影已经双骑并辔而去,很快便成为了侯步平视线之中的两个黑点。
侯步平哑然失笑,“小石头,总有一日,我会比你聪明,让你刮目相看!”
“公子,喜欢就跟人家姑娘说啊,我瞧人家姑娘也不是扭捏作态的寻常女子……啊!”下属的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侯步平的刀柄一拐,痛得捂着腹部蹲了下去。
侯步平厉声道:“我的事也是你们管的?多嘴!”说完,便快步走上前去,翻身上马,振臂呼道,“全军听我号令,时刻戒备,往玉门关方向行军!”
“得令!”
佯作商人的兵将们接令转身,推着采办好的烈酒,往玉门关的方向行去。
这边云舞影习惯性地策马跑在阿依慕前头,她催马前行,希望马儿跑得更快一些,“驾!”
“吁——”阿依慕突然勒停了马儿。
云舞影大惊,连忙勒停了马儿,马儿不断在原地刨蹄喘着。
“怎么了?”
阿依慕伸臂再感觉了一下风速,“师父,我们避开侯步平他们,回百蝎城。”
“什么?”云舞影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阿依慕定定地看着师父,正色道:“他们在百蝎城中严阵以待,看见我们走了,定会有小股人马紧跟过来。”说着,她极目望着远处的沙丘,“阿妈已经等了七年了,也不差再等几日,对付狼枭只能一点一点的蚕食他们。”
“小石头……”云舞影柔声一唤。
阿依慕笑了起来,她想让云舞影安心,“放心,师父,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并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了,我会保护自己。”
云舞影叹了一声,“不管你做什么,师父陪你便是。”
阿依慕突然笑意更浓了,“师父,我沐浴你也陪着我?”
云舞影没想到阿依慕竟会问这样的一句,她当即黑了脸,肃声道:“你真的是皮厚了,敢跟师父开这样的玩笑!”
“师父你别生气,好不好?”阿依慕伸出了手指,轻轻地扯了扯云舞影的衣角,“小石头知错了。”
“你呀……”云舞影绷不住笑意,最后只弹了一下阿依慕的脑门,却忍住了那些想说的话。
阿依慕揉了揉脑门,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左侧的沙丘,“师父,我们从那边绕回去。”
“好!”云舞影点头勒马,便与阿依慕朝着百蝎城的方向绕去。
侯步平带着人马追了许久,却发现那两个姑娘似乎在大漠失踪了一般。他不禁有些焦急,万一那两个姑娘先他一步遭遇了狼枭伏击,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侯步平的心开始慌了,他一马当先,催马前行。
“咻!”
突然,一支冷箭从侧面袭来。
侯步平听到风声后侧身避过,当即喝道:“有埋伏!全军戒备!”
“得令!”
果不其然,阿依慕说的没错,这些狼枭果然是绕到了身后准备偷袭他们!不过,既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侯步平便有了七成胜算。
正当侯步平与伏击的狼枭们缠斗之时,云舞影与阿依慕悄悄地绕到了百蝎城西侧的高丘下。
阿依慕先跳下了马背,拍了拍马儿的鬃毛,先设法让马儿侧躺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爬上了高丘。
云舞影学着阿依慕,下马爬到了她的身侧,“他们果然出来了……”
这边地势很高,可以将整个百蝎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藏匿在百蝎城中的狼枭们发现他们离开后,便从埋伏的地方探头爬了出来。
半晌听不见阿依慕的回应,云舞影侧脸看向阿依慕,却发现阿依慕正凝神数着什么?
“左面三步……上面两步……”阿依慕默默记下了这些狼枭埋伏的位置,毕竟每一个埋伏的人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云舞影隐隐猜到了她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若不知那些人埋伏何处,强闯无疑是送死。
若知道了那些人的藏匿所在,来个措手不及的袭击,胜算便能翻上几番。
“驾!”
一骑黑马从北而来,他一边跑,一边呼道:“三哥那边有些棘手,兄弟们,来几个随我一起支援三哥!”
“四哥,我们几个来!”
“我也去!”
这人匆匆点了一半的人马,“你们几个继续留在这儿守着,切勿不可掉以轻心,好好等着我跟三哥四哥回来!”
“是!”
这下又调走了半数人马,阿依慕的嘴角悄然上翘——侯步平的作用,便是吸引与牵制更多的狼枭人马。
阿妈的仇,只能她亲手来报!
看着那些狼枭渐渐驰远,复仇的心火在胸臆之间越燃越烈,阿依慕的双手落到了肩上的若水双剑剑柄上,她哑声道:“师父,这七年,谢谢你。”
“小石头!”云舞影知道她要杀下去了,她赶紧按住了阿依慕的肩,“你方才明明说了,是一点一点蚕食他们,你这样贸然冲下去,万一他们还有其他埋伏呢?”
“师父,今日我的名字只有一个——我叫阿依慕,是阿依努、尔的女儿。”阿依慕一手解开了脸上的皮面具,双眸通红,隐隐有泪,“今日我不会再退后一步,除非,我死!”
云舞影松开了手,她含泪笑道:“小石头,我还没老,双剑尚在,今日我会让你知道,师父永远是师父!”说完,她先阿依慕一步抽出了双剑,足尖一点,便掠身而起,稳稳地落入了百蝎城中。
“有人来袭!啊!”
云舞影不远处的那个狼枭还来不及缩回藏匿之处,便被身后的若水剑锋穿破了喉咙。
阿依慕对着云舞影点头一笑,“师父,我也会让你知道,我长大了!”说着,她手中的若水双剑舞出一片炫目的剑花,所落之处,血珠四溅。
方才她已经熟记了那些人的藏匿之处,每走一步,每杀一人,都仿佛是看穿了其他狼枭的意图。
当她一步一步逼近百蝎城西边的狼枭巢穴入口,复仇之心让她愈加地像个地狱杀神,每一剑刺出,便能夺下一条人命。
那些被阿依慕震慑的狼枭们不敢再往藏匿的地方钻,他们慌乱地往老巢内跑了进去,只想快些远离眼前这个杀红了眼的绝美少女。
云舞影接连杀了两名狼枭之后,忧心忡忡地看着阿依慕疯狂的剑影,她突然有些迷惘。
“小石头,教你剑术,带你复仇,我到底是错,还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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