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河王你好哇

    “喂!”一个声音从头顶冒出, 吓了明月辉一跳。

    此时她正在宫里那片萝卜地里拔萝卜, 听到这一声轻唤,她直接吓得坐到了地上。

    明月辉一直知晓, 自己身在宫中的消息是个秘密, 必须隐瞒。

    平楚老人临走时也嘱咐阿言,叫明月辉时刻谨记着戴上人|皮|面|具。

    但这一片平时本身没有什么人, 她对自己的管理也就松懈了下来,常常取下面具不戴,毕竟面具不是自己的脸, 戴着又痒又痛。

    明月辉害怕来人看到自己的容貌, 直直别过了脑袋。

    她如今换上了一身不显眼的侍女宫装,海棠红短襦配上香桂色的下裳,再搭一条豆绿色的长褙子。

    看着还是少女的发型, 瞧起来娇俏又可爱。

    若是寻常宫人,定是不会认出她的, 明月辉侥幸地想着。

    “袁芳尘?”那个声音迟疑地辨认,深沉而磁性, 就像正午的阳光。

    明月辉乍一听到声音,心里咯噔一声。

    她抬起头来,正见篱笆外一个白衣男子, 他的背后正是万丈阳光, 他的轮廓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

    “沈……沈南风?”明月辉结结巴巴叫出这个故人的名字。

    清河王, 沈南风。

    一个名字, 恍如隔世。

    初见之时, 他是寻死之人,她是才沦落到游戏世界里的玩家粑粑。

    曾几何时,她把这个游戏里的一切都当做吃瓜,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他所爱的土地与百姓,重披战袍,义无反顾地返回已被叛军占领的洛阳。

    明月辉不否认,对他是动过心的。

    他是个如斯高伟的男子,又是乱世英豪。

    在那样风雨飘摇的夜里,那一声声垂死中呼唤着的【阿月】,令她恍惚而欣羡。

    孤男寡女,生死相过,很难不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何况沈南风又不是司马沅那般半大的孩子,他是个成熟的男子。

    嗯,她看过,哪儿哪儿都挺成熟的。

    后来他寄信给她,她也很高兴的,还曾有一个打算,若是司马沅执意这么熊孩子下去,她至少要寻一个靠山。

    以免落到以后袁皇后的下场。

    可惜后来被稚儿误会了,辗转遇到了很多事,那份子心思也就淡了。

    说起来,两个人分开到相聚,不过几个月,就恍如隔世一般,那人还是如初见一般,恍若天神一般高大俊朗。

    可相对而立,心境却依然不同了。

    “你还记得我呀。”沈南风对着她,咧嘴一笑。

    他一笑,天光泄下,明月辉有点恍然。

    清河王沈南风,是与谢如卿完全不同的男子。

    谢如卿是若霜雪一般高雅出尘,而清河王,他是冬日的阳光,夏日的风,稍微靠近,便感到热浪一般的暖。

    “从未忘却。”明月辉也笑了,心里莫名有点心酸。

    沈南风:“本来说等我回来告诉我名字,你看,我现在也知道了。“

    明月辉低垂了脑袋,“对呀。”

    沈南风端端正正瞧了她一眼,弯下腰,又问道,“伤都好完了吗?”

    他再次见到她之时,可是一剩下一口气了。

    他很想触碰她的,可是……可是明知道不行啊,抱着她的那个人,看着她的样子,比看全天下的珠宝加起来的样子还要珍重。

    “好得差不多了。”明月辉见他那神情,咬了咬唇,装作十分开心地模样。

    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就地转了一圈,“你看。”

    香桂色的百褶裙旋开,她宛若花中仙子一般的美貌张扬地闪耀着,就算是在……萝卜地里。

    沈南风好久没有正眼看过一个女人了,今日见她,又土又可爱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趣啊,可见谢如卿确实把她照顾得很好。

    “芳尘。”他突然喊了一句。

    “嗯?”明月辉停止旋转,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弯腰隔着跨栏递到她面前,“交给谢公。”

    “这是?”明月辉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沈南风亲自前来,送到谢如卿面前。

    她方才就在想,为何沈南风突然出现在了太初宫之中,他分明在协助司马沅四处安抚民众、平定叛乱。

    “叛军将领周满遣人送来此物,说有大礼要交给谢公。”沈南风敛了神色,那张脸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周满……明月辉神色同样凝重起来,那个把司马一族做成八大菜系的男人找谢如卿有何事?

    她想不出,谢如卿炖来又不好吃。

    “长安已被周满攻陷,吴王司马翎遭周满囚禁。周满派人传言,卷轴中藏有吴王等人的关押之处,可必须遣人亲自将画中内容读给谢公听才行。到时谢公自会破解其中奥妙,如若不然,吴王司马翎之死,是会算到司马沅头上的。”沈南风眼神凛冽。

    明月辉瞬间明白了沈南风的意思,周满送达这份卷轴的同时,肯定也会昭告天下,看看司马沅到底救不救自己的兄弟。

    如若不救,吴王司马翎死,则天下会怪罪司马沅不念兄弟之情,这般连手足都不顾的人,如何顾及天下人?

    可如若救,就必须依周满之言将卷轴送达谢如卿,然而周满敢如此大动干戈,此卷轴定是不利于谢如卿的,开与不开,这又令谢如卿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区区一个卷轴,既能让司马沅皇位动摇,又能掣肘谢如卿,还能让司马沅与谢如卿君臣之间产生罅隙,真当好一个一件三雕的诡计,好一个天生霸主的周满。

    “司马沅怎么说?”明月辉突然想到了,抬起头来问沈南风。

    这个卷轴肯定第一时间交给司马沅,她很想知晓,司马沅在此时此刻是如何抉择的。

    “主公把决定权交给了谢公。”沈南风道,长风吹起了他的衣袍,“若谢公不愿,主公说,他愿背上骂名亦不愿令谢公为难、寒心。”

    明月辉怔愣片刻,她有点不敢相信,司马沅在短短时间内竟然能做出如此有担当的抉择,“他……还好么?”

    沈南风意识到她在说谁,眼底的黯然一划而过,“路过江州之时,主公为人刺杀,受了点小伤,幸而有凉真姑娘的及时医治。”

    听到司马沅受伤,女人漂亮的星眼不自觉睁大。

    又听到他为陈凉真所救,女人的眼皮耷拉下来,绽放出了一个不自觉笑脸。

    “还好还好。”她喃喃。

    “主公小小年纪,勤政好学,敢作敢当,雄才谋略亦不输人,还望夫人安心。”沈南风又是一个抱拳道,距离微微拉远了。

    明月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底明白君臣终须有别,若他日司马沅登基,怕是他们的距离还要更远一些了吧。

    “多谢清河王。”她亦裣衽为礼。

    随后,接过卷轴,又缓缓开口,“你放心,谢公照顾我颇多,无论卷轴里是什么,芳尘都会护得谢公周全!”

    沈南风深深看了她一眼,身份地位变了,可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没变的。

    他点了点头,“沈某亦将回去了,待时局稳定了,过几日再来讨杯茶喝。”

    明月辉才意识到,他定是快马加鞭奔来的,送完卷轴还要去追司马沅的马程,“好,再会啊!”

    再会啊……明月辉怀抱卷轴,眼见着沈南风离开。

    她以为自己与沈南风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万万没有想到,那暗暗的河流下,早已涌动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两个人的渊源牵扯得太长与长久了,终有一天,会若河中淤泥,被挖掘出来,重见天日。

    ……

    谢如卿所住的宫室叫做芳华宫,在吴时,先帝的未亡人们往往被安排在此。

    她们就像是死人留下在活人世界的最后纪念一般,无人关心其死活,被人放任自身自灭,与整个太初宫不入。

    “其实这群中老年妇女还过得挺滋润的。”阿言反驳这种悲观言论,“正因为没人管,所以爬墙了也没人知道啊……”

    “有女人跟宫里的侍卫、执金吾、御林军生了孩子,就养在芳华宫里。她们的情人从外面带来足够的物质,她们就开始在这里种菜、养猪、养牛、养羊,过自给自足的小生活。”

    “吴王朝不是很快就被灭国了吗?”明月辉问道。

    “对呀,吴王朝灭了,大梁军队打来。吴元宗肉袒出降,吴元宗和妃子们都去了洛阳,留下这一堆无人管的中老年妇女。”

    “她们就和他们的情人们名正言顺地在了一起,也不用买房,也不用上户籍,几代人就守着太初宫的院子过。”阿言唠唠叨叨的,倒像个管家婆。

    明月辉点点头,怪不得这里要菜有菜,要牛羊有牛羊,什么生活用品都有,就是房子破了点。

    ”后来这些妃子的后代慢慢搬出了宫,遵循先祖的意思,还是时时进来保持下人气。直到咱们住进来,把他们都赶了出去。”阿言插着手,仿佛当时赶人的不是他一样。

    “所以,你特别把我堵在这里,到底要传达什么意思呢?”明月辉抱着卷轴,她本来要去找谢公的,莫名其妙被阿言堵在门廊边,科普了一大堆芳华宫的来历。

    “以后谢公就住在这里了,这里也不属于后宫,你……你也是可以常常来的。”阿言说着说着,红了脸。

    就像当年先妃们勾搭那些侍卫与金吾卫一样,梓宣夫人也可以常常来与谢公幽会的嘛。

    阿言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明月辉没理解到他的意思,“这是当然。”

    谢公为何她和司马沅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为他赴汤蹈火,也是该的,何况时时有个照应。

    她没注意到,阿言的嘴角咧得尤其地开,少年甜甜地说,“阿言便是放心了,夫人以后,要多多照顾谢公呀,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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