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草草翻了一番手里的剑谱,颇有点怒其不争地对他娘亲道:“什么名家编著……这剑谱不过是把我以前练过的那些糅杂到一起,然后封皮纸张弄得华贵一点儿,这种东西别说二十两,二两都不值!阿娘……以后别再花钱买这种东西了……你的积蓄已经不多了!”
他娘亲不以为意:“没事,等你爹来接你的时候,到了金家这点钱算什么……阿瑶……你一定要好好练习万万不可懈怠知不知道……到时候决不能让金家人看扁了……你要比他们都厉害才行……这样你爹……”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了,眼见着他娘亲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反驳,只得换了个法子:“阿娘……既然要好好学不能落下课业……阿娘不如送我进书馆吧?”
孟诗有些怔忪:“书馆?”
孟瑶点头:“阿娘,你虽然教了我一些诗词歌赋,但毕竟不是正规学府的课业……要想做仙门名士,学识涵养一样都不能少啊……只顾着练剑,这些耽误了怎么办?到时候进了家门不是还是要落别的金氏子弟一大截?”
他娘亲似乎醍醐灌顶一般:“对,阿瑶说的对,之前是阿娘疏忽了,阿娘明天就去问问,一定尽快送你进去。”
“嗯。”孟瑶松了口气,眼见着她娘又去翻找自己首饰匣子里的银票,瞥了几眼跟着数了数,果然又少了不少。
她娘亲年轻时攒的那点家底眼见着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哄他娘亲时候说的一套一套的,但是孟瑶心中其实另有计较,老学这些不入流的剑法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与其浪费钱财还不如进正规学府正正经经上学,到时候还有机会考学入仕,即便不行,将来出来做个私塾先生也好,总归有个门路能养活自己和阿娘。
眼见着阿娘年纪渐长,已经越来越赚不到钱,他虽然不大,但是自小风月场长大,生的又聪慧,天生的七窍玲珑心,人小鬼大,现下叫他再把身家性命和未来都压在那个十四年没有露过面的“父亲”身上,他已经着实不敢了。
或许,早就应该做另一番打算才对。
他娘亲果然没多久就拿着大把银子求爷爷拜奶奶地把他给供进了书馆。
那段时光一开始可以算得上孟瑶年少时期唯一的明亮色。
先前并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世,他也有意隐瞒了。他在勾栏院生活已久见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寻欢客和风尘女,难得能接触到同龄人。再加上他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聪明伶俐,谦逊有礼,还生的一副好相貌,夫子和同窗都喜欢他。不多久身边就聚集了一群玩的好的友人。
孟瑶一度以为,日子就这样好了起来。
只可惜不多久,一个同在云梦云萍城的同窗回乡探亲的时候不知怎的得知了他的身世,不多久,他是娼妓之子之事……书馆里……便人尽皆知了。
那一日他甫一进学堂,便觉有异,每个人都压抑着笑,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好似在看着什么珍稀物种。连平时和他关系好的几个都远远躲着,神色复杂。
孟瑶何等聪慧的人,心底猛然一沉,脸上血色尽失,只觉得站着都摇摇欲晃,手脚冰凉。
他那份失落和委屈传到蓝曦臣身上,蓝曦臣也免不得心痛。
“娼妓之子……也敢跟我们同窗共读?!呸!”那平日里本就妒恨他天资过人成绩优异的同窗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一人起头,众人便一拥而上,孟瑶消瘦的身子骨在他们愤恨的手里从被推搡拉扯到被围殴,衣衫被撕扯得不整,头发被揪乱,那群只会读书的柔弱少年打起架来居然像群女人一般,只会东扯一下西掐一把。本来孟瑶习剑多年,就算无用,最少体格身手也会比他们好一点,即便是一个人,如若还手也断不会吃这么多亏,可惜,那时他心中绝望,连带着身体也僵住,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呆滞地立在那里,任人鱼肉。
后来不知是谁拿砚台打了他的头一把,孟瑶被砸得整个人摔在地上,额上鲜血汩汩而流,倒叫这帮文弱少年怔住了,这才陆陆续续住手。
“娼妓之子……”还有谁在说着。
“下贱之人……”
“哈哈哈,贱胚子……”
还有谁在笑着……
孟瑶已然感觉不到了,好似一个被判了死刑即将执行的罪人,脑子里已经麻木一片。
良久,夫子已经快要进来了,这帮同窗才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只留下孟瑶呆坐在原地,头上血流未止,衣衫凌乱,书本散落一地被踩的面目全非。
他用无助的目光,颤抖着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落在那几个平日里和他交好到称兄道弟的同窗身上,得到的只是冷然和漠视。
这几个隔几个时辰前还和他嬉闹作一处的人,此刻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酸涩的泪在眼眶聚集,可是孟瑶生生噙住了,迅速收拾起地上的书本,抱着冲出了教室,门口还撞到了拿着东西正走进课堂的夫子。
“孟瑶……你去哪?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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