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楼是姑胥最大的酒楼,立于湘水河畔。它非孤楼,两侧有楼阁亭榭连绵相接,皆雕梁画栋,飞檐画角。楼内大堂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每桌客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刘僖姊甫一只脚刚踏进湘水楼的门,一个伶俐殷勤的小二就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一口气就顺完的说辞今夜不晓得已经说了多少遍。她有些脑袋昏沉,只招招手并未接话,由得他讲。
“可瞧见一位十二三岁着黄裙且模样娇俏的姑娘?”
刘僖姊停步四处张望,这大堂十分宽敞。堂中还摆了一张戏台子,上面表演的搓弄与胜花只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一阵阵鼓掌叫好。如此嘈杂热闹的环境,找人却是有些困难。
“瞧姑娘气质大方,不比咱们这俗人,定是知书达理人家的小姐。一楼大堂都是些寻常人吃饭取乐的闲杂地方,二楼才是贵客食住之处。姑娘若是寻人不妨上二楼找找?”
小二溜须拍马的本事令人服气,一番话说的人十分受用。刘僖姊正想开口让他引路,却有人在背后将她叫住。她回头去看,是一个小书童,生的眉清目秀,颇显白净。
“喜夫子,金缨小姐让阿水在这里候着,说是一个时辰后喜夫子会来此处与她见面。”
这小书童不是旁人,正是孟家小叔身旁的阿水。他在此等候已有多时,方才瞧见刘僖姊进门,便赶忙追上来将人叫住。
刘僖姊心中起疑,她与小丫头今晚偷溜出来并未带丫鬟小厮,这小书童却又是哪里跑出来的。心中如此想着,她便朝二楼与四周看了看,却并未瞧见小丫头的身影,心下也就明了七八分,张口道。
“你家小姐既是被揪回去了,左右也是无趣。”
阿水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还没说金缨小姐已经被抓回府,喜夫子到像是未卜先知似的。
“小姐她今夜托辞身体不适未去西宅吃团夜饭,若是平时还好,偏今夜大家都在,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长房派了小厮来寻人,金缨小姐方才已经被带走了。只是她临走前特意嘱托阿水与公子在这里等人,莫要喜夫子寻不到人平白着急。这会儿街上已经人少,小姐与喜夫子来时坐的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喜夫子若是回府可直接去寻。”
可怜金缨小姐见到公子时还满脸的兴奋,却不晓得公子转头就通知府内的小厮将她给卖了。金缨小姐当时半边脸都绿了,向公子撒娇都没商量的。
“喜夫子若是不想早些回府,也可在这湘水楼稍坐一会儿。他们楼里的招牌菜腊味合蒸和东安子鸡都是顶好的。”
小二一听,连忙也插嘴,道那腊味合蒸香味浓重、咸甜适口、柔韧不腻。东安子鸡则是专用小公鸡烧制而成,鸡肉嫩滑,味道酸辣。
可刘僖姊今夜已经进食不少,酒意在河边冷风中也吹醒了大半,此刻困顿累极,便不想多留,转身要离去。只是她未走两步却又突然回头,眼睛盯着小书童,嘴角泛着淡笑,隐有一丝狡黠掠过。
“你方才说……公子?”
公子,孟家谁能被称为公子?
“我家公子是金缨小姐的叔父辈,乃府中三房孟辅老爷的长子。”
她听后点点头,神色并无多大变化,不过莞尔一笑,眉眼舒展,酒意的红晕泛在脸颊:“你家公子近来可丢了什么东西?”
“啊?”
阿水不想她开口却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有些失态。待反应过来后,才立刻张口回答:“是丢了一枚佩子,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不知喜夫子是如何得知的?”
阿水心中嘀咕,这喜夫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又住在右宅,怎会知道公子这等隐私之事?他想了想,定是府内婆子丫鬟们说道嘴碎。
小书童憨傻的可爱,哪里知道自己一嘴就将自家公子给卖了个干净。刘僖姊原先不过猜想一二,眼下确实认定了。果然,那日屏风后同她一起听墙角的人就是孟玊。
只是,那玉佩子是不打紧的东西?
“今夜美景如斯,想来你家公子此刻也正在楼上雅酌小饮,何喜便不打扰了,告辞。”
她不再多问,眼睛一弯,眸子十分清亮,丝毫不见原先的酒意,留下这句话后施施然转身离去。
阿水站在原地怔愣,挠挠脑袋,觉得这喜夫子十分‘奇怪’,竟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他好像未说公子就在楼上啊,怎又被她给猜到了。
“也罢,将金缨小姐的嘱咐交代了便好。”
走出湘水楼时,那店小二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是柔情似水里带着丝丝哀怨,着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走出,实在对不起那‘大方’二字。
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她上车却不急着离开。
月上中天,夜幕的寒气逼重,街道的行人渐少,喧嚣声也慢慢落下,热闹嘈杂的街市初显冷清,便连湘水楼进进出出的客人也都少了许多。
酉时已过,周围寒气愈重。车夫支着头瞌睡朦胧,半眯着眼睛似瞥见了一位白衣公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书童从湘水楼里离开。他摇摇脑袋十分的迷糊,揉揉眼睛睡意昏昏沉沉,嘴里不断嘟囔着呓语。
“谪仙的人儿……好看……真好看。”
车内,帘子被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眸子。她的视线由湘水楼移向街市尽头,直至那抹白衣的影子渐渐淡入黑幕,眼底复一片深邃。
如此,也算见过一面了吧。
在孟府日子安稳、贪图,若非乍听到孟玊要回的消息,她恐怕都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了。当初离开京师,她同苏珮道,过去须臾十数年,勾心斗角,谋求算计,步步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差错,她未觉苦,只是心中一直有一事牵挂。
先惠孝皇后在她十三岁时故去,给她留了一桩婚事。先皇后知她是个有主见的,未必在婚事上会任人摆布。故临终前嘱托,即便将来不意履行婚约,至少也要去姑胥瞧一眼那孟家嫡孙。她当时应下了,且记在心里。
如今,这个承诺总归可以兑现了,
“走吧,回府。”
车马被突然叫醒,一个机灵就没了大半的睡意,他早就被冻的不行了,只盼着能早些回去搂婆娘。只是驾车驱马前他又突然想起方才做的梦,便下意识的朝湘水楼望去,可楼门清冷,哪里还有半分梦中人的影子,于是小声张嘴嘟囔了一句。
“果真是做梦,今夜闹年兽冻的痴傻,便是神仙也懒得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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