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才不会想去管曹素贞的事。
她爱再闹就闹,反正顾溪亭除了躲去国子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盼着她别闹腾得让李老夫人没法好好休息。
当晚温鸾陪着顾氏用膳,瑞香和明珠就在边上伺候布菜。才用了不多久,瑞香领着温仲宣进门来,身后跟着的两个书童抬着一只大盒子,再后头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合力抬了几个箱笼站在院子里。
顾氏诧异地问:“这是怎么了?”
温鸾刚才没看清,这会儿瞧见了书童抬着的大盒子,当即笑了起来:“是阿爹送东西来了!”
温仲宣点头:“商队刚送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清点,路上遇见我和四叔,就交给我们带过来了。”
他说着,递上一份单子,“阿娘让人清点一下,可对的上。”
温鸾没等清点,已经让书童放下盒子打开了看。
“砗磲手串、玛瑙珠子,薛家馆的镶金玉佩,柳云英的掐丝点翠镶宝花鸟钗……”温鸾一一点过,脸上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顾氏听得直发笑,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是小财迷呀,还是小宝藏?就你记得最清楚,一眼认出都是谁家的手艺。”
温鸾脸颊微红,抓过一把金梳背绕到顾氏身后给她簪上。
“阿爹挑的东西,果然最适合阿娘了。”
说着,温鸾忙不迭叫明珠指挥院里的几个婆子把箱笼打开来看。
几个箱笼,云锦、蜀锦、宋锦各有三匹,匹匹光泽花色都极其艳丽,还有湖缎十二匹,颜色相对暗一些。另外还有出产自徽州的文房四宝四套,赤金缠丝镯子五对,银镀金的梅花纹簪六对,鎏金银香囊十三枚,五真香三十两,红绿相间滚圆明艳的碧玺珠子和贝母珠子各有一盒。
余下的,还有些小娘子小郎君们玩耍的小玩意儿。
估摸着算起来,这些箱笼里的东西没有几千两银子只怕拿不下来。
温鸾听着明珠清点东西,眼瞅着院子里有底下伺候的婆子弓着身子偷跑了出去。
顾氏也注意到了那头,皱眉道:“这些太大张旗鼓了。”
温仲宣笑道:“阿爹说了,凤阳的事一时半会儿还了结不了,我们既然留在顾家,自然要有些表示。”接着又摸出一封信拉过温鸾道,“阿爹特地写了信给你,秘密得很,商队的说老爷特地吩咐,除了八娘谁也不准打开。”
温鸾不明所以的接过信封。封泥果真完好。
她也没急这一时,等箱笼全都清点好,她这才回屋拆了信。
温伯诚的字十分粗犷。这一点上阿兄不像他真是太好了,不然科举的时候,万一因为字太……落榜了可怎么办。
信上没说太多凤阳的事,温鸾忍不住叹口气,再往下看,就瞧见温伯诚在信上叮嘱,要她乖乖听长辈的话,好好照顾阿娘。
末了,又提到顾溪亭。表示当初顾溪亭信上说的那些,对温家现下来说十分有用。
有用就成。
温鸾心下了然,收了信,就让瑞香把先前她从凤阳带来的那块东陵玉找了出来。
她在来时的路上,自个儿学着编了个扇坠,早已经吊在了东陵玉上。
玉还是那枚玉,平安扣的样子更没有发生改变。多了的这个扇坠嘛……就显得有些勉勉强强了。
温鸾拿着扇坠,对着烛光沉思。
一旁的松香这会儿道:“八娘要是觉得不喜欢,不如还是由我来编一个?”
温鸾叹气。
她倒是一开始就想让松香编扇坠来着。可诚心实意送个礼,偏偏扇坠是丫鬟编的,会不会显得太不重视了?
温鸾左思右想,索性把东西一手,扑到床上:“不管了,就送这个!”
她亲手编的,丑归丑,可心意到了,就这样送吧。
她这么想,跟着没多会儿就在床上睡了过去。
瑞香想去把人摇醒了洗漱,松香拦了一把,摇摇头。想到白日里自家八娘在外头难得散心,这会儿累得睡着了,谁也没忍心再把人叫醒。
两个丫鬟你擦脸来,我脱鞋,简单给温鸾收拾了下,这就放下床幔,轻着脚步从里屋退了出去。
这一觉,连个梦影都没有。
温鸾睡得心满意足才从床上爬起来。松香瑞香赶忙让人送来热水,一大早就服侍她沐浴更衣。
等忙完这些,松香还体贴地往温鸾的耳后、手腕上抹了香膏。
这香膏还是昨夜那大盒子里装着的,一共两盒。母女俩一人一盒,都是从前在凤阳惯常用的香味。
香喷喷的温鸾穿着新裁的一身衣裳照例去松柏堂给李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没有那么大的规矩,非得让小辈们遵着时辰去,于是到了温鸾这儿,她睡到几时醒,便几时往松柏堂跑。
去的早了陪老夫人吃早膳,晚了就听老夫人念会儿经,偷摸着小鸡啄米似的睡个回笼觉。老夫人也宠着她,从没训斥她在菩萨面前不庄重。
一老一小,相处得甚是融洽。
松柏堂今日气氛有些古怪。
温鸾前脚迈进园子,便停了脚步,左右看看,拉了一个往日时常见着的小丫鬟问起话来。
“怎么不见其他人?”
松柏堂的确冷清了些,可下人的数量从未减少过。长房几位老爷打心底敬重老夫人,根本不敢削减松柏堂的用度。
那小丫鬟怯生生的站着,老实道:“曹小娘子来了。白妈妈让人去了吴霜院守着,所以这边就少了些人。”
白妈妈是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白妈妈说的话,那定然就是李老夫人自己的意思了。
想到前几天还空着的吴霜院,昨天主子回来了,那也就是难怪曹素贞一来,白妈妈忙就调了人去那头守着。
温鸾点点头,继续往前。
青螺站在松柏堂的厅堂外,时不时往屋里看,分明是想进屋去。
等注意到温鸾时,人已经走到了门前。
青螺连忙弯腰行礼:“八娘。”
温鸾在台阶下站定,还没说话,耳边就清楚地传来曹素贞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我亲手纳的鞋底,您试试。”曹素贞一叠声儿的叫唤,声音听起来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温鸾咳嗽两声,里头的声音立马顿了顿。
青螺这时候扬起声音道:“老夫人,八娘来了。”
“八娘。”
温鸾进门,曹素贞就坐在李老夫人的下首,这会儿脸上的笑容未减,见了她竟还笑着打起招呼,“八娘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吗?”
温鸾没应话,只先恭敬地给李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抬了抬手,将人招到身边:“你阿娘一早就亲自送了东西过来。那些布料可都不便宜。还有那些首饰和珠子。给我这个老婆子,可惜了些。”
温鸾忙不迭摇手:“阿爹说了,我们是客,哪有作客的空着手登门的道理。”
“你们哪里是客。顾家可不就是你们在永安的家么。”李老夫人温声道。
“是呀,老夫人将八娘视作亲人,不然寻常人家哪能让小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请安啊。”曹素贞掩了掩唇,“老夫人可真疼八娘,我看着都羡慕。”
“曹家姐姐也可以啊。左右老太太疼极了姐姐,一定能同意的。”温鸾忍住想抽鞭子的冲动,笑笑把话怼了回去。
曹素贞脸色有些不好看。
曹老太太是真的偏疼曹素贞,可也十分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尊卑。温鸾听说,就算老太太被禁了足,曹素贞也不敢不去请安。
“那还是不如妹妹。”曹素贞放下手,冷笑,“姑婆心疼你,不还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么。”
李老夫人端茶喝了一口,听着曹素贞的话,眉头一挑。
温鸾听得出来,曹素贞这时又闹上了。
可大概是因为李老夫人坐在边上,她倒是没发疯。
温鸾目光落在曹素贞身上,笑笑:“那是老太太嫌弃我,不想看见我。这不是喜欢曹家姐姐么,日日夜夜都要见着姐姐。说到底,是我该羡慕姐姐才是。”
曹素贞喉头一哽。
李老夫人险些笑出声来:“行了,贞娘也不必陪我了。”
老夫人说着,没等曹素贞开口,已经让丫鬟婆子们上前来请人。青螺来得最快,笑盈盈道:“小娘子,这边走。”
曹素贞想留也留不住。
人前脚才走,温鸾刚刚看着人影不见,后脚就有个略显得熟悉的轻笑声,从李老夫人背后的屏风后传出来。
那里温鸾记得,没有门,显然是有人早早躲藏在那里,忍到这会儿方才发出声音。
温鸾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屏风。
屏风是寻常的四联花鸟画屏,山水为底,花木作衬,虽寻常,可看着十分风雅。最重要的是,这屏风背后藏了人,竟然连在厅堂已经坐了很久的曹素贞都没有发觉。
李老夫人弯着唇,敲了敲小几:“人都走了,还躲什么,出来吧。”
下一刻,顾溪亭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李老夫人看见他,笑着点点他:“躲有什么用。你们读书人不还有句话,叫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么。”
顾溪亭走到李老夫人面前,对着温鸾喊了声“八娘”,这才和老夫人道:“说也说了,可听不进又有什么办法。总归不能将事情闹大,不然岂不是让人抓了把柄,回头硬说孙儿害了人小娘子的名声,非把人娶进门不可。”
李老夫人刮了他一眼,到底顾虑到温鸾,没有多言,反倒是把顾溪亭往外赶。
“你也不必再待着了,回你院子去。我方才都瞧见长明长乐在外头探头探脑了几回。”
温鸾背对着厅堂门口,自然没见着顾溪亭的两个书童。等他笑容温润地出去,这才见外头冒出两个年纪不大的书童来,跟前跟后,一边走一边在说着话。
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她两眼,发觉视线对上,吓得差点左脚绊右脚,慌忙转回头去。
温鸾看够了,回过头,大大方方地从袖子里摸出扇坠来:“老夫人,这是从前我在凤阳见着的一块石头。说是从番邦来的,叫东陵玉。我瞧着适合三表哥,就买了下来,自己编了个扇坠子,想托老夫人转送给表哥。”
“救命之恩,哪是一点点东西就报得了的。往后,我见着什么好的,一定还会给表哥送来!”
李老夫人微微吃惊,再一看温鸾手里的东西,没忍住笑:“怎么方才不拿出来送?”
平安扣模样的东陵玉,样子不错,色泽也好,只是配着的扇坠,委实有些怪模怪样。可也看得出,的的确确是温鸾的手艺了。
温鸾啊了一声:“毕竟男女大防,我若是私下里送表哥东西,难道不会不太好吗?”
温鹂给季瞻臣送扇坠的事,她记了许久。所以才想着让李老夫人当这个中间人。
不然,私相授受四个字,能像山一样压死她。
李老夫人细细打量,见温鸾白嫩的脸上满满都是惊诧,一双眼睛清清亮亮,不见杂色,心下喟叹。
虽是个孩子,可心思清明,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老夫人伸手,拉过温鸾,微微笑道:“顾家没有那么古板,兄妹见面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去送,就是别人问起,那也是在我跟前过了明路的,由不得人嘴上胡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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