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被军部的人关在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间里, 他坐在床边,双腿岔开, 双手交叠,手肘则支撑在膝盖上, 身影颓然。
邵泽林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顿了顿,然后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到了路易对面。
短短两天,路易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他缓慢的撩起眼皮, 看清来人是邵泽林以后,眼神才稍微动了动。
“听说刚刚陛下来过。”
路易直起身子,淡漠的嗯了一声,“把我大骂一顿,然后他就离开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怎么好, 现在人到中年,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差。邵泽林环顾四周, 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临时关押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是看着简陋了一些。
“小安还在我家, 你什么时候能出去。”
从邵泽林走进来, 路易就一直没什么表情, 听到这句话,他倏地看过去,眼神也锐利了几分,“……你知道小安回家了?”
两人明明是亲戚,但互相之间的态度实在让人看不出来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邵泽林的脸色比路易还冷漠,他点点头,“知道,我刚从家里过来。”
路易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他抿唇看着邵泽林,一瞬间心里掠过好多想法,邵泽林又说道:“放心,他不知道你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在斯嘉丽星做的事,他还以为你在死亡星河呢。”
听了邵泽林的话,路易一点都没放松下来,仍旧死死的盯着邵泽林。
这句话暴露出来的问题太多,邵泽林知道他对邵泽安说谎了,但却没有揭发他,而是帮着他一起隐瞒,甚至还来军部看他。还有,他刚刚说自己从家里过来,说明他昨晚就是在家里过的,他昨晚在家?为什么?
路一看向邵泽林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也是没办法,他刚刚才发现自己的爱人被叛军挟持了好几个月,现在的他还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谁知道他身边会不会还有叛军的人,邵泽安是被迫的,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邵泽林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沉默片刻,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在斯嘉丽星引发精神力暴动。”
路易半敛着眼皮,他刚要把自己相好的借口说出去,就听邵泽林的声音再度响起来,“是因为小安么。”
路易望向邵泽林,两人对视良久,路易的眼球僵硬的动了动,然后,他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古怪又苦涩的笑声,笑完以后,他用低沉又喑哑的声音说道:“你也知道了。”
两天一夜的时间,路易根本就没合过眼,当然,这种程度对他的体质来说不算什么,可他也会感到疲惫,尤其是在被遣返回主星的路上,他被关在一个类似于这里的小房间里,什么都不用做,于是,能用来让他思考的时间就更多了。
“你也知道了”,路易都没有想过隐瞒,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邵泽林安静了三秒,然后才张开口,“他不是自愿的,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他本意,我的弟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邵泽林的眼里没有滤镜,他说的一切都是就事论事,虽然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他说过,路易是邵泽安的丈夫,不会伤害他,可那只是安慰父母的说辞,真正面对路易的时候,邵泽林心里也不是那么底气十足。
听到邵泽林的话,路易拧眉,他听懂了邵泽林的意思,他是在为邵泽安开脱、为他求情,他希望能引起路易的同情心,让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邵泽安。
“他是我的法定伴侣,我比任何人都关心他、心疼他,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因为我会做的只有保护他,”顿了顿,路易保证一般的说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听了这些话,邵泽林没有露出感动的神情,反而奇怪的看着路易,“你已经知道小安是被挟持的了,那也应该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跟你结婚,而是背后监视他的人要求他这么做,等把小安解救出来以后,你们的婚姻……也就作废了。”
这一点不用邵泽林说,路易早就想到了。
刚刚得知邵泽安喜欢他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难怪一开始的时候他一碰邵泽安,邵泽安的身体就会变得僵硬,恐怕自己在他眼里,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吧。
获救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和自己离婚,毕竟这是一段强盗式的婚姻,和自己生活的每一天,他都过着水深火热一般的生活,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觉得很绝望,用尽力气在心里祈祷,有人能把他从这样恐怖的局面中救出去?
是不是只要能脱离叛军,能离开他的身边,他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诸多情绪隐藏在心里,不停的翻江倒海,路易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喘不过气来,也发不出一个声音。
邵泽安不喜欢他,甚至,大概还很厌恶他。
这句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心脏上,心脏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同时也是人体最软弱的地方,滚烫伴随着剧痛传到四肢百骸,路易垂着眼睛,始终没有说话。
邵泽林也很沉默,可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有些话他必须快点问。
“你和小安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能不能想到他身边有哪些人可能是监视他的人。”
路易看过去,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没有人。”
邵泽林一怔,路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没有人在监视他,监视他的,在他脑子里。”
结合现有的科技程度,稍微一想,邵泽林就明白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你是说监听器?”
路易的语速缓慢又沉静,“在死亡星河,刚找到他的时候,我们见到了莫里斯,不过被他跑了。后来我们又搜到了莫里斯的实验室,发现了一堆被炸毁的设备,其中有一台机器,谁都看不出来那是做什么用的,回来以后它就被送到了皇家研究院,到现在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路易停顿一秒,继续说道:“小安说过,他曾经和莫里斯同处一室,当时他躺在一张金属床上,身边没有任何东西。现在再回想,那时候他应该就已经被监听了,说的话很大概率也是假话,他应该是见过那台机器的真面目,也知道自己被植入了什么,那台机器,应该就是给他植入监听器的东西。”
邵泽林的声音变低,“刚回来的时候,我们给小安做过全身检查,所有能检查的地方都做了,但是从没发现过他被人植入了监听器……”
监听器比人还麻烦,如果是人的话,抓到杀了就可以了,但如果是监听器,对方都可以把那么微小的监听器植入进去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定时炸/弹留在邵泽安体内,说不定连邵泽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什么。
邵泽林双手紧紧攥成拳,因为用的力气太大,手部供血不足,手指很快变得冰凉,紧了紧拳头,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然后看向路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路易回答得很平淡,“带他去检查。”
“不行!”邵泽林想都没想,“表层检查查不出来,深层检查危险太大,如果监听器上还有感应装置怎么办?而且,你要怎么带他去检查,如果真是监听器,很可能还带着发声和回声装置,到时候小安知道了,叛军也就跟着知道了!”
路易看向邵泽林的眼神有些冰冷,“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但只有检查,才能弄清楚监听器到底在哪,只有弄清楚了,才能想办法把监听器取出来,那个玩意儿在他体内多待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拖得越久,危险越高,这一点,你应该同样清楚。”
邵泽林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可他也知道路易说的是对的,室内一时陷入沉默,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邵泽林站了起来,探视的时间快到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还有我的父母,我们三个都会保持原来的样子,不会让小安发现异样,你呢?”
路易又闭上了眼睛,他沉声回答:“我也是。”
邵泽林看着他的样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思索几秒以后,他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很明显的,路易对他弟弟还有感情,而且感情很深,所以明知道他弟弟不喜欢他,也还是没有放弃他。刚刚邵泽林是想要提醒他,尽快从这段单方面的感情里抽身,可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来。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阴险也罢,但事实就是,路易越喜欢他弟弟,他弟弟的安全系数就越高。一个是没什么交情的同僚,另一个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从临时关押室走出去,邵泽林深呼吸,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抱歉了。
……
副官来到邵家,告诉池照路易今晚就能回来,池照听了,立刻回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和副官一起回去了。
在大门口,邵先生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连犹豫都不敢多犹豫,赶紧跟小儿子说了一声注意安全以后,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怕被看出自己真实的情绪,邵先生连忙回到了房子里面。
池照眨眨眼,然后看向副官:“走吧,你们这次任务进行得顺利吗?”
路易给副官的命令是,不管他问什么,副官都不准回答,更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默了默,副官模糊道:“等上将回来,您亲自问他吧。”
池照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没有刁难他,“好吧。”
副官松了口气,看嘛,他家夫人也没有像外面传的那样任性难搞,还是挺好说话的。
他哪知道,那是因为池照知道了他原本的命运结局,现在池照无比同情他。如果放一本小说里,副官就是一颗主角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啊,惨死就算了,还要被折磨够了再惨死,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池照很唏嘘,系统很一言难尽。
【……宿主,你不觉得跟副官比,你才是那个最惨绝人寰的炮灰吗?副官只是被折磨了一个月,你可是被折磨了四年。最惨的是,人家副官死后进的是烈士墓,你死了以后,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即使留下了,也是要被天天吐口水的。】
池照:“……”好有道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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