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见他杯子空了,极有眼力见地赶紧续上,一边关切地问:“客官不爱听说书么?本店这位说书先生那是十里八乡都最出名的一个,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呢。”
那客人温和一笑,带着的纱帽遮蔽了一半的容颜,只露出半张脸,然而只是半张,那微笑的唇瓣弧度依然魅惑人心,店小二见着,不由一怔,茶水跟着满出了杯子。
“抱歉抱歉……”他急忙致歉,伸手摘过肩上搭着的抹布,搽干净桌面。
“无妨。”声音空灵又和缓,让人如沐春风般带着暖意。
声音一出,他邻桌几个修士打扮的男人纷纷一怔,有意无意开始朝这边打探,许久之后,有一个终于忍不住过来抱拳搭讪道:“这位兄台……着实有些面善……不知可是之前见过?”
那人并不答话。
抱拳修士反应过来,笑道:“在下慕容谷;虞山林氏客卿……阁下瞧着,倒也像是仙门中人……不知是哪家门下的?”
那人也不忸怩,抱拳回礼道:“在下散修,并无门派。”
“哦?”慕容谷看上去有些将信将疑,问道:“阁下可也是去前方小何村夜猎的?”
“并非。”
慕容谷笑道:“阁下莫不是还没听说?据说多年以前指凤山铁匠村出现过夜雨煞疑似前段日子小何村出现……现下仙门百家纷纷赶赴。阁下若有兴趣,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往。”
那人笑道:“在下此次出行非为夜猎。”
“哦。”
大概嫌他们有些烦人,那人并未多留,很快喝完茶付了茶钱,便起身欲走。
慕容谷等人不甘心,又在后面问道:“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好歹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他日若是能再相见……”
那人抱拳道:“好说……在下散修无门派,名李晨曦。”
“原来是李兄。”
那人笑了笑,辞别了几人,问了问路,之后便随着指路人所指的方向离去。
他走后,那几个修士重新坐了下来,一人问:“慕容兄,何故会对此人如此在意?”
慕容谷笑道:“此人修为不简单呐……”
云深不知处内,蓝湛坐于自己的书房,正埋头批复门下弟子的功课,忽一个身影轻盈地翻墙而入,蹑手蹑脚摸进来。
蓝湛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平静,语气中却藏不住带着一丝惊喜无奈道:“魏婴。”
魏婴一怔,只能从屏风后面晃出来,大大咧咧地坐于他对面,颇为泄气地说:“我就知道这具身体就是不顶用……莫玄羽这天赋修为也真是差极了!本老祖都修炼这么多年了……翻个窗都能被你发现……不过蓝湛,你这是什么耳朵,凭什么这么灵?”他一边说一边不正经地跪坐起身,对着面前的人毛手毛脚起来。
蓝湛巍然不动任由他嬉闹,耳尖却不自觉地红了。
魏婴见着自得不已,笑道:“蓝二公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爱害羞的老毛病还真是怎么都改不掉呀……”他转而语气低沉,附在他耳边暧昧问道:“老实说二哥哥……我这些天没在……你有没有想我呀?”
蓝湛耳朵更红了一些,神色虽一贯的冰冷冷,语气却不自觉带上点儿微嗔的意味:“还记得回来?”
魏婴一见更来劲了,绕过前面碍事的书桌,整个人又跟条无骨蛇一般缠在他身上,笑道:“好哥哥……你这是吃醋了么?我这出门难道又是去玩儿的……不是去办正事儿的么?”
蓝湛放下手中的纸笔,手不自觉地揽上他的腰身,指尖透着灼热,隔着衣料似烙铁般烙印在他皮肤上。魏婴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忽又老实坐着再无进一步动作,摆明了就是故意勾着他玩儿。
蓝湛眼眸暗了暗,唇角带着委屈的微小幅度撇了撇。
如今已经跟他在一起多年的魏婴渐渐练就出了蓝曦臣一般对蓝忘机读心的本事,知道他这是无言的在谴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蓝湛这个人,逗起来就是好玩。魏婴现下是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蓝氏双壁小时每个月去见母亲的时候,蓝湛的娘亲就老爱逗他玩儿。
因为这小子……其实真的很可爱呀!
那双浅色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明明眼含期待,却直直盯着他,非要等他的下一步动作一般。
魏婴禁不住失笑,偏不想遂他的愿,他倒想看看这个雅正自持的含光君到几时那根理智之弦才会崩断。
依照以往的经验,自己在稍加撩拨撩拨,当是过不了多久了。
魏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道:“喏,我说……我这一回来就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呀?兄长出关了?”和蓝湛在一起多年,他对蓝涣的称呼也早换了。
蓝湛怔了怔,道:“嗯。”
魏婴惊奇道:“那他没说什么?怎么没见他?”
蓝湛道:“他只嘱咐了一声说要出趟远门。”
魏婴目瞪口呆:“就这样?”
蓝湛点头。
魏婴有点儿不可置信地无奈摇摇头。
蓝湛道:“想来……该是那孩子回来的时候了。”
魏婴跟着沉默了一阵,收起玩笑的脸,神色肃穆,半晌才说:“金光瑶这厮……当真是兄长命中的劫数。只盼望他这一世,切莫再行差踏错,浪费兄长一番苦心。”
蓝湛也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十年后,云深不知处。
又到了一年一度姑苏蓝氏的金牌讲师蓝老先生收授各家世家子弟游学的时间,今年仙门百家依然是挤破了头的抢名额。如今的仙门百家由以蓝氏聂氏为大,世家子弟尤其以能送入蓝家镀金为傲;而且退一步来说,就算不为了求学,能送进去结交一番大世家的子弟对家族未来也是多有助益。
蓝启仁看着一屋子满满三十多人身着各色家族服制朝气蓬勃的一张张小脸,绷着一张脸缓步踱了进去。
他素来威名在外,这帮本吵吵嚷嚷的世家子弟纷纷静了下来。
“昨日我们粗略地讲了讲几大世家家族族谱,和擅习的技能;先生知道过于繁复枯燥了些,但与你们十分有益,务必牢记……”
“是……”
“今日便来讲解一下你们身为玄门子弟要对付的那些秽物吧……”
蓝启仁拿起课本,看着那些世家子弟各异的新奇坐姿,越发扎眼,赶忙将眼睛挪到左侧一列身着蓝氏校服头戴抹额正襟危坐的自家子弟,果不其然就觉得顺眼多了。
每年他收授这些别家子弟的时候,都会派几个蓝氏的得意门生来给这些人做表率,总是事半功倍;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失败的时候。
门外花树上一个黑影轻巧闪过,蓝启仁额头青筋乱跳。余光瞟了一眼便知道是谁。这些年来他教学生涯最耻辱的一笔……
再一看,坐在最首的那名蓝氏子弟居然也微不可见地朝门外那个身影瞟了眼,顿时气血上涌,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那人。
那孩子忽见蓝启仁过来,紧张地抬头去看,一张白皙妍丽的脸对上蓝启仁如冰的目光,顿时慌乱不已。蓝启仁看着他怯生生的眼光,心情有些复杂,深吸了一口气唤道:
“与慕。”
“是。”那孩子赶紧毕恭毕敬地立起。
蓝启仁问:“人死之后不入轮回而作祟者,分门归类有几何?”
“两类,分鬼类和尸类。”
“详解一二。”
“鬼类:低阶者普通鬼物,常为心有执念者所化,身死魂魄不入轮回,徘徊于尸身周边一定范围内作祟;中阶者恶鬼,常为心存怨怼者,惨死冤死者等所化,魂魄滋生怨气,拥有一定灵智,保有生前记忆,作祟目标明确,可脱离尸身前去复仇;高阶者恶煞,怨煞之气同有,极重者为祸一方;最高阶者得可结元丹,收放怨煞之气随心;得修炼圆满者,位列仙班,入三界自如。”
蓝启仁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点点头,蓝澈见他神色稍露赞许,为之一振,继续道:
“尸类:低阶者走尸,常为尸身接触阴煞之物诈变,无魂魄无灵智,尸身不腐,寻血肉阳气而动;中阶者凶尸;常为怨煞之气赋予尸身所化,无心智,尸身刀斧不入,怨气重者复仇,煞气重者喜杀,通常无差别攻击,易被控制;高阶者魃,常为凶尸修炼所成,有一定灵智,尸身不毁,食魂食魄食血食肉食阳食元者皆,怨煞之气可同存,为祸一方;最高阶者灵智如常,重结魂魄,飞天遁地行动与常人无异;得修炼圆满者犼,是为神兽……”
蓝启仁问:“二类之别?”
蓝澈道:“鬼者,灵也;尸者,体也;鬼类魂魄散则除;尸类尸身毁则除……”
趁着那孩子答着蓝启仁的问询,后面几排世家子弟禁不住压低声音议论开来。
“那人是谁啊?这么厉害?”
“蓝宗主首徒。”
“啊……就是泽芜君出关云游时收的那个徒弟?叫……叫什么来着?”
“蓝澈,字与慕。”
“哦,对对对。”
“这人什么运气啊……”
“咳咳……”蓝启仁不满地咳嗽了一声,后面刚刚偷偷讲小话的几个世家子弟顿时静若寒蝉。蓝启仁点了刚刚那几个讲悄悄话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个道:“欧阳云。”
一个棕衣少年急忙站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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