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

    梦到了要醒的时候了。

    明月辉奋力地睁开眼睛, 她的身子热热的, 被一个温热的身躯包裹。

    她看到了他中衣上绣的莲花图案,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气, 脸上莫名一湿,转眼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呀”魂牵梦绕的声音问她。

    他中衣上的褶皱可真好看啊明月辉眼睛盯着那生动的柔软的褶皱,再往里一点,便是他的胸膛, 薄薄的,骨瘦嶙峋的胸膛。

    她记得在梦里, 最后的那个场景, 那胸膛比现在年轻蓬勃好多,她好想好想看看那胸膛的主人,哪怕是一眼, 哪怕看上一眼。

    现在终于如愿了,明明只有一夜,可她觉得, 自己过了好长好长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见到他。

    “谢奇”她痴痴叫了声。

    那时候从未想过, 还有再见他的一日;回想起未恢复记忆时的冷言冷语,现在也万分忐忑。

    听他久久未回,她有点急了。

    “喂,谢奇”她急着喊了一声。

    “哈。”

    “怎么了”明月辉歪了歪头,摸不准他现在情绪,“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哈哈”谢奇头一次笑起来, 他瘦骨嶙峋的胸也跟着抖动,像是憋了一件很好笑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明月辉好久没见他笑过了,之前他也有过温和的笑意,可那都是浮在表面的,胸腔不会抖动,笑也不会蔓延到心里。

    “你你在笑什么啊”明月辉有些恼怒地问。

    “笑你我经过这万千事由,我还能听到最初的那一声谢奇”谢如卿低下头来,那一双眼珠,在光线下呈琉璃色,他还是跟以前一般的殊色,只是比以前成熟了点,消瘦了些,眼底的光彩不减当年。

    “你还是从始至终,都不会和我客气。”他的菱唇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珍重万分的。

    额头有湿热的感觉,明月辉浑身一个激灵。

    “今晚谁都不要想了,就只有你我可好”男人埋下头,咬了下她的耳垂。

    他的嗓音低哑,宛如暗夜里魑魅的蛊惑,蛊惑她遗忘现实的责任,蛊惑她成为他的奴隶。

    “阿宣,我好想你啊”他的鼻音有些重,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千重万重的感情朝明月辉袭来,“你之前啊都不理我。”

    “我,我没有不理你”明月辉微微弱弱地辩解,到最后,那声音都像是在狡辩。

    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两个人曾经是夫妻,不记得那些恩爱与快乐,也不记得最后离别的惨烈。

    如果她记得,如果她还记得,她怎么会辜负他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好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就算今日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也想不顾任何责任地拥抱他。

    她抽泣着抱住了他。

    明月辉忘却了自己的责任,男人疾风骤雨地裹挟着她,她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到最后,他抱着她,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瞎了眼之后,他养了一只名叫啾啾的小鸟,小鸟失去了父母,又被宫里的皇子摔打,被他救起来后,几次快挺不过去了。

    一开始又丑又倔又不信任人的小鸟,几次啄伤了瞎子,最后还是相信了他的善意。它开始陪伴他,一直一直陪伴了好多年。

    “它很像你,我第一次听到它的叫声就像。”事后谢如卿搂着她,语气很温柔。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轻轻喘着气,“阿奇”

    “我们俩没有孩子,我把啾啾当做了我俩的孩子。现在它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当是我们有了后代”谢如卿缓缓道。

    他说得有点像遗言,就好像他们以后都没有了未来。这话明月辉不喜欢听,他们俩都还活着,怎么会没有未来

    “阿奇,我们”她抬起头,欲争辩。

    可头痛欲裂,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司马沅的脸。

    她怔然,是啊,那才是她的丈夫。

    时过境迁,他有了妻子,她也有了丈夫,他们没有未来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敢看谢如卿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不要感到为难”谢如卿抚上了她的长发,“今日种种,皆是我强迫你的。”

    他永远也不会让她为难,在这场感情里,是他先主动,也是他先爱上,更是他先欠她的。

    “不,阿奇,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我替你做决定。”谢如卿安慰她,上一次他没能保护好她,这一次,他会护住她的。

    明月辉听着他的话,莫名有些心慌,她从枕头上撑起,想要转过头来,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就在撑起的一刹那,后颈椎一阵刺痛,她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无措地回望过去,对上了谢如卿一双悲悯了然的眼睛。

    她从脚底燃起了一种恐惧,这种无边的恐惧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动了动嘴唇。

    最后想说一件事,一定要说的一件事,就算山崩地裂,冬雷震震的最后一日,也一定要说的一件事,不必把啾啾当做我们的孩子阿奇,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的。

    可到最后,喉咙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天地一黑,她不甘地不省人事。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谢如卿在明月辉晕过去之后,冷冷清清地端详着她。

    他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就好像是沧海桑田的最后一眼。

    没有人回答,只有男人自言自语,“这里是守魂灯中。”

    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在现实中都不会留下痕迹。

    就连方才的一场纵情之事,也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

    不过也不算没用,至少他俩真正的心意相通,他的守灯也算完成了。

    他把自己的命格给了她,自此之后的年年与岁岁,再也没有一个人,在芳华院遥遥地陪伴着她了。

    可他的命格会一直陪伴她,一直一直,直到她的生命终结。

    “醒来之后,你会忘了我,你的人生里就不会再有我了”谢如卿最后痴痴地抱着她,这是他与守魂灯做的交易,他死后,他的魂魄会被守魂灯蚕食,用来换取她对他的遗忘。

    这样,她就不用再做选择了。

    谢奇是不会让她为难的,以前不会,往后也不会。

    明月辉醒来,窗棂的天光照着她的眼皮,陈凉真在旁边铺天抢地地大呼娘娘。

    “你好吵啊”明月辉不耐烦地说。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睡了这么久。

    点开后宫美人图,发现由于司马沅的英明治理与男主光环,那些美人的好感度,都快突破了60。

    就是一个比较怪,那人的版面不断地闪烁着红光,那是一个危险信号。

    明月辉递了个眼神去,那块显示框里的女人身处一个黑黢黢的牢狱之中,一个女人敲打着牢狱的墙壁,“救救我,救救我,阿沅救救我,那人谢如卿是个疯子”

    显示框下面标志着这个女人的名字薛快雪。

    明月辉记得,薛快雪的好感度在这些日子里已经从负值慢慢提高到了正值,特别是前段日子明月辉负伤之后,她的好感度突飞猛进到了60以上。

    一旦到了一个数,系统就会把峰值定格,以后就算这个后宫的数值再怎么降,系统也只会算峰值。

    现在薛快雪的好感度正在不断降低,不断降低,明月辉疑惑地走了过去。

    那框屏中的薛快雪一回头,差点没把明月辉吓到半死。

    那张脸

    不,那根本不是一张脸,那个女人的脸皮已经被剥去了,血肉模糊,不停地流着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辉正欲走出宫门,一名小黄门正巧赶了过来,“娘娘。”

    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谢将军今晨出征,他有一物,想要交给娘娘。”

    谢将军明月辉歪了歪头,那是谁

    “是征得陛下允许的吗”明月辉问道。

    莫名其妙的人物,莫名其妙的东西。

    “陛下允了的。”小黄门毕恭毕敬。

    “打开吧。”

    小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散发出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明月辉皱眉。

    待看到那张新剥下来的脸皮的时候,喉头的呕意止不住地蔓延,她弯下腰来,干呕了几下。

    这个谢将军和她有仇是吧她挖空了脑子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非要用一张新挖的人皮来膈应她。

    很多天以后,她才知晓。

    这张脸皮属于薛快雪,她知晓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被装到了笼子里,随军运往了前线。

    那个姓谢的将军说,他要用曾经云帝的刀,亲手终结了那个女人与她的情人。

    明月辉挺嫌弃这张脸皮的,她并不清楚,这个姓谢的将军本来想把这张脸皮一并带走的,可到了临了,他还是命人把它送了过来。

    就算她忘记了,就算她不会喜欢那东西。

    他还是把这个最后的宝贝还给了她。

    这是他们初见时她的脸,他最后的也最珍贵的妄想。

    两个月后,从前线传来一个消息。

    那名姓谢的将军,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抱歉,很卡文,加上最近生病我以后承诺了都会完成的,抱歉

    马上这篇文就完了。我已经被锁到绝食了,每天都是旧文被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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