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垂落在他身侧持剑的手扬了扬,似乎本能般的想要回抱住蓝曦臣,却在空中犹豫而颤动地僵在那……
可以……打开心扉,再义无反顾地爱这个人一次么?
可以……把自己一颗赤忱跳动的心再双手奉上,这一世的柔情也继续付于此人么?
还不待他理清心头纷乱的情绪,忽而慕容谷那压抑着悲痛的苍老声音颤巍巍地打断了孟瑶的思绪。
慕容谷沉声悲呼:“少主……老朽无能……未能兑现诺言侍奉少主振兴林氏……老朽愧对宗主一番信任嘱托……老朽有过啊!!”
说着竟是执起林习理掉落的那把匕首,调转剑刃,绝望中似乎想要自绝于世。
孟瑶一惊,急忙放开蓝曦臣,起身恰看见脚边横着一把掉落的残剑,便用脚一踩剑柄,待剑弹起,一脚踢出,那把残剑便划了到弧线精准地“当”一声打掉了慕容谷手中的匕首。
慕容谷脸色惨白地看着孟瑶朝他走来,微微瑟缩地想要后退,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心一横,目露凶光道:“金光瑶!你这个阴毒小人,要杀便杀!别以为我会怕了你那些恶毒酷刑!”
孟瑶冷冷一笑,忽然转身朝向林习理。
慕容谷惊得大叫道:“邪魔!你别动他!!”
孟瑶不理他,弯腰将林习理被缚住血肉模糊的双手抓到了,将他自地上残忍地拖动,林习理禁不住发出吃痛的惨叫。
“少主——”林氏一众人等纷纷惊叫起来,无奈已经没人能爬起身。
“你放开他——”慕容谷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朝孟瑶喊了几声无果,居然恬不知耻地又转眼去看蓝曦臣,艰难爬起身膝行而去。
蓝曦臣此时已经站起身,于是便居高临下看着慕容谷跪抱住他的腿,老泪纵横地哭求:“泽芜君……泽芜君大义……此事与我家少主无关……他不过是个孩子……泽芜君……”
蓝曦臣少见的面若寒霜,不为所动。
刚刚只要有一丝差错,此时可能抱着阿瑶的尸体悲声痛呼的人便成了自己了……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索性扭转头不去看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已经渐渐不再用非黑即白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了。
而且他相信阿瑶,自会处理妥当。
孟瑶将林习理拖到一边,忽而一手探向他腰间腹部,林习理一惊,奋力挣扎却来不及了,不一会儿,他只觉浑身无力,那周身运转的灵力竟再也感觉不到了。
林习理目瞪口呆,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孟瑶从他腹部收回手,手中似乎握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然而因被他握在手心,众人并不能得见具体是什么。他又自自己袖中取出一物,将手中东西装好,举到自己眼前,但见是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子,里面盛这一个小小的发光事物。
“你对我做了什么?!!!”林习理濒临崩溃失声吼叫。
林氏众人也个个面露惊恐。
孟瑶冷笑道:“林公子可曾听闻过岐山温氏,曾有过一个奇人,名叫‘化丹手’?因能化去人的金丹而叫各仙门名士都闻风丧胆?”
林习理年纪小,对射日之征之前的种种可能并不十分清楚,慕容谷却是面白如纸,放开蓝曦臣哭叫着手脚并用,朝林习理的方向奋力爬去:“你……你竟然化去少主金丹?!”
林习理猛然瞪大了眼,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孟瑶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明艳,却也透着丝丝冷意和嘲讽,他道:“虽为‘偷技之徒’,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化丹手’的绝技若是人人都能习得,他便不会让岐山温氏那么看重了。”
林习理:“……”
孟瑶道:“林公子不是很擅长用蛊么?这,也是一种蛊……南愚人擅蛊,因不与中原相通,故而中原修士知其蛊术的不多……不过我曾有心腹侍从与其颇有渊源,因而南愚蛊术,我亦是略通一二。此蛊,名为‘子母易’,我以此母蛊,易林公子身上一物,我持子蛊,子蛊灭,母蛊亦会跟着覆灭……所以林公子,你这颗金丹,等于是我先借给你用的,毁不毁这颗子蛊,全看我心情如何……可是我一看到你们,心情突然就不那么好了……”
林习理怔住还未回过神来,慕容谷这样的老油子立即反映过来,急忙朝孟瑶连连叩首道:“多谢敛芳尊高抬贵手!!多谢敛芳尊!!我们即刻消失,再不敢叨扰敛芳尊和泽芜君,从今往后必当恪守本分,再不敢多生事端!!”说着他便急忙又朝身后林氏一众喝骂道:“愣着干什么?快,还不快带少主离开!”
“哦。”
“是是是……”
林氏一众互相搀扶着勉力起身,还不待走近,孟瑶忽又道:“慢着,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么?”
众人顿时又惊恐万状地僵在那里,再不敢动弹。
“我还有话要问你。”孟瑶施施然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不自觉带上了前世身为玄门仙首的威严和气势,莫名叫林氏一众人等心尖儿都颤了颤,怔得大气都不敢出。
孟瑶道:“欧阳云是刻意接近我的么?”
林习理怔了怔,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孟瑶问:“他知晓你们的计划?”
林习理摇了摇头。
果然,巴陵欧阳家再怎么不济,也没必要掺和一个没落风雨飘零的小家族为了重振家族孤注一掷地挑姑苏蓝氏下黑手这种昏招里。
孟瑶危险地眯了眯眼,冷笑道:“所以……你利用了他?”
林习理一怔,不答。
孟瑶也不逼问,又沉默了半晌继续问道:“大宿山那次 ,我是正好自投罗网了所以被你们将计就计的……如若不是,你们本来准备怎么拿住我?”
林习理又沉默了许久,道:“有欧阳云在……总有能找借口接近你的一天。”
孟瑶冷笑着哼了一声,又问:“那次你们自导自演的绑架也拿了他,如若含光君和泽芜君不到,他也会被你们一并灭口么?”
林习理猛然抬头,紧盯着孟瑶,眼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怒意,然而他同孟瑶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忽而冷冷一笑,垂下头并不辩驳。
孟瑶道:“不会?那你又准备用什么借口放他走?”
林习理沉默了许久,才道:“会装作只有我和他被救……”
孟瑶也跟着沉默了半晌,才冷冷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自嘲,喃喃道:“不想伤他?缘何?只因为那个人是唯一一个从不曾轻视过你的人?”
林习理看着他,不答,紧抿的双唇和眼中的一丝恍若被拆穿心思的怒意已经替他作答了。孟瑶因而继续带了几分自嘲道:“你以为,只要保他不会受伤便是万无一失?可曾想过,事成之后,会给巴陵欧阳家带来什么灾祸?”
林习理急忙道:“我自是拿你的时候便能将欧阳家摘出嫌疑,不会受到牵连……”
他还没有说完孟瑶便急急打断了他道:“你把欧阳家摘出去又如何?真当欧阳云是傻得么?稍作联系便会明白你的利用……他信你,你欺骗;他敬你,你辜负……林习理,你真觉得被最信任的人当做棋子被迫成了帮凶滋味很好受?利用和欺骗都不算一种伤害么?”
林氏众人:“……”
蓝曦臣:“……”
这话……怎么越听越有点儿不对劲……所以,到底是在说给谁听的?
林习理被他一通抢白,脸色白了白,却未曾出声反驳。
孟瑶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又道:“今日……我放过你,你该谢的……是欧阳云。”
林氏众人都顷刻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孟瑶道:“我网开一面放的是欧阳兄的挚友,但是如若有下一次,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便再没有理由和借口对你手下留情……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见他似乎并不是借口哄骗,林氏众人顿时喜出望外,立即有人应和道:“不会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孟瑶不理会他们,只是勾了勾手指,手中的小小琉璃瓶子被他在指尖轻转,刚刚露出喜色的林氏众人顿时又蔫了。孟瑶冷酷道:“林公子……你别忘了,你的这颗金丹,等于随时捏在我手里,我要怎么处置,完全取决于你的表现!”
“你想振兴家族,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正正经经来……泽芜君今日既是在此,日后必然会命人查清;你们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有违正道,便一件也别想跑;但是齐北那几家对林氏不合理的打压和欺凌,姑苏蓝氏一样会为你主持正义。”
他说着,瞥了一眼蓝曦臣,蓝曦臣也并未反驳,于是两人似乎就这么达成了默契。
林氏众人沉默许久,慕容谷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恭敬拜倒,郑重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敛芳尊,泽芜君。”
孟瑶冷漠道:“去吧。”
待到林氏一众人离去之后,孟瑶才走到蓝曦臣身边,抬起他的一条胳膊在自己的脖子上,就这么半托半抱地带着他御剑而去。
蓝曦臣乖巧地依在他身上,偷偷咬了咬唇才没让自己露出欣喜的微笑来。他一路上暗自盘算着要不要再把自己的内伤撕得更严重些,又怕做太过太假了被阿瑶看穿了。
许久之后,孟瑶突然道:“刚刚……我是骗他的。”
蓝曦臣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问:“嗯?”
孟瑶没有看他,盯着脚下呼啸而过的地面,喃喃解释道:“刚刚……我是骗林公子的。根本没有那种蛊术,我不过是用岐山温氏的法决封了他的灵脉,吓吓他。他也不会受伤……我……我没有伤他。”
蓝曦臣心底骤然一痛,这一世,似乎阿瑶总是在一遍又一遍地跟他强调他没有做坏事,说到底,他以为他在他心中还是前世那样一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吧?蓝曦臣忽而紧紧握住了孟瑶的肩,道:“阿瑶……你不必跟我解释。我……信你。”
孟瑶一怔,嘴唇微微抿了抿,却半天未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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