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孩子

    ”阿沅, 今天的药呢?”薛快雪拉住司马沅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

    自从服用了齐天丸, 她的意识清醒多了。

    一路上裴氏与明月辉都不曾亏待她, 坐最好的马, 遣最好的家仆, 陪侍最好的医女。

    薛快雪一路上睡睡醒醒, 昏昏沉沉,也不知司马沅遇到了哪些人,也不知自己是被谁所救,时至此刻, 她脑子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活下去!!!

    无论是多么坚毅的人, 长期徘徊于死亡边缘,总会有产生或多或少的胆怯。引头一刀往往容易, 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总能摧残人的韧性。

    由于齐天丸的作用, 本就求死不能的薛快雪感受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一个月前, 她的身体突然轻盈了,背部的疼痛减缓了,她整个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司马沅迟迟不再拿药过来, 背痈的疼痛重新席卷而来, 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

    薛快雪的神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 正因为有了齐天丸带来的片刻清醒与安稳, 她就更不想死, 也更不敢死了。

    如今的薛快雪什么都没有, 手中唯一拽着的,就是司马沅这根救命稻草了。

    “我疼啊……真疼啊……”薛快雪柔柔地乞求,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阿沅,你有药的,对不对?”

    司马沅捏紧了手,“快雪,你的病自谢公赐药之后,沅并未找到其他更好的药。”

    齐天丸是何神物,司马沅在短短一月之内,怎可能找到与其并肩的神药?

    “你……你说什么……”薛快雪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脸色骤白,凹陷下去的脸颊此时此刻跟鬼一样。

    “谢公赐药……”司马沅重复,以为她是问药的来源。

    “谢……谢公……?”薛快雪屏住了呼吸。

    “谢公,谢如卿……”司马沅话还没说完——

    “啊啊啊啊啊……”薛快雪尖叫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了司马沅一个踉跄,“不,不要谢如卿,不!!!”

    她惊恐地瞧着四周,好像四周都是眼睛,随时随地都要刺破她的秘密一般。长期的卧病在床,使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队伍是由谢如卿主事的。

    到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司马沅,发现他的表情态度,确实是与寻常无异的,“咳咳,谢如卿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司马沅习惯了薛快雪粗鲁的对待,稳住了身形,随后随和地摇了摇头。

    薛快雪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阿沅,知人知面不知心,到了宫外也绝不能放松警惕。谢如卿此人不可信,你知道吗?”

    她因重病,缺失了司马沅成长最重要的两个月。在她眼里,司马沅还是一个要她教导,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

    可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司马沅已在现实的逼迫下,被迫长大了。

    司马沅听后,只是敛下眉,没有忤逆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薛快雪见了少年一如既往地表现,满意极了,特别是她发现,这颗冷宫中的苗子越长越好了,越来越可以……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

    “我就知道,阿沅自是对我最好了……”薛快雪甜笑起来,她的嗓音犹如破碎的风箱,如此甜腻的说话,让不熟悉的人毛骨悚然。

    ……

    明月辉也与司马沅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眼见着少年不停脱离车队,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寻找着医治薛快雪的方法。

    拜访当地名医、求药问道、甚至找寻各种偏方……

    可无论他到了哪里,哪怕这一天都见不到人影,每日晨曦微暝,明月辉总能在窗台看见一束最为鲜嫩,还带有滴滴露水的鲜花。

    跟沈忌那种直接摘一枝,三大五粗地搁窗台不同。

    司马沅为她采的鲜花,总是用淡色的绸带给系好,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安静、妥帖。

    时至大部队进驻广陵,一个月的时间慢慢逼近,薛快雪的病情又再度加重了。

    明月辉发现,司马沅甚至连觉都不睡了,也没有闲功夫坐在案边刷鞋上的泥土,整夜整夜外出寻找治病的良方。

    有一天启明星刚刚亮起的时候,明月辉守株待兔地提着灯,坐在床边等。

    过了好些时候,窗台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月辉提着灯过去,恰好与正在缠一株山茶花的司马沅打了个照面。

    彼时明月辉提了一盏水晶风灯,盈盈的光照在司马沅脸上。

    司马沅戴了一个斗笠,穿了一身浆蓝色的短打,脸部线条收得刚毅又坚韧,看起来不像一个宗王,反倒像是一个长期劳作的花奴。

    “还没找到药吗?”饶是明月辉被他伤过了心,见了他这样子,也忍不住要关心两句。

    司马沅摇了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明月辉的脸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那找不到也不要不回家,好不好?”明月辉敏感地注意到了少年眼底浓浓的青黑,也不知道他多久没睡过觉了。

    “回家……”少年重复了这两个字,仿佛在唇齿中咀嚼,怎么了回味不够。

    “对呀……回家睡一觉好不好?”明月辉赶紧补充,她真的怕此番薛快雪若是真死了,主角也会跟着殉情GG,那她这个游戏就彻底玩不下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劝司马沅上床睡一觉。

    这样说着,她准备去拉司马沅的手——

    司马沅本在发愣,被她的小手一触碰,就跟触电一般,清醒了过来,“不……”

    他不动声色地拂过她的小手,“快雪的日子不多了,沅……没时间休息。”

    他说话的态度冷冷淡淡的,眼睛却根本就不敢看她。

    明月辉自讨没趣,心想果然一触及到薛快雪的事,其他什么事都不算事了,

    “你若是一个人就罢了,如今裴浅嫂子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明月辉最后,只得搬出裴浅来劝他。

    “……”司马沅一听到裴浅的名字,想笑又不敢笑,头皮都在发麻。

    他也不知明月辉想象力为何这般丰富,不过就是他模棱两可的一个回答,她居然想到了孩子上去。

    司马沅虽然不谙世事,也知道两个人要造出孩子来,是需要一起到被窝里睡一阵的。

    这般想着,他不自觉望向了明月辉的小腹。

    如果有机会……那里会有他的孩子吧……可惜……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明月辉误会,就让她误会下去吧,至少若他真的不在了,她也不会为一个负心人伤心。

    司马沅这般想着,抿了抿唇,垂下了脑袋。

    明月辉以为他是听到裴浅肚子里的孩子才会露出那种欣然的笑,于是再接再厉,“你今日留下来吧,我约了裴浅嫂子,你们可以小小地见一面。”

    司马沅摇摇头,将捆好的那束山茶花放到了明月辉手中,随后乘着夜露,消失在了她的视网膜深处。

    山茶俏生生的,开得极好。

    ……

    明月辉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沅走远,她就一个人提着水晶风灯坐在案边想事情。

    “砰砰砰…… 砰砰砰…… ”不知过了多久,窗台边想起了轻扣声。

    明月辉猛然抬起头,当看到探进窗棂的那双圆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又缩了回来,眼角眉梢止不住地失落。

    “怎的,袁姐姐见着我不高兴?”沈忌从窗棂翻了过来,翘着腿在案上摆了摆。

    他觑了一眼明月辉手中拿的山茶花,凑过去轻轻扯掉,不由分说地换上了自己采的那株桔梗。

    “这样好看,桔梗与姐姐才配。”沈忌心知那山茶是晋王所送,心中不由讥他东施效颦。

    明月辉对沈忌的示好有些哭笑不得,这也是个单纯的孩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她知道,近来他抢了念战报的活,也是为了能跟她多交流沟通,消弭当时的误会。

    她又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树咚之仇,她也早就不计较了。

    “以往是放了花便走,今儿说了这么大一阵子话,你可是有事?”明月辉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沈忌的圆眼睛先是溜了一圈,大摇大摆在房间里晃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阿父来信,说他要回来了……”

    明月辉:“……”

    “袁姐姐,你开不开心?!阿父来信说,要助谢公攻下江东,咱们打到江对岸去!”沈忌以手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少年郎君,佻达自信。

    是的,打到江对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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