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回信一通后,过了二天,楚汐终于在麦格教授办公室第一次见到这一世的父亲一方的亲属。时靖平是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时婉老夫人则是一个风采依旧、仪态万端的老太太。两位老人都是黑发黑眼的模样,似乎时光并未能在他们身上雕刻什么苍老的痕迹,只是磨炼了一番成熟老练的气质与风韵。
两位老人甫一看到楚汐,都暂时没出声,而是先目光如电般细细打量楚汐周身。楚汐坦然受之,微笑自若。
最终还是时婉先开口:“你就是楚汐吧?”
楚汐轻微点头,不语。
“哼,楚汐?林疋楚?我那逆子总算没忘了本!”时靖平看似很严肃地说,音调微低沉,他的脸色颇为坚毅、刻板。
“二哥,你又何必吓坏了孩子?她并没错,反而受了不少罪。”时婉似是嗔怪地斜了时靖平一眼,她是用汉语说出来的。“当初又是谁心急火燎地从昆仑山赶过来的?‘楚’这名字不是取得挺好?我们时家发源于楚地,正礼可没忘了这一点。而且,《诗经》有云——楚楚者茨,言抽其棘。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正礼给这孩子取名楚不就是为了祝福这孩子能获得祖宗的庇佑?又云,隰有苌楚,猗傩其枝。这不也表达了正礼对孩子能活得幸福快乐的美好祝愿?楚,很好。”
“我认为是,翘翘错薪,言刈其楚。那么,汐该作何解?”时靖平突然提出考验,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楚汐,像是一位严厉的老师在等待学生回答。
时婉给以楚汐一个宽慰和鼓励的笑容,点点头。
思考了几秒,楚汐不疾不徐地用汉语回复:“海涛早曰潮,夕曰汐。”
“你说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字是不是寓意很糟糕?”时靖平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有寒气。“黄昏时刻的涌水!真是犯了取名大忌!也就他那向来叛逆的性子——才干得出这种事!真要细论起来,楚也算不上寓意真的好了,姑且算那混账念旧。”
楚汐微微摇头,有力地反驳道:“江湖之水归之沧海,谓之汐。我认为,汐又可解作既定的命运归宿。想来,人生自是各有其归途,终点也都不过一字而已。生无穷,死当归。况且,《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汐,也体现了水的无为品格。君子无争。”
时靖平似是不认同的样子,如墨玉般的黑眸牢牢盯着楚汐,眼里不时精光闪烁。楚汐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
时婉则是若有深思地说:“归宿?无争?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果然如此…楚汐,你颇得正礼几分慧根啊。二哥,楚汐是不是很有天赋?”
时靖平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微有灰白的胡须,仿佛是处于沉思中。
这时,麦格教授走到楚汐的背后,对着时靖平与时婉二人说:“你们两位需要喝茶吗?我听说,中国人喜欢以茶待客?”她用的是纯正的标准英语。
楚汐听到这话,不由抬头对着麦格教授露出浅浅的亲切笑容。麦格教授也回以微笑,眸光柔然。
看到楚汐与麦格教授默契交流的模样,时婉终于打破尴尬气氛:“二哥,别继续装这副凶狠狠的模样了,你看人家麦格教授——”
“呵呵,我知道了。”时靖平立即回神,放下原本满身肃穆的气势,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缓和下来。“孩子,你过来。”
楚汐还没走上前,时婉已迫不及待地走过来,牵起楚汐的左手。没等楚汐反感对方的接触,时婉已上前围抱住楚汐。“我们真的没料到正礼竟然敢做出此等逆天之事。楚汐,你这十三年怕是受了不少苦呢。别看二哥刚才那么凶的样子,当他知晓你的境况,连自己与正礼多年的积怨矛盾都顾不上,抹开老面子,一路跋涉不顾风波来到英格兰…”
楚汐面色平静。“我明白。”
“你明白?不,你不明白。”时婉深深叹了口气,“时家历来就有一个代代传承的密术,唯有天赋绝顶者方能习成。据说那可让人见证时空,预知未来。练到大成者,甚至可逆转时空……时家延续了有二千余年,真正能习成者寥寥无几。正礼是时家近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成功接近学会这种密术的人。可是,当初正礼不知为何,竟放弃了继续研习密术,任性地逃出家族……二哥当初气得把正礼从族谱上开除——”
时靖平突然出声:“别说陈年旧事了,赶紧让我看看楚汐。”
“你直接说你想你孙女不就得了?你和正礼有矛盾,何必把楚汐牵涉进去?说起来,文森特也提到过,楚汐很聪明呢…”
“我自有分寸。”
待时靖平与时婉二人仔细检查完楚汐的身体状况后,时靖平先气冲冲地说:“当真混账!对自己女儿都能这么狠心!”
时婉面上也掩不住忧愁之意,她发现楚汐的现状真是太糟糕了。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麦格教授出声询问,“我相信墨提斯有资格,也有这个能力。我也希望能多了解一下。”
时靖平瞧了眼眉目成熟的楚汐,没找借口赶楚汐出去,直接开口解释:“这是时家的金针锁穴之术,弊端很大,非坚忍不拔之志,必不能忍受解穴之苦,亦不能——”时靖平大力地甩了下衣袖,重重哼了一声,没说下去。
时婉跟着补充,话语满是悲悯之意。“魔力时而肆虐经脉,往复循环,又缺少道家调剂之术,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十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常人只需三年,就会癫狂疯乱,甚至——心生死意……”
楚汐能感受到她身后的麦格教授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浓重起来,还擤了擤鼻子,她突然很后悔让麦格教授听到这些话。右手放在背后,握住了麦格教授那互相绞着的双手,楚汐故作轻松道:“我有用父亲留下的内家心法——”
没等楚汐说完,时靖平抢过话,语气重重地说:“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孽子!蠢货!他怎么自大到这种地步?”
时婉劝慰道:“行了,二哥,别说这些了。你看,这事到底成不成?”
时靖平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他身上随身携带的七星剑发出一缕淡淡的白色光芒,笼罩楚汐周身。过了盏茶时间,方收回,而后缓缓道:“我需要时间准备。十三年,积弊太深了。”
“现在就这样?”时婉问。
时靖平若有所思:“我会开出一方补药,缓解经脉撕裂之苦。楚汐你魔力暴动不止三次了吧?濒临魔力暴动怕也是不下十次……这对经脉有很大损伤——”说到这,时靖平摇了下头,“能忍受非常人之苦,你有大毅力。可是这也意味着你高度敏锐——”时靖平已说不下去了,往日他的行事自然没有如此优柔寡断,毕竟,这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女啊……
经过几番考虑与商论后,时靖平与楚汐约定于明年楚汐放暑假后在希菲尔德庄园正式开始对楚汐进行调理身体。临走之前,时婉还给了楚汐一个类似平装本大小的双面镜,方便双方有需要时可随时交流。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可以通过双面镜紧急通知。
等二位老人通过壁炉离开后,楚汐走近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麦格教授,主动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麦格也迅速搂抱住楚汐,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喟叹。
“米勒娃奶奶,这次假期我能邀请您来希菲尔德庄园做客吗?”
麦格拥着楚汐的力度更紧了,轻声回应:“好。墨提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楚汐抬目直视麦格教授,诚恳道:“我不想让您太过担忧……而且,这次暑假过后,我就会没事了呢。您不开心吗?”
麦格依旧带有忧意:“看时老先生那面色沉重的样子,恐怕……”
“总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吗?”
沉默了会,麦格赞同道:“有作为总比没做好。墨提斯,今天就开始喝药吧。”
“呃——”楚汐瞬间被噎住。说实话,她并不想有机会喝苦药。
“我会监督你的。”麦格教授认真道,“你必须养好身子。”
“好…”楚汐微弱回应,放下自己的手。“您继续工作吧——”
“我想喝茶,墨提斯。”
“好。”楚汐笑着点点头,“我马上给您泡茶。”
麦格教授伸出右手,亲昵地揉了揉茶发,然后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边。望着那一角落有雾气缕缕升起,再联想到一些东西,麦格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墨提斯,你还瞒着我什么事呢?那十一年的生活,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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