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救回阿奴哥哥

    “她怎么样?”见大夫出了来, 贺娘子连忙上前去追问。

    “你可真下得了狠手, 背部那一块, 烧得连骨头都看得见了。”大夫摇了摇头,“浓水止不住, 要是她过不了今晚, 人就铁定没了。”

    铁骨铮铮的贺娘子,霎时间白了脸色。

    人……人没了?!

    那只是个无辜的小娃娃……她抱着小娃娃起来的时候,小娃娃手里还拽着几个铜板。

    那是小娃娃买包子的钱,天可怜见的,也不知这浑身是伤的娃娃怎么凑齐这几个钱的。

    贺娘子鼻子一酸,忙拉住大夫,“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救她啊?”

    “现在知道慌了,当初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慌?”大夫第一次看见贺娘子流露出无助的表情, 他本就心痛无辜小娃娃被贺氏狠手弄到这般田地, 于是道, “若是你真的想她好, 就好好待她, 多顺着她。”

    “这可怜孩子,浑身都是伤,也不知被谁虐待了……”大夫摇了摇头。

    贺娘子的神情不断变换,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

    大夫出了门,披着褡裢七拐八弯, 到了一处晦暗的破败茅屋。

    一个少年倚靠在那里。

    “老朽按你说的做了。”大夫扶着额头, 叹了口气。

    少年一揩鼻子, “多谢张伯,您果然是对我最好的人。”

    张大夫头疼不已,若不是这小子父母临死前将其托付给了他,他才不想管这臭小子死活。

    “你小子可不要干坏事啊,那小娃娃伤得可重了,确实快不行了。”张大夫焦急道,如果不是王三这小子事先给他说了,他是万万不信这一切都是他们布的一个局。

    那娃娃才六岁吧……

    那背都烂出一个洞了,整个周围的皮肤也烧焦了,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娃娃这么能忍。

    “她是自愿的,为了把她哥哥从牢里救出来。”王三抱臂,嘴角一丝苦涩,“她说哥哥在牢里多待一炷香时间,就要多受一炷香的苦。”

    “她宁愿替哥哥受苦。”

    张大夫听闻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他才喃喃出声,“真是个……好孩子啊……”

    ……

    这边厢,贺娘子一直在照顾小姑娘,她从家里取了存了好久的钱,拜托隔壁的汉子给她在雁门最大的酒楼打包一桌子好酒好菜来。

    “要那种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小孩儿喜欢喝。”贺娘子吩咐道。

    她将钱塞进了汉子手心里,“要快些,鸿鹄里的狮子头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走回了房间。

    房间里小娃娃冷汗直冒,像是被魇住了,小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

    贺娘子坐下来,用沾了白酒的绣帕,涂抹小娃娃滚烫的额头。

    小娃娃本能而惊厥地躲避,她摇着头,哭着喊着:“哥哥,鸭子要哥哥…”

    “阿奴哥哥,把阿奴哥哥还给我…”

    “坏蛋,坏蛋兵,把阿奴哥哥还给我…”

    阿奴…阿奴…从头至尾,她就连伤重到快死了,也在唠叨这个名字。

    贺娘子心酸不已,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家人了,当终于听清楚小娃娃喊出哥哥的那一刻,贺娘子的心弦就好像被人轻轻拨了一下一般。

    那古老的、喑哑的心弦,带着残破不堪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她的心房之中。

    “小娃娃,你哥哥在哪里呀……”贺娘子轻轻在小娃娃耳旁哄道,“大娘帮你找到你哥哥好不好……”

    她轻声细语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一个女人那样说话了,带有女人独有的心软、温柔与母性。

    小娃娃像是听到了,渐渐安静了下来,呼吸慢慢平稳了。

    贺娘子见这方法很是有效,立即打起了精神,再接再厉道,“小娃娃,若是你挺过了今晚,大娘就给你找哥哥,带你们俩去吃雁门郡最好吃的吃食,穿人人都歆羡的好衣服,看北边最好最好的景色。”

    贺娘子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展望过自己的人生了。

    自从夫君在那场战役中身亡,她为了保护韩知,掉了夫君的遗腹子后,生活就像一汪看不到头的死水。

    她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行尸走肉的过程。

    贺娘子还记得,夫君死的那一年,她才二十岁,她就这样重复着她的“行尸走肉”,生生地度过了她所有的青春,大半的人生。

    她早就忘了雁门的雪、飘扬的风,与大漠的孤月。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陪着小娃娃,她先是结结巴巴地说,后来开始天花乱坠地说。

    她想让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娃娃活下去,她想给小娃娃期待,她知道一个人有了期待和牵绊才会有动力活下去……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那小娃娃最痛苦的时候,扣着床板,把手指都扣出血了。

    贺娘子便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手板心上,“大娘和你一起痛,乖,大娘和你一起痛。”

    那一夜多漫长啊,漫长到贺娘子以为自己会看不到第二天的晨曦了。

    当那一缕晨曦照下来,照到小娃娃清浅呼吸的面庞上的时候,那种劫后余生的万分庆幸包围着贺娘子,她想拥抱眼前的娃娃,可她想了想,却只是温柔地亲了亲小娃娃那张玉雪可爱的脸庞。

    贺娘子转过身去,走到一处柜子前面,从柜子最深处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苍古色彩,看着价值连城。

    上面隐隐刻了一个字:韩。

    她决定等小娃娃醒了,便问问她哥哥的事。

    无论小娃娃哥哥死了还是活着,她贺娘子都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不是么?

    ……

    阿奴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几次了。

    那莫家子名叫莫唤铭,此人大有来历,竟是当朝未来皇后的堂兄。据说洛阳有个传说,在莫家女出生之时,屋中有金凤飞入,那莫家名唤云的女孩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莫家自此,殊荣加身。

    地位从二等世家拔擢到了一等,可以说是鸡犬升天。

    莫唤铭也是鸡犬中的一员,此人不学无术,一无是处,正因是莫家二房长子,在洛阳被大肆追捧。

    为了顺利受封,特地带着百余仆从、数百私兵大摇大摆来了雁门郡,任当地督军之职,想要从雁门郡守韩知这里讨一二军功,回去便可平步青云。

    这莫唤铭草包一个又傲慢自大,他的私兵自是在当地横着走的。

    饶是当地上至兵府,下至黑白两道,也要给莫家私兵一个面子。

    阿奴年纪小,未通世事。

    别人不敢出头的事,把他拉去出头,他见那佃农苦不堪言,果真硬刚上了。

    结果成了这场冲突的牺牲品。

    莫唤铭的决定就像一阵风,这次被阻扰了,也熄了种桑的念头,佃农的农田保住了。

    私兵伤了,抓了小小的阿奴权当发泄,日日在牢里折磨他,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从头到尾,他就好像平息强权与百姓矛盾的一个靶子,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亦无人关心他的性命。

    阿奴被救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鞭伤、刀伤、剑伤、铁钳的烙伤,甚至那些变态还割了他肩头的几片肉来下酒吃。

    他已经无法直立行走了,是被人抬着出来的,发着高热,从未有过的虚弱。

    他没有想过会再看到牢外面的太阳,他别了别脑袋,无法适应那刺眼的阳光,那阳光如此真实地炙烤着他的皮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活下来了。

    接着他的意识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好像是一个上位者的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话,“过了这么多年,你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过了好久,那女人才道,“这一次我们的恩怨先放一边,我养女要来看一看这个少年,麻烦韩郡守先行回避。”

    阿奴还在想着,谁是这个女人的养女……不察觉间,一只小手轻轻握住了他断了一根指骨的左手。

    软软的、柔柔的、温温的,又小小的,如果一朵小小的山茶花,开在了他的心里。

    他没法说话,他的舌头被烫伤了。

    那只小手的主人也没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挨着他躺了下来。

    她躺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生怕他会飞走似的。

    他想笑,可是一动脸就痛。

    过了好多好多时候,他才听到一个糯糯的声音,“阿奴哥哥,鸭子把你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就不会再弄丢你了。”

    他努努嘴,张了张口,很想说什么。

    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头来闭了眼睛,轻轻地答了一声,“嗯。”

    从此以后,他再也再也不想和她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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