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

    十四章

    这世间，凡是入魔的妖或者人，其实力必然是以前的百十倍强，但换取强大力量的代价就是，他们随之牺牲的是自己的神智，也就是说，他们虽然看着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内里不过已经变成了一群失心疯的怪物罢了。

    付柔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她怎么会懂这些东西，她不知道谢岚这会儿已经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就剩一个复仇的皮囊。

    从她的角度来说，付柔只看到，她自己的心上人被她请来的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而她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起初她之所以要找人收妖，为的根本不是那早就该死的翟秀，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念。她只不过是太想要再见他一面，所以逼着他出来罢了。

    而如今这个局面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没有人知道，一个弱女子在面对自己最心爱之人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至少肥三没有料到，哪吒更没有料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快到肥三连拉都来不及拉她，就眼睁睁的见那个女子自己发了疯一样的冲了出去，以凡人之躯跳进了正在争斗的两人之间，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死死地挡在了自己的心上人面前。

    哪吒反应不及，手中的红缨枪就这么直直的插|进了付柔的胸口。

    血，一滴一滴的顺着枪杆往下流，砸在了青色的石板地上，在寂静的屋里发出滴答的声音。肥三呆愣愣的看着地上那几滩血，眼前一片猩红。他从小被娇养惯了，既没见过风浪，也没有出门历练，这还是他第一次直白的面对这么血腥的场。付柔胸口中枪，衣裙也被鲜血染红一片，她的嘴角也流下了很多血，那么多鲜红的血渍让肥三手足冰凉僵硬在原地，他的耳边总有种巨大的轰鸣声，让他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

    狐妖也没想到有人竟然能挡在自己面前，替他承下那最重的一招。他沉默的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的女子，眼中的那些杀意竟然满满的消退了下去，脸上也渐渐地恢复成原来的那个丰神俊朗的模样。他弯下腰低头仔细的看着付柔的眼睛，不说话也不动。

    付柔躺在地上，嘴角动了动，努力的想发出什么声音，可是胸口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让她没有一丝力气再开口说什么，只能用目光深情的看着谢岚，似乎要把他的脸一直刻在心里带去阴间。

    渐渐地，她终于闭上了那双很好看的杏眼，一动不动了。

    而至始至终，谢岚都没有说一句话。或许是困惑，或许是高冷，他就是这么安静的看着付柔咽下最后一口气。

    哪吒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冷声说：“你如今还不知罪吗？”

    谢岚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付柔的脸，语气有些不解：“她是不是死了？”

    肥三从桌下爬出来，跑到哪吒身后站好，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睛的付柔，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哪吒三太子和狐妖的争斗，连他这种龙都不敢跳进去，一个弱小的凡人怎么敢冲进去的呢？

    是谁赋予了她这种不畏生死的勇气？

    “凡人真是一群搞不懂的东西。”谢岚僵硬着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他竭力的想要嘲讽付柔不自量力的行为，可是却只能更加暴露出他如今的绝望颓丧。

    “翟秀原先也不过就是个落榜书生罢了，只是生得好看了些，我偶然一个机会和他结识，他知晓我的狐妖身份后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我，甚至还更愿意和我在一起，坦言他确实爱上了我。我……活了一千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对我示爱，妖也是会寂寞的。”

    谢岚的眼中隐隐有些泪光，他狼狈的坐在地上，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觉得凡人很有意思，一来二去的就真的跟个凡人苟|且了。后来，他没能高中落魄回乡，告诉我他不想读书了，说不定换条路能有出路，他想做些买卖营生，让我帮帮他。”

    “我用我的法术替他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坏事，后来我觉得他一天天的变了，便劝了几句，谁知他心思歹毒，带了几个道士将毫无防备的我给镇压在了府宅地底，抽取我的灵力为他的营生继续卖命。”

    “付柔不过是我利用来对付他的棋子，谁能料想，我付出真心的人回过头背叛我，而我随手丢弃的棋子却为我付出了生命。”

    “人类为什么这么复杂？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谢岚喃喃自语着，好像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是，现场的两个人，哪吒冷心冷清不可能回答他，肥三未经人事更加不知人世深浅，给不出回答，他注定得不到自己想听的话。

    付柔的死大约是让谢岚抽掉了所有的精神气，全身的黑气在以可见的速度消散，虽然他看着很可怜，但哪吒还是公事公办的把他羁押起来，收进了乾坤袋里，让他思过服刑几百年。

    整个宅子一夜之间就失去了男主人和女主人，哪吒自然也拿不到自己的那份赎金，他只能带着肥三两手空空的走出大门。

    在他们刚踏出大门的时候，后头传来一个小童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正是之前他们入门的时候来引见他们的小门童。

    他还是穿着那身土黄色的门童服，跑得气喘吁吁一头汗，“二位、二位高人，我、我追了你们一、一路了……”

    “你还有什么事呀？”肥三看着他。

    小门童从腰间拿下一个很大的钱袋塞到肥三手中，“这是我家夫人昨天让我交给你们的，她说等你们离开的时候让我给你们的。”

    肥三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回头看哪吒，他沉着面答谢：“多谢。”

    小门童看他们收下了，眼中有些暗淡：“我家夫人和老爷都、都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你不可以住这里吗？”肥三不解的看他。

    小门童揉揉眼睛：“我们这些下人哪有这个命住这里，夫人老爷没了，这宅子多半也要易主，我们这些人哪有地方可去。”

    肥三看他两眼发红，心里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他打开钱袋子看了看，里头有好几个大银锭，拿出两个塞到了小门童的手里，“你有钱，就可以自己走了。”

    小门童手里突然被塞了钱也有点发懵，他抖着手把钱又赛回给肥三手中，“我、我不是找你们要钱的，你不要、不要误会。”他就是看着肥三和自己一般大，但是身边却有个可靠地兄长跟着，又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是以有些羡慕罢了，并不是想要卖人可怜。

    肥三哪知道他那么多的想法，把银子又塞他手里，理直气壮的说：“你们凡人不是都需要钱吗？我看你小小年纪的也怪可怜的，你比我需要，让你拿着就拿着，不许跟我啰嗦。”

    再推让未免太虚伪，小门童将银子藏好，咬了咬唇又道：“我、我叫薛仪，我能问一下恩公姓名吗？日后，等我长大有本事了，我一定找你报恩！”

    肥三回头看了看哪吒，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议，眼珠子一转，中气十足的道：“不用你报恩，不过，你若是想找我，记好了——我乃北海龙宫三太子敖玄。”

    “龙王大人！”小门童吃惊，他不敢相信在自己面前这个看着一般大的少年居然是龙，他揉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些，谁知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他往前头跑了两步四处张望找人，却只看见一条细长狭窄的小路直通山下，并没有一个人烟，他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遇到了神仙。

    “龙王大人……”薛仪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将自己袖中藏好的银子捂得更紧些，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去北海，拜谢这位龙王大人的！

    而这时候，肥三已经跟哪吒早就在千里之外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哪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明白：“为什么道歉？”

    肥三脸有点红，“钱、钱是三太子赚的，但是我却、却私自赠与他人。”

    “谁说是我一人赚的？”哪吒不赞同，“你分明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个。”

    “我、我根本没有帮上忙。”肥三想起自己在翟府成日里吃吃喝喝的样子，一时间居然也羞愧起来。

    哪吒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你替我守着那宅子，已经很好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认同夸赞，肥三有些开心，在宫里的时候父王和大哥他们没事也喜欢夸他聪明能干，但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晓得那些不过是因为他们疼爱自己，所以说着安慰他罢了。但是哪吒不一样，他夸得很真诚，仿佛自己真的帮了天大的忙。

    他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嗫嚅着低头看自己的脚，小龙尾巴却欢快的晃来晃去，出卖了他现在欢乐的心情。

    哪吒没有拆穿他那点小心思，他掂了掂手里剩下的几十两银子，问道：“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吃东西？

    肥三忙不迭的点头，“我想吃糖球，要一大包！”

    哪吒好脾气的点头，“可以。”他转身带着肥三腾云而起，一路向着扬州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