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蓝曦臣回到寒室,洗漱完毕,就着案几上的灯盏看了几页书,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窗外一轮冰冷的月,夜风呼啸而入,吹动一边高几上摆着的盆栽,几片柔弱的叶子拼命颤动着。蓝曦臣见状,起身掩了窗门,踱步到高几前,轻柔地抚了下翠嫩的叶片,拿起一边的水壶,稍稍浇了一点儿水。
高几旁边由大到小垒着收纳旧物的红木箱子,最高一层是个小巧精致的香樟木小盒。蓝曦臣目光落在那小盒上半晌,终于走了过去,轻轻打开。
盒子中静静躺着一枚雕花精美的雪白玉牌,触手生凉。
蓝曦臣捡了起来,端详片刻。
一枚,同所有蓝家人人手一块并无二致的通行玉牌。
唇瓣贯来习惯性噙着的笑容变得苦涩僵硬起来,最终转化为自嘲。
忽的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轻声道:“这位公子……”
蓝曦臣一回头,场景似乎发生了变化,他双手抱膝坐着,抬起头去看向来人。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身着素衣,面容清秀和善的少年正微笑地弯下腰看着他,那人长着一张极其讨喜的脸,魅惑异性足以,却同时又不会让同性生出不喜。
那张脸与他后来印象中不同的是,眉心少了一点朱砂,比之之后的意气风发,此时还带着羞涩和稚气未脱。
那是……年少时候的孟瑶,与他初见之时的孟瑶。
蓝曦臣记起来这个场景发生的时间了,那是……温氏逼迫蓝家自烧藏书阁后不久。
在僵持的时刻,叔父让他一人持着最大号的乾坤袋将藏书阁中的古籍乐谱能装的都装上,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换下了姑苏蓝氏的校服,亦撤下了抹额,扮成一个普通人匆匆逃下山。
匆忙间连钱袋都忘了带上。
而那个街头的墙角,他已经坐了三天了。
按照他叔父的吩咐,他来找他叔父的密友,那人是个出世高人,知道有一处密境所在,留有封印可以帮忙暂为保管蓝家这些连城古籍。然而这个人混迹于市井隐藏身份,行踪成迷,蓝启仁也仅知几处他常常出没之地,不得已,蓝曦臣只得寻到地方守株待兔。
他忍着出逃时所受的内伤,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亦忧心被打伤的父亲,焚毁的书阁,以及后面在市井听闻……被强行送去了温家“教习”的蓝湛。
说那是他人生最为落魄的时刻,并不为过。
一贯挂着温和笑意的绝美脸庞爬满忧伤,他垂眸盯着不远处地面的砖缝,好似老僧入定,隔绝了周边的喧嚣。一阵咕噜噜的哀鸣自腹部响起,当时还不曾习得辟谷之术的身体发起抗议,他开始有些头晕眼花。
从未想过,自己竟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起先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三天的苦守坚持之后也渐渐塌了下来,他不得不换了个双手抱膝的姿势,第一次觉得自己慌张无助得好似个孩子。
就在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饿死的时候,他遇见了孟瑶。
听闻他编的什么商贾世家家道中落前来寻亲丢了盘缠的离奇故事后,热心地请他吃饭帮他找人并且把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钱财分了他一半的孟瑶。
蓝曦臣不得不承认,在这样一个场景下遇见他认识他,自己对于他的第一印象就与旁人是不同的。
当然后来,他也并非没有怀疑过当时的孟瑶是刻意接近他的。
而这一点,多年后成为了金光瑶的孟瑶,也曾对他坦然承认过。
那是……金麟台赏花宴的时候吧……恰逢魏婴和金子轩闹得不欢而散惹恼金光善,连带着,连金光瑶也跟着遭殃被迁怒。
蓝曦臣在金星雪浪园中的凉亭找到他的时候,金光瑶已经喝到微醺,明媚俊逸的脸上微微染着酡红,与眉心一点红色朱砂相互映照,倒是莫名让蓝涣微微滞了下脚步。
金光瑶显然也看见了他,笑着招手邀他走近:“二哥……现下都亥时了,还未曾就寝?”
蓝曦臣知他这日被金光善当众责骂,心下必定不快,赶着来安慰的,可看眼前的情况,竟不知从何说起了,只得抽身进了亭子中,坐在他旁边。
金光瑶正礼节性想将托盘中另一个杯子也斟满酒,忽地顿了顿,动作僵硬地慢慢放下了,口中喃喃道:“忘了……二哥不饮酒。”
蓝曦臣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阿瑶……似乎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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