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怔了怔笑道：“老头子去的早……我两个儿子，两个都走在了我前面……现下就剩一个女儿，嫁得还算称心。”
蓝与慕亦怔了怔，看向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静默了许久，老婆婆大概是受不了这气氛，又笑道：“不过……两个儿子倒是都给我留了个孙儿，一个现年十六，跟你差不多年纪，一个才九岁……现下都在学堂。”
蓝与慕微微笑了笑：“想来也是孝顺孩子。”
婆婆笑道：“大孙子倒还好……聪明伶俐也孝顺，小的这个，皮得跟什么似地……我一个人支撑不住，倒也有大女儿帮衬着……日子也还过得去。现下就想大孙儿能求得个功名，也算不枉付我同他父母的一番栽培。”
蓝与慕也笑道：“想来他也定不会辜负婆婆一番苦心。”
老婆婆也只是笑。
一番寒暄过后，蓝与慕也准备告辞了。老婆婆不舍地将他送至门外，有些疑惑地说：“你这孩子……老身一看也是亲近……今日一见也是缘分，若是不嫌弃，便常来走动走动，我一个人守着这空屋子也着实无趣……下次你来，我介绍我大孙子给你认识……想必你们年轻人总是比我这个老东西更投缘些……”
蓝与慕笑道：“那可说定了……”他自腰下取下一件玉令递给老人道：“我也没甚好东西，此物乃玄门之物……婆婆若是要我帮忙，尽管以指尖血滴落，我必会受感召，帮不帮得上，总是多一份助力……”
老婆婆显然没曾接触过玄门神器，赶紧诚惶诚恐地接过。
蓝与慕笑了笑，便与之告别了。
刚走出门口，那婆子便唤住了他：“小伢子……”
蓝与慕驻足：“婆婆？”
老婆子深吸一口气道：“老身比你早生几十年也不是傻得……我见你眉目间多有郁色……又提及是同师兄弟一齐下山的，却又不见你师兄弟……莫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蓝与慕：“……”
老婆婆又道：“别怪老身絮叨……同门师兄弟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及时解开也好……别似老身这般，等两个儿子相继去世才知道……想说什么话，都说不上了……才是真的遗憾。”
蓝与慕怔了半晌，才道：“婆婆所言甚是……我受教了。”
老婆婆一笑……
辞别了老婆婆之后，蓝与慕心中郁积难平，只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才好，却又想起自己这一世那个诨号，暗自好笑，遂作罢。他不再停留，御剑朝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他走后许久，蓝曦臣才从藏身的树后面晃出身来，他不能贸然跟上去，却也隐隐猜到他的下一个目的地，见他御剑而去的方向，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直到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才召唤出朔月，默默跟上。
等他到了云萍镇的郊外，果不其然，就看见蓝与慕的身影远远地站在一处荒草丛生空地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明明知道……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蓝澈盯着那处空地，曾经是他母亲的葬身之所，豆大的泪珠不断坠落，鼻腔酸涩难忍，他却不肯放声痛哭出来，大约也是这具身体在姑苏蓝氏受过的那些条条框框本能地不允许吧，那样多不“雅正”。
好久之后，他终于自己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自嘲道：“妈的，你这怂货这辈子还真他妈是个‘小哭包’，哈哈哈哈……”
哭过这一场，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也觉得稍稍轻松一点儿了，便默默拔腿缓缓穿过那片墓园，朝城里走去。
这处坟场经过这些年以后，扩大了不少，当初葬他娘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其实仔细看看，这里还真的是风水上佳，尤其是那风水最佳的位置，两个连着的坟包收捡得干干净净，背山环水，一看就是高人挑过的位置。蓝与慕瞥了几眼，却在看到那墓碑上的几个字后，浑身一怔，然后疾步跑了过去，中途甚至没留意脚下差点儿被绊倒，他却也顾不上。
两个墓碑的新旧程度来看是一前一后立下的，高一点儿的那一块刻着他娘亲孟诗的名字，立碑的名义，却是他孟瑶的？！！
蓝澈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另外那一块，忽然心底一阵剧痛。
——孟瑶之墓，兄蓝涣立。
蓝澈低下头，唇瓣的笑与泪都一瞬间破碎不堪，抖个不停。
原来最后给我收尸的人也还是你么？
哈哈哈哈……这命运还真是该死的讽刺。
他身体脱力跪倒在那里，手因而扶在自己的墓碑上，须臾，不自觉地顺着墓碑慢慢滑到他的名字上，将蓝涣那两个小小的字，一遍一遍轻抚过，指尖感受着那凹进凸出的痕迹，好似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蓝曦臣……
可惜……我已经再不想犯前世的错误；爱你……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那一世就够了……他是他一生的挚爱……但也只有那一生。前世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爱去崇拜去保护这个人，今生……再不想这么累了。
思及此，他坚定地收回自己的手指。起身而去。
路过观音庙的时候，他看见那里大门紧闭，残旧不堪，贴满了各种符咒画满了阵法而且周边几十丈远没有人居住，更是连路上的行人都恨不得能避开来走。
现下这个地方唯一的作用是成了个玄门百家修士们的“观光景点”，不时会有人路过站在门口瞻仰一下这个当年金光瑶和赤峰尊被封印的地方。
蓝与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趁周边没人注意的时候果断地翻墙而入，稍倾就又跳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金章，抛于空中，再用手接住，十分兴奋的样子。
云萍只是一个小镇，没什么大的钱庄和仙器阁，蓝与慕于是再不耽搁，朝离云萍最近的云梦莲花坞而去。
从银庄出来以后，他兴奋地抖了抖钱袋，幸好当初准备逃亡的时候将那枚金章和一些贵重物品都藏在了观音庙，现下才可以用那枚金章取出当年自己留下备用的金库，好歹，他也是当过多年仙督的人呀。
果然有钱人的日子还是好！他从云深不知处出来的时候虽然有带了一些钱，不过买了现下手里拿的这把仙剑和送给老婆婆那枚玉令以后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又有了大笔钱财……那当然是，直奔仙器阁，继续扩展装备啦。
毕竟，他准备去做的事情，没有上品仙器根本寸步难行呢。
蓝澈不再迟疑，直奔当地最大的仙品阁而去。
仙品阁自然都是做这些玄门修士生意的，因为每件售出品都价格不菲，店内装饰服务也格外高档些，设有免费的茶水桌和歇脚处……那也是玄门百家八卦的流传基地，想要知道玄门百家最新动态，去这里总是没错的。
当蓝澈步入之时，果然里面已经是一小撮一小撮的聊开了，而目前最火热的话题……
“真的假的？真的是女儿？”
“啊呀……可不是么？你没觉得最近莲花坞连带着整个云梦都是喜气洋洋么？
“哈哈哈，虽早产又险象环生的……好歹最后母女平安，如此江宗主也算是得偿夙愿了。”
“可不是……我听说，在江家千金还没出世前，江宗主夫妇可是连名字都想好了……”
“叫什么？”
“这新出世的江家千金呀，命唤‘不离’……”
“咦，这名字着实奇怪……”
“现下，玄门百家，去江家送礼的，可都是排着队呢……”
蓝与慕唇边含着微笑一边在符箓的货架前翻看，即便是这云梦最上等的仙器阁，符箓也就卖到了银色级而已……距离他想要的金色符箓相去甚远，他又不得不微微叹息一声，看来还得多寻几个仙品阁。这金色符箓……果然还是太珍贵。
楼下闲聊的人还在继续：“江夫人这提前生产，那江宗主恐怕这聂氏的清谈会又去不成了吧？”
另一人笑道：“怎么，难不成江宗主还要亲自侍奉月子？”
他身边一众人笑道：“你可别笑，哪次江夫人生产江宗主不是陪伴左右，我听说最近仙门百家那些仙子，都以能嫁得同江夫人那般，当做标杆呢。”
“哈哈哈……岂是人人都有这么幸运的。”
“可不是……”
“这江宗主一不去……兰陵金氏那位小宗主肯定也不会现身了吧？”
“我听闻姑苏蓝氏泽芜君又出关云游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肯定这次也不会现身……”
蓝与慕正翻看上品防器的手顿了顿。
底下人继续道：“那这次清河清谈会，又就只有聂二少爷主持了？”
“你说，这当年叱咤风云的玄门四大家族……如今都是怎生一番风景啊……”
座下众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当年那兰陵金氏还能一枝独秀，自从那金光瑶死后，仙督之位悬空已久，玄门百家群龙无首，早就一盘散沙……”
“可不是……清河聂氏宗主修为太低不能服众，云梦江氏完全志不在此，兰陵金氏舆论所悖；姑苏蓝氏最为离谱：双璧一个结了同性道侣一个终日闭关不问世事……啧啧……如今的仙门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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