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误会

    “啾啾……啾啾……”谢如卿的楼阁门口, 有一只小黄莺跳到木制栏杆上,对着明月辉啾啾直叫。

    它长得很神气,毛光水滑, 肥得很。

    通体金黄, 靓丽无匹,只得额头处一抹玄色。

    明月辉刚要进门的时候,这只小黄莺就这般高高在上地盯着她, “啾啾, 啾啾。”

    “这是四郎的鸟,听说名字就叫啾啾,可爱吧。”家仆大着胆子补充了句。

    啾啾啊……明月辉嫌弃地瞅了眼那只无比骄傲的小鸟, “名字取得可真随便。”

    小黄莺好像听懂了似的,来回在栏杆上踱步, 一边啾啾啾地朝明月辉叫,一边垂下小脑袋企图去啄明月辉。

    明月辉想笑, 这样一个小东西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于是身体一摆一摆地,灵巧地躲避小黄莺的叼啄。

    “啾啾!”蓦然,从房里钻出一个青衣少年, 一身劲装、身量颇高, 浑身夹杂着凌厉气质, “你怎么爬这么高去了?!”

    “啾啾, 下来!”他看也不看明月辉, 朝那只小黄莺命令道。

    “啾啾……啾啾……”小黄莺委屈地扑了扑翅膀。

    “装可怜也没用, 小心郎君知晓了,把你这俩翅膀剪了烤着吃。”青衣少年威胁道。

    那小黄莺像听懂了似的,整个小身体都僵直了。

    鸟儿没法,只好跳了下来,正好跳到了少年摊开的手掌上。

    少年稳稳接住,一边又瞧了明月辉一眼,只那一眼,他的表情发生了十分精彩又不可名具的变化。

    眼前的女人他见过的,在上巳节,跟他家主人表了一个时辰的白,十分情真意切。

    “这是晋王妃。”家仆赶紧介绍道。

    青衣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原来是晋王妃啊……”

    “王妃请进吧。”

    明月辉想,谢如卿的仆人,真跟谢如卿一样,是个怪人。

    “啾啾!”小黄莺在青衣少年手中扑腾,挣扎着去站起来,想要继续去啄明月辉。

    青衣少年不留情地弹了小黄莺的小脑袋,让它老老实实待着,“王妃切莫因这不会飞的小畜生影响了心情才好。”

    明月辉摇了摇头,只觉得谢如卿的鸟,也跟谢如卿一样,是只怪鸟。

    “它不会飞?”她问道。

    “嗯,小时伤了翅膀,没办法飞了。”少年颇为遗憾地说。

    三个人踱步上前,明月辉远远地瞧见了司马沅的身影。

    他站在重重纱蔓的外边,好像在和纱蔓里面的人说话,隔着轻纱,明月辉看不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只是看见了那爿衣角。

    “咳咳……晋王不必太过担心,薛女郎的病情已经暂时抑制住了。”纱蔓里的人开口。

    明月辉从未听过这般嗓音,沉稳好听,末尾有一些沙哑,有一抹诱人,像一把钩子,莫名勾住了她的心。

    想让人一听再听。

    “多谢,谢公。”司马沅恭敬道。

    “无碍,谢某已用齐天丸保了她的命。此药可保她一月无碍,然一个月后……”谢如卿娓娓道来。

    然而明月辉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她的整个思维被这句话的其中三个字攫取住,不断地放大、重复、放大、重复。

    齐天丸!

    卧槽!明月辉的神识都快要跳了出来!

    她这段时间一直冷眼旁观,就是知道薛快雪的病无药可医。她想知道,如果保不住薛快雪,司马沅到底会怎么样,剧情又到底会如何发展。

    毕竟她这个玩家粑粑已经到了游戏里,不可能去商城里再给薛快雪买什么上古神药续命。

    如果真要有那种药,她也舍不得给薛快雪这种一心要置他她于死地的人用。

    然而她没有想到,“齐天丸”这种商城排名第一的药,居然会在现实中出现!

    “齐天丸”别看它名字土不啦叽,其实取自与寿齐天的意思。

    相传这种药是大梁开国皇帝梦中所得,乃一蓬莱仙人,赐予当世真龙天子。

    只有明月辉知晓,这颗药背后,包藏着多少人的牺牲与血泪。

    西梁高祖皇帝妄图长生不老,便遣派上百方士秘密进了一东海小岛,整整炼就了三十余年,花费了两代人的时光,才炼出了一枚“齐天丸”。

    可惜高祖皇帝没有等到“齐天丸”送来,就殡天了。

    于是这独此一枚的“齐天丸”就这么流传在西梁代代皇帝之中,作为最高皇权的象征。

    明月辉没有想到,云帝居然爱谢如卿爱到了这种程度,把这象征帝王标志的“齐天丸”赠予了谢如卿。

    而谢如卿居然用这仅此一枚的“齐天丸”,来救这遭天杀的薛快雪。

    他到底是什么做的仙人板板啊,也太不把神药当一回事了吧……

    她都不知道该吐槽,到底是小渣男的主角光环强,还是薛快雪的命好到了超绝。

    一想到游戏里,谢如卿还是被薛快雪折磨死的,明月辉就觉得,这薛快雪还真不是个东西。

    很快,她的神识回转过来,两个人的对话悉悉簌簌传来。

    “人我是救了,她还有一个月的命数,就看以后的路晋王打算怎么走了。”谢如卿缓缓道,仿佛时光都随着他的嗓音停滞。

    “谢公之恩,沅……”司马沅不知该如何感谢。

    谢如卿一摆手,“我曾答应过一个故人,若是晋王有事,必定帮你一次。”

    “那……那人是谁?”司马沅声带发颤地问。

    “你不必知晓,她也许已经不在了。”谢如卿沙哑的嗓音有些悲伤,“以后的路,瞎子不可能次次都帮你走,晋王,还请珍重。”

    司马沅虽不知那“齐天丸”到底有多珍贵,然谢如卿的这次出手相助,恰似大雪纷飞中一只温暖的手,足以令他结草衔环、没齿难忘。

    于是少年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此中恩情,无以为报。”

    谢如卿笑了,“咳咳……快起来吧,瞎子不需要你报,她也不需要……”

    那个人,只希望你好。

    ……

    两人言语之后,青衣少年才缓缓上前,向谢如卿一阵耳语。

    耳语之时,虽隔得很远,明月辉还是感受到了青衣少年的目光,奇怪地频频看向她。

    或许,他们在进行一种蜜汁考验吧……明月辉不由得挺直了身板,接受检阅。

    “晋王,接你的人来了。”少顷,又响起了谢如卿的声音。

    明月辉舒了一口气,看来检阅已经完毕了。

    “阿言,请晋王妃过来吧,谢某有两句话想对晋王妃说。”话刚一落音,之前提鸟的青衣少年挪步向她走去。

    “等等。”谢如卿道。

    青衣少年又尴尬停步。

    “咳咳,先把薛娘子抬出去吧,怪脏的。”

    青衣奴:“……”

    明月辉:“……”

    司马沅:“……”

    随后一群窈窕侍女鱼贯而入,抗着薛快雪就往外走。随着她们的脚步,另一队侍女赶紧跟上,换床单、擦地板、点熏炉,力求将薛快雪睡过痕迹全力抹去。

    看着几个侍女卖力抹地板的模样,明月辉内心都快笑憨了,虽是救了薛快雪,不过这个怪人还真的蛮讨人喜欢的。

    这般想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恰好与司马沅错身而过。

    少年真的长得很快,快要比她高了,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他垂下了脑袋,“谢公既有话与芳尘,那沅便在外边等着了。”

    言罢,默默退了出去。

    可明月辉总觉得,她背后有一股视线,好像司马沅是这般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念念不舍地退出了这个门的。

    “晋王妃,久仰大名。”明月辉的思路被眼前谢如卿的话语打乱。

    她和谢如卿依旧隔了一个帷幔,她看不清帷幔里的样子,依依稀稀可以看见一只小小的黄莺在桌子上跳来跳去的,时不时亲昵地蹭了蹭旁边修长整洁的大手。

    幸亏明月辉不是一个手控,不然这双漂亮如玉的手她一定是要舔的。

    “麒麟客谢奇,芳尘亦久仰大名!”明月辉抱拳。

    高手过招第一回合,两个人相互谦让了一番,明月辉感觉很行。

    然而她不知道,帷幔里的谢如卿却觉得不行。

    从方才阿言偷偷跟他讲的话里,谢如卿已经彻底洞悉了面前这个女人对他的所有想法。

    他并没有想到,那个上巳节上大胆求爱的已婚妇人,居然是司马小儿的妻子,这令他深感惶恐。

    尤其一句【久仰大名】让他脑补了很多……

    emmmm……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中给晋王戴了绿帽子。

    惭愧之下,他决定帮晋王把这顶帽子给掀了。

    于是他继续道,“之前在宫城里,谢某便听说了晋王妃的事。后来洛阳陷落,晋王逃难,谢某一直以为晋王妃会趁此机会与晋王分离……”

    明月辉敛了眼眸,其实谁都会这样以为罢。

    就连舅舅裴元知,也会因为皇权的陷落,想趁此机会杀了司马沅,好让明月辉摆脱他。

    “不想晋王妃高义,所行所为,令谢某着实佩服。”谢如卿不要脸恭维她。

    “是该佩服佩服了,明知自己夫君为其他女人求援,还要巴巴地来接他。”明月辉没好气地道。

    如若不是玩家粑粑,而是真正的袁芳尘,怕是要黑化的吧。

    诚然这只是句气话,可在谢如卿听来,却堪比一句为自己爬墙所找的借口。

    “可是因薛家女郎,晋王夫妇产生了罅隙?”谢如卿的手指动了动,略带焦急地挠了挠小黄莺毛茸茸的小脑袋。

    明月辉:“……”

    这是咋的,管起她家家事了吗?

    虽说谢如卿名义上算得上司马沅的继父,作为男方家长,是该管管司马沅的事,可这种事连明月辉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能让谢如卿弄清楚。

    “谢公已眼见为实了,何必再说些什么。”明月辉道。

    “眼见为实?”谢如卿笑起来,“瞎子如何眼见为实?”

    明月辉咬了咬唇,她倒是忘了,谢如卿是个看不见的。

    “可是啊……瞎子却以为,有些事不能只用眼睛看,晋王妃……要用你的心去听呢。”谢如卿饮了一口茶。

    用心去听?

    明月辉的心,因他的话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天早上的事,她只是见到汝南王妃裴浅从那房间里红着脸出来,只是见那床单上的血迹污秽,也只是看那好感度飞一般地飙升。

    她就给司马沅定了死罪。

    说到底,这件事是她设身处地地瞎忙活了好久的,因最后那结果不如意,她在事后确实有些失了智。

    要是放在平常,她该去问问的,起码要让司马沅死个明明白白。

    是啊,她该去问问的。

    当察觉到明月辉被他忽悠得久久不能言语,谢如卿戳了戳小黄莺百折不挠的脑袋,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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