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疑自月中生。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奇景。

    沿着山势而行,视线所及,尽是花气清淡、枝桠低垂的渐离花树。

    人还未近,仿若冰雪凝就的素白重瓣就已不堪气息,纷纷离枝而落,在地面上铺成淹没脚踝的花沼。

    置身其中,不一会便觉得五感渐弱、目眩神迷,连灵力也被隐隐散发出的寒气压制了大半。

    “是我低估妖族了……”

    走在最前的白子画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似是强忍着不适,但寒气侵体愈久,说话间,已是乌发覆雪、呵气成雾。

    “谁能想到结界之下,竟还有一个幻境。”

    “就是就是!”拿着焚寂在他身侧开路的金苏苏也停下了动作,撑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们以为是俄罗斯套娃吗!一个接一个的!”

    “看起来……”

    紧随其后的笙萧默看似没事人一样地挂着一张商业笑脸,手中扇子却牢牢定格在了胸前,一派安然不动岿然如山的样子:“对方是要和我们打消耗战啊。”

    “消、消不起来……”

    在一旁COS高德地图的我努力地缩了缩脖子,一边强运灵力控制着拴天链与长留宫铃,一边牙齿打颤口齿不清道:“马上……我……我就、就能找到阵……阵阵眼了……”

    说完还用眼神“警告”了一下身边亦步亦趋蠢蠢欲动打算再动用灵力为我驱寒的花千骨。

    花千骨:“……嘤!”

    #安静,乖巧,完全不敢动.jpg#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笙萧默一边接话道,一边试图收起手中折扇搓个爪爪取暖。但他才刚动了半分,就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师弟”,内心登时就是一波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做乜嘢啊西轰!!!#

    #打断人读条是很不道德的啊西轰!!!#

    但下一秒,他还是笑容可掬地看向了身后的摩严:“师兄有何事啊?”

    “我……”摩严有些出神地望着纷纷扬扬的落花,语气一反常态颤抖着,“我怕是不能……”

    “嗯?”

    “我……”

    “啊!找到了!!!!”

    我两眼发光,嗖的一声伸出食指,抖抖索索地指向前方的一株渐离花树。

    只见层层叠叠的如雪繁花中,一朵寒气更为彻骨,绛紫色的单瓣渐离花赫然而现。

    “阵眼!”金苏苏面露喜色,提起焚寂正欲上前,却被我单手拦了下来。

    “放着我来……”我皮笑肉不笑地着抽出桃花枝,手腕圆转如意,带出一个太极图形,“恭喜你了大兄dei。”

    “一起凉吧!”

    与此同时,一处灯火通明的竹室内。

    悬于半空的流光琴在五道不同的灵力驱使下,晶玉琴弦不拨而鸣,温柔而洁净的神力缓缓洒落,尽数倾入到下方床榻上的女子体内。

    不料变故突生。

    身居阵眼中心的紫衣男子遽然胸口一痛,未及反应,口中就已呕出了一口鲜血。

    “机谷!”坐在他身旁的娇小少女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扑了过来。

    “无碍。”唤作机谷的男子制止了她的动作,镇定地摇了摇头,“只是幻境被破罢了,我们继续。”

    “继续里个瓜皮哦!”少女怒斥道,火红的衣裳似乎也燃起了烈焰,“给我疗伤去!”

    “这……”机谷一时语塞,果断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对面披着黑色曲水纹大氅的男子,“后繇……”

    “听薄朱的吧。”男子微微抬眼,冰冷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对方既能破了你的幻境,自然也能寻到这里。”

    “你还是赶紧疗伤,准备应战罢。”

    “听到了噻!”少女的气焰更为嚣张了,反手收回注入在流光琴上的灵力,干脆利落地将哭笑不得的机谷拎到了一旁疗伤。

    然而唤作后繇的男子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片薄唇依旧开开合合,连珠炮一般道:

    “原以为机谷的结界和幻境能撑到我们唤醒玄弋,不想连半天也做不到……”

    “说到底还是机谷太弱了吧。”

    机谷:“哈???”

    “平日里总说‘动手,太掉价了吧’、‘动手是我人生的污点’,好容易出次手,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妖生绝学定不会轻易为人所破,结果……”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结果就被人把脸给打了——还是连着的两下。”

    机谷:“………”

    “乱球嗦!”薄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莫挨机谷!”

    然后还大力地拍了拍机谷的肩膀:“我们机谷是靠脑壳吃饭哒!”

    机谷:“…………”

    “所以才说他弱嘛。”后繇一针见血道。

    于是少女微妙地卡壳了,支吾了半天也没理明白自己到底挖了个什么坑。

    “不过机谷再怎么弱也没关系。”

    趁着薄朱还没想明白,后繇慢条斯理地拿起身侧的一顶青色帷帽,覆在了身边人的乌发上,仍由它掩去一张其美无极的倾国颜色:“毕竟还有妖族最强的我……和姒月在。”

    “收拾个烂摊子足够了。”

    说完还心情颇好地对着身旁纤弱的青衣女子笑了一笑:“你说对不对啊姒月。”

    “……啊?”青衣女子呆呆地想了一会,轻纱下,一个沾染了江南十里烟雨的笑颜缓缓绽开,“嗯!”

    “等等!你们这是要……”机谷惊而起身,却和薄朱同时被制在了原地。

    “竹染,他们三人就交给你了。”

    后繇又挂上了冰冷疏离的神情,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后,便牵着姒月之手,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了。

    “好。”一直沉默看着眼前一切的竹染点了点头,抬眼间,流光琴的光芒落入眸中,竟是无比刺痛。

    当然,被扎心的也不只是他。

    还有——

    “我次奥……”幻境散去,我望着眼前荒芜残败、寸草不生的景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又双叒叕来!!!???

    #速度七十迈,心情是嘤击长空的嗨!#

    我把手搭在了嘴巴上,悲愤地大喊:“球球你们做个人吧吧吧吧吧吧吧!!!”

    “那是妖族。”金苏苏在背后冷酷无情地吐槽道。

    emmmmmm…………

    好吧!

    我果断改口:“不好意思,打扰啦啦啦啦啦啦啦——”

    ——咣!

    白子画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我:???!!!

    白子画面不改色地直视回来。

    我:“…………”

    #对不起,是我心里没点哔数_(:з」∠)_#

    “看清楚。”白子画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将我的脑袋掰向了山顶方向,“此处不是幻境。”

    “诶?”我愣愣地望了过去。

    只见山巅之上,明月之下。

    一轮巨大的缠绕着竹叶纹饰的月经轮赫然而现。

    “哇哦……”我一脸惊叹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妖族这个建筑科技树点的可以啊!想学!!想带回蜀山发家致富!!!”

    “……”白子画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右手却在堪堪挨上脑门的一瞬间被我拦截了下来。

    “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白掌门。”我笑眯眯地把他的手拉了下来,十分之狗腿地给他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明白我明白,不是幻境嘛。”

    “哈?”金苏苏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破成这样居然不是幻境?!”

    “证据就在那里。”我抬手指向山顶缓缓盘旋的月经轮,“世人大多不知,钤山玄弋,所用法器为月经轮,千年从不离身。见此物,如见其人,想来不会有错……”

    “你说什么!”

    身后传来了摩严惊诧的声音。我循声回头,只见他面色一片苍白,眼中更是难以言喻的震惊:“关山月……它、它竟是妖主玄弋的法器!?”

    “关山月?”我眨了眨眼睛,侧身又指了指山巅,“那个月经轮叫关山月?”

    “不,这不可能!明明她已经……”

    但摩严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只是答非所问,喃喃回道。

    此刻他唇上血色尽褪,额上冷汗涔涔,神情恍惚地摇着头,不住地往后退去,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险些便踉跄倒地。平日里见惯他沉稳做派的白子画和笙萧默心中俱是一惊,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哇……

    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一脸疑惑地挠了挠头,突然间福至心灵地“啊”了一声,转头看向金苏苏,正好撞上她发亮的琥珀色瞳孔。

    ——姐妹!是我想的那个中央八台狗血黄金档大型仙侠家庭伦理剧吗!

    ——我觉得是!

    这下我的眼睛也发亮了。

    要知道,作为原剧后期头号拆CP小能手,出于某些我们都知道的反派描黑定律,摩严可是有着一段极其狗血的过往的。

    总结一下就是:摩严年少在外游历,爱上了一个妖族,生有一子,后来怕事情败露有损他的正道身份,就杀妻证道了。PS:这倒霉孩子就是竹染。

    而现在竹染实打实的出现了,不就意味着“狗血剧”石锤了吗!

    摩严师兄啊摩严师兄。

    你还真是渣出了水平,赛出了风格啊。

    但——

    我微微皱起眉,心下还是有些犹疑。

    都说见微知著,我虽与摩严往来不多,但他待人处事,向来公允无私,因而长留一门对他位列三尊皆心悦诚服。白子画冷情、笙萧默不羁,长留一门若无他支撑,只怕不是今日光景。而今上下进退有度,秩序俨然,缔造这一切的人,当真会是个伪君子吗?

    我这只蝴蝶扇起的龙卷风,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那有没有可能……

    ——唰!

    正暗自思量中,不远处却响起了来势汹汹的破空声。

    我想也不想地抬手,八帖道符如箭般疾射而出,迎向了来者,霎时便将八枚漆黑晶体打落在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嗯……”我毫不在意地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还是觉得黑化可能性不大啊……”

    或许可以问问系统?

    对啊!

    这个可以有!

    系……脑海里才刚闪过这个念头,手边却传来了不容忽视的力道。

    意识回笼,目之所及,是一片绯红。

    花千骨?

    “何方鼠辈,妄敢伤我师父!”只见她紧握着我的手腕,侧身将我护在身后,声音幽寒如天山融水,迎着来袭的方向喝道,“还不出来!”

    咦?!

    我努力垫起脚从她肩上探出头去:“那个,徒弟啊……”

    花千骨看也不看地把我的脑袋推了回去。

    ???

    我捂着额头懵圈了。

    #徒弟中二叛逆期来得真叫人猝不及防……#

    #可是没听说女娲后人还有总裁爸爸的属性啊!#

    四下仍是一派静默。

    “怎么?不敢出来吗?”花千骨冷笑一声,额间又现朱红纹路,一枚晶体也应声飞入掌中,在烈焰中化为了飞烟,“我的耐心有限,再不现身,钤山便有如此物!”

    “呵。”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清冷贵气,如同水纹一般在山间扩散。

    “是吗?”

    花千骨暗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不妨试试。”

    “不必了。”男子笑了笑,语气轻轻却意有所指:“方才,我只是打了个小小的招呼,你师父尚且淡定自若,这做徒儿的……”

    “啊!?”突然被cue的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原来刚才不是蚊子啊?”

    男子:……

    花千骨:…………

    #明白这种感觉么……#

    #就类似于——“云掌门你可长点心吧!”“点心?什么点心!哪里有点心!”“……”#

    #直教人往囧里相许啊。#

    “好了。”

    白子画淡淡的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他头也不抬地为盘坐凝神的摩严灌注着灵力,似乎这一切都未能让他分神半分。

    “速战速决吧。”

    “收到!”我欢快地打了个响指,瞬间闪现到了花千骨的身前。

    “师父——”

    我朝花千骨摇了摇两根手指,示意她不必紧张,然后向着东南方遥遥一笑:“抱歉啊,我这人想事情比较专注,没注意到你打的小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啦。”

    “不过阁下来得正好,我这可是有很多疑问,要向你讨教呢。”

    “或者该说……”

    水灵珠从我的左眼中幻化而出。

    冰纹绽裂。

    水龙透明的鳞甲上附上了层层白霜,向着一片虚无呼啸而去。

    刹那之间,寒气四溢。

    在薄薄冰层的勾勒下,两道人影显露其形。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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