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孟玊之字

小说:驸马假清高 作者:马肉肉
    (正序接前两章)

    孟氏一族乃大族,上有孟老耄耋之年,膝下二子,皆为嫡出。长子孟彧,次子孟辅。孟彧膝下亦有两子,老大孟乾,老二孟景,皆已婚配。孟辅膝下只一子,名唤孟玊。如此看,孟家子辈二人与孙辈三人皆为男子。

    孟金缨的父亲孟乾,母亲陈氏,祖父孟彧,为家中长房一脉。孟家祖孙辈只她一人,又是个难得的女娃娃,所以在家中极为受宠,掌上明珠,孟老太爷对她更是关爱有加,长至十一岁都由其父孟乾亲自教导。孟家人个个才德兼备,承家族荫庇,家规礼法严苛。孟金缨在未入书院前虽聪颖伶俐,但性子被教养的有些拘谨呆板。其母陈氏怕她姑娘家家的以后养出个沉闷性子不好,于是便请孟老太爷做主,将她送往白鹿书院。而这,也是孟金缨一直渴望的。

    按大靖律法,能进书院修课业的必是参加童生试被录取成为‘生员’之人。生员分三等,一等为廪生,成绩最好,有名额限制,由公家发放粮食;二等为增生,次之,亦有名额限制;三等为附生,乃新入学者。孟家不涉科举,孟金缨便成了全书院唯一一个没有参加童生试而能入院学习的人。

    白鹿书院虽比不得孟家,但其内的教谕、祭酒、讲郎、山长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名士,兼具贤名与才名,所以任教孟家小姐也并无不妥。可那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竟成了孟府专聘的夫子,这就有些令人不解了。人们茶余饭后,总是

    这些时日,刘僖姊在房中无趣生闷,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睡觉时郁郁寡欢,吃饭时怅然若失。总的来说,上天让她失去了烦恼,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盼来盼去,这日终是如愿以偿得了件烦心事。

    “喜夫子!喜夫子!”

    好书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冷风灌入房间,刘僖姊正蒙着被子睡大觉。

    “喜夫子!出大事了!快去劝劝小姐吧,小姐她……她活不成了!”

    好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噗通一下跪在床榻边,摇筛子似的将刘僖姊从周公那处叫回来。

    “嚷什么嚷!睡个觉都不得安生,起开!”

    刘僖姊有些起床气,从前长公主府侍候过她的人都知道,此刻被好书如此惊扰,公主脾气立刻就窜了上来。

    “喜夫子,好书不是有意打扰夫子的。只是……只是现下正堂那边是真要出事了!小姐她已经两日未曾进食,就快要不行……不行了!”

    好书仍旧哭天喊地,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床榻上的人已经不在了。刘僖姊不耐烦,一下坐起,睡意也没了大半,蹬了鞋子坐在床边。她忆起孟金缨是有数日不曾去往雎辞阁习书了,她原以为这丫头是犯懒,不想竟是跑去绝食了,着实意外啊。

    “孟家小叔呢?”她开口询问好书。

    孟玊回来了,似乎就是今日。

    孟家礼法严苛,子弟一向恭顺。孟金缨还能绝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与谁有关了。前几日,孟金缨与她打赌将那张珍藏的孟玊字帖输给了她,并告诉她孟玊就要回来了。孟家这位小叔,被赶出家门半年,此番终于要回来了。

    “公子已经被老太爷叫走,怕是赶不及劝小姐了。主君此刻就在正堂,眼瞅着是发了大怒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书口笨,一把鼻涕一把泪,糊里糊涂说不清楚。刘僖姊无奈穿衣,一路赶至正堂。但她没有直接闯入,躲在侧间屏风后观察情势。

    正堂那边传来孟乾的斥责之声,果真大怒。

    “糊涂!就凭你小孩子家家的随意闹一出,便可化了你太.祖父那铁石般的心肠?!你身份不同寻常闺阁小姐,怎可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没由来丢了身份!”

    孟乾是孟家长孙,一向秉节持重,老成练达,待人待物谨遵家规礼数,旁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他膝下只孟金缨一个女儿,虽宠不溺,教养子女极有分寸。

    “父亲!金缨从未有一日不克己复礼,时刻不敢忘父母教养之恩。可小叔此番好不容易回来,竟又要被赶出去!太.祖父一向疼我,这次我说了许多话都不管用,他还要将小叔从族谱中除名!我自知绝食闹事丢了颜面,可实在没辙!”

    孟金缨跪在下首,小脸泪痕斑斑,一双杏眼却是鼓瞪鼓瞪的,执着顽固,面对父亲的斥责竟也不退让一分,伶牙俐齿带着哭腔。

    “缨儿住嘴,休得再气你父亲!”

    陈氏妇道人家,虽出身商贾,性子却温和不俗利,内宅勤俭持家一把好手。她见夫女顶撞,十几年从未发生这般荒唐事,此刻不由也有些心惊,只想女儿能快些住口。

    “阿娘,我并非有意要气父亲。小叔纵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不该被除了族谱!”

    孟金缨语气稍缓了一些,毕竟从未做过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到底欠缺底气。只是语气虽缓,话里的坚定却是一分不退的。她心中如热锅蚂蚁,只能愈加激烈。

    孟乾听到这话,颓然坐在正堂中的那把太师椅上,面目凝重愈加,也不再开口训斥,只沉沉叹气,半晌后才对孟金缨再次开口,意味深长,不复方才激动。孟家女儿不能蛮泼耍横,教养女儿又怎能强势硬说。

    “金缨,此番若非有你祖父与二祖父一番费力,你小叔也不可能回来。可除了你太.祖父,孟家谁也不知你小叔到底犯了何错。如此严惩,不是你闹一闹就能了结的。你需明事理,识大体才行。”

    “你父说的甚是,你紧些听着。”

    陈氏立刻附声,心下却是十分心疼女儿,只想她能快些进食,别伤了身子。

    孟金缨垂头,先前那股子斗志火焰被打压下来,却又忍不住抽噎,浑身抖着,憋着哭。她心里又怎会不明白,只是若非由着性子闹一闹,她心中如何能安。

    正堂内一阵静默,刘僖姊站在屏风后大概也听出了个前因后果。无非是孟家小叔此番好不容易回来,却跳了个更大的火坑。孟老此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赶人。孟金缨担忧小叔,难免走了极端法子。事情弄明白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近日虽想找点儿烦心事充实充实生活,但也不能是这么

    想罢,转身欲回,这觉还没睡够呢。只是身子刚转过去,她便愣在原地不动了。

    身后……何时多出了个人……

    还是个男子……

    身后这男人,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待多久了,此刻正静静盯着她,二人目光交接,男子的眼神直盯的人心沉,微微一荡。

    刘僖姊少时读《诗经》,里面有一句话,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眼前的人,面白素净,玉冠裘衣,虽无特秀俊美之貌,然颇有几分书上的意思。

    这人难道是……是孟玊?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忆起那张孟金缨送给他的字帖。

    她很喜欢那字帖,也可以这么说,是极为喜欢。身为皇长女,从小便刻苦克己,不得一丝放肆,很少有真正喜爱的东西。即便是有,她也从来不说。反倒日日嚷在嘴中的,都是无所谓的。这张字帖,她自那日看过后便再也未提,没曾想小丫头倒是看出她心思来了。

    传言,在茫茫大海上,有一孤岛,名蓬莱。蓬莱岛上有一阁,是为蓬莱书阁。书阁内藏书万卷,每逢十年方开阁,只一人可入,既为书客。书客精魂,乃大成者。

    刘僖姊想,这世上若真有蓬莱书阁,其内所藏之书是否就如怀中这幅字帖一般,能吸人精魂,令人久久沦陷而不得自拔。她出生高贵,见识太多,那些个名人字画在她眼中纵使有可取之处亦不过世俗之物,她从未上心半分。可那日只不过瞧了一眼孟玊之字,方惊觉世上最俗不过皇家,最浅不过双目。

    孟玊之字,形神融一,当世无价。历史亘古,倒不知百年后又会引后人如何趋逐。

    只是这人到底是不是......

    她习惯性的转了几下眼珠子,心中还未来得及盘算,耳边便闷响了一声。

    一枚玉佩砸在了地上,发出闷响。

    “谁?!”

    正堂里,孟乾的声音响起。

    屏风后,刘僖姊眼见那男子突然温润一笑,后竟无缘无故将腰间一枚玉佩剥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响声,惊动了正堂那边的人。那玉佩在地上打转两圈,竟还转到了她裙子底下。

    他要做什么?

    孟乾与陈氏绕过屏风,由正堂入侧室,就见刘僖姊杵在那屏风后,先有少许惊色,后复平稳神色。

    “喜夫子?”

    刘僖姊转头看了一眼孟氏夫妇,来不及回话,又立刻转头去看那身后男子,可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整个侧室此时可不就她一个人么。

    ……

    “喜夫子怎来了?哪个嘴杂的下人,竟叨扰了夫子。”

    孟乾见刘僖姊也在此处,便猜到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家丑不可外扬,他面上有些不好看。

    “我这做人夫子的,在雎辞阁内等候多时,竟不见学生来。想来该我去请学生,于是便寻来了。”

    刘僖姊晓得自己还是个夫子,于是难得的拿捏了个端重语气,面对孟乾夫妇二人,不慌不乱,磊落大方,姿态做的甚足。

    孟乾一听这话,顿时羞愧,立刻道:“是我疏忽了,累夫子跑这一趟。”

    何氏心知喜夫子是来救人的,不免大喜过望。夫子既在此处,便是二人为亲生父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立刻转身吩咐下人。

    “还不快些带小姐去上课,免得夫子久等。”

    “夫子,请。”

    孟乾作揖,请刘僖姊入正堂。刘僖姊回礼,孟乾不多推让,与何氏先请。趁着二人转身,刘僖姊以极快的速度蹲下将裙摆下面的玉佩拾起,感觉像是做贼。

    玉佩凉凉,握在手里冰浸入骨

    她自打学会与朝堂那些老臣耍弄心机以后,便很少有被人下套的时候。可方才那个男人,着实让她‘惊鸿一瞥’的很。很显然,他也是来救孟金缨的。怕是到了此处以后,眼瞧着前面还有一个卒,于是丢个玉佩就让自己当了出头鸟。她这厢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好,甚好,她记下了。

    这人,究竟是谁?

    她进入正堂,见孟金缨跪在地上,小小身姿却有股桀骜,低声啜泣也不肯发出声来。

    “我听下人说,两日没进食了?”

    刘僖姊随意一问,陈氏立刻如实回她,当下便要召下人先送些饭食过来。

    “夫人,既是她自己不吃,旁人也不必哄着。孟公,人我就带下去了,课业万不能落下。今日厨房那边也不必予她饭食,明日再吃。饿上两顿,清清脑子。”

    何氏一听这话,刚缓好的心立即又荡下。夫子发话了,如何还能再求情。

    就这样,刘僖姊三言两语,搁了些面子将人给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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