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番外:你好,我的狗朋友

    无论生活是什么样子,我的眼中依旧充满善意和感激。————来福

    其实一开始招财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作为一只高贵优雅且神秘的物种,它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迎合人类的喜好去给自己起一个代号一样的东西。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它住进了精神病院,院长是个有些奇怪的老头。明明是个雄性生物,它却可以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雌性的味道。

    但你知道,这并不妨碍什么,招财依旧认为他是一个让猫舒心的人类:他还不算愚蠢,并且他给了自己可以和人类一样说话的能力。

    其实招财一开始说人话是拒绝的,因为它认为自己没必要去学习愚蠢的人类的语言。为什么要让自己学人语,而不是他们学猫语?后来它释怀了,因为人类太笨了,聪明的自己为了和愚蠢的他们说话,让他们别干愚蠢的事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委屈自己学习他们的语言。

    唉,谁让自己高贵优雅神秘,且心怀宽大呢?

    后来慢慢的,招财发现没有名字确实有些难办。那些病人们看到自己只会喊什么“小咪咪”,招财有些受不了,那我叫你们人类“小啊啊”你们乐意么?

    招财有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名字,本来是打算叫霸天虎或者威震天的,可后来它又想,万一名字太复杂,人类不会写,那怎么办?

    就勉勉强强的叫个龙啸天吧。

    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院长和惜秋。

    院长:“我觉得招财挺适合你。”

    惜秋:“猫一般都是吉祥物来着,招财很适合你。龙啸天煞气太重,会吓到其他病人的。”

    “真的?”

    “呃……真的。”

    那好吧,招财这才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这个名字,谁让它高贵优雅神秘心怀宽大且好说话呢?

    招财一开始脖子上是不带狗牌的。

    笑话,让它带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是脑袋不想要了还是活腻了?它圣神不可侵犯的身体岂是你们这群愚民可以染指的?

    这个医院在它来了不久之后,还来了一条狗,是院长去市里领回来的。

    它和别的狗狗不一样,一边的脑袋已经没了,只剩下了半边脑袋半边牙齿和一只眼睛一只耳朵。舌头也要很努力的向另一边收回去才能避免垂在外边。

    它走路还有些坡脚。

    招财围着那条狗转了一圈,仔细端详着那条狗的同时,还很鄙视的问了院长一句:“你给我们领回了一个怪物么?”

    “这是缉毒犬,是只金毛。”院长解释说,“它和它主人搜查毒贩的时候被对方暗算了,毒贩向他们扔了□□。缉毒警察躲闪不及,被活活炸死。这孩子虽然也在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主人,终究没有保住他。但是这孩子坚强的很,脑袋被炸没了一半还可以活下来。大家都说这是他的主人在冥冥之中保佑它……只是这孩子受伤太严重,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了。长得也实在欠佳,达到领养标准的人家都有些不愿意收留,因为怕吓到邻居朋友之类的。我看它可怜,便自作主张将它领了回来。”

    “别这么说。”招财跳上了一边的沙发,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去,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狗子,“这医院本就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来自作主张一说?”

    “那这狗子以后就可以陪着你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哦?这狗会说话吗?”

    “伤到了喉咙,所以叫不出来了,自然也不会说话。”

    “那它叫什么名字?”

    院长听到这里,弯腰看了看狗狗脖子上的坠牌:“叫来福,我给它起的名字。缉毒犬一般只有编号,退休之后该有自己的名字了。”

    “来福?”招财嗤笑一声,“这辈子就没听说过这么老土的名字。”

    不过说归说,来福终究是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狗不愧是缉毒犬出身,反应力特别好,也比一般的狗聪敏许多。医院里的病人很喜欢和它一起玩。

    金毛圆溜溜的大黑眼睛看的更是让人心生爱怜。

    它会和人们玩许多游戏,尾巴也一摇一摇的。招财趴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晒着太阳,顺便看着来福和那群病人一起玩游戏。

    它是看不起来福的。

    狗子毕竟是狗子,只会为了那群愚蠢的人类而活。自己那么费力的讨他们开心,就算自己生命里全部都是人类,那人类到头来会回报给它什么呢?

    一碗饭?一个笑?还是一个说扔就扔的决绝背影?

    而且最让招财不爽的一点就是,这臭狗子似乎很喜欢粘着它不放。

    先开始来福喜欢用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的蹭招财的身体。毛茸茸的脑袋,软软的肚子,它刚刚舔干净的菊花。

    招财特别反感,每次它来蹭自己的时候,它都会毫不犹豫的给来福一爪子。

    一爪子拍在来福还完整的那半边脸上,啪啪作响的那种,连环猫巴掌。

    但是这似乎并不妨碍来福喜欢招财。

    它还会趁着招财不注意的时候舔一舔招财晒得暖乎乎的猫毛。当然,这自然少不了之后会被招财按住一顿打。

    一狗一猫的关系看起来非常僵硬,最后连惜秋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提醒招财:“来福是个勇敢善良的孩子,你应该和它好好相处。”

    “和它相处,那要等它学会尊重是什么再说!”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连招财都不好意思再对来福动手动脚了。所以当金毛的狗头再伸过来的时候,招财并没有理它。

    这让来福非常高兴,因为它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招财的喜欢。

    来福是个缉毒犬,所以嗅觉是非常出类拔萃的。

    当来福带着招财准确的找到医院附近所有的耗子窝的时候,招财整只猫都不好了,这狗子是打算让自己对这些耗子赶尽杀绝满门抄斩么。

    嘛,虽然有些无事献殷勤的嫌疑,但招财总算觉得来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

    招财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来福,一脸高傲的看着来福道:“听好了,介于你这几天表现优秀,态度良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你当我的手下,你要始终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不准忤逆我,不准舔我,不准做所有我不允许的事情,听到了没有?在这里,我才是老大!”

    也不知道来福有没有听懂它的话,反正就是之后很高兴的一直在蹭招财。

    后来来福就真的一直跟在招财身后,医院里的人经常可以看到一狗一猫待在一起。

    给狗狗的肉骨头,它都要先让招财吃几口,它才上去吃招财剩下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招财发现来福似乎很喜欢别人读故事给它听。

    惜秋给小病人读故事的时候,来福就趴在惜秋脚边,很享受的样子。

    来福有些不高兴。

    不就是读故事么,它也会,为什么来福要跑到别人脚底下听,太有失它作为自己跟班的气质了。

    于是招财把来福叫到了自己脚边,痛心疾首的对着来福道:“你是我的跟班,跟班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意思就是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可以有失我的颜面,你懂吗?”

    来福歪着脑袋,水汪汪的眼睛有些无辜的瞅着它,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招财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生气。

    招财平时是不喜欢来福没日没夜的黏在自己身后的。

    猫儿生来孤独,独来独往它已经习惯了,它不喜欢来福无时无刻的盯着自己。

    后来有一天,来福发现招财趴在桌子上看着惜秋新买回来的报纸。

    它立起身子,前爪搭在了桌子上,大大的狗头就向招财凑了过去。

    招财有些嫌弃的看了它一眼:“我以前的主人是个读书人,我是和他学会认字的……”招财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它有些烦躁的起了身,猫爪一挥,整摞报纸挥下了桌子:“烦猫。”

    来福歪了一下头,而后有些艰难的叼起了一张报纸,又重新放在了招财面前。

    招财弓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轻轻一跳,便跳上了一边的窗台上。

    来福继续叼起报纸,重新放在了招财脚边。

    “怎么。”招财眼睛一眯,“你要我读报纸上边的故事给你听么?”

    来福点了点头,尾巴在身后欢快的摇啊摇。

    招财傲娇的扬起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勉勉强强的讲给你听吧。”

    招财那时候年龄很小,声音也很清澈,来福很喜欢。听着招财的声音来福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狗子。

    后来来福一直偷偷的藏起病人给它的小零食,然后全部都给招财,就是为了讨好招财然后让它讲故事给自己听。

    招财也很乐意狗子给自己的那些礼物,如果遇上它心情好或者刚吃饱,招财还会破天荒的给来福分一点,来福水汪汪的眼睛全是笑意和钦慕,它觉得招财简直和自己以前的主人一样厉害!

    招财的故事读多了,来福也开始慢慢的记住了一些报纸上的内容。因为招财懒得再找新报纸来,总是在翻来覆去的读那几张报纸。

    来福也听不腻,总是兴冲冲的趴在招财的边上听着故事。

    有一天招财突然问来福:“你为那些人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些人到现在都没再来医院看你,你会不会怨恨他们?”

    来福歪着头想了很久,然后叼来了一份报纸————那是招财读了二十三遍的报纸。它大大的狗爪子拍了拍报纸的一角,示意招财看向那里。

    招财看到来福指的是一篇外国故事的一段文字:我没想从任何人身上获得任何东西,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不曾期待;我对一切都心怀感激,哪怕是一抹微笑,一个声调;在那些年里,我还极度善良。也许,当时我是一位诗人。

    这是外国一个作家写的,出自马洛伊·山多尔的《一个市民的自白》。

    招财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愣了许久,然后毫不客气的给了来福一爪子:“你这条傻狗,迟早有一天要被人类吃了还担心他们会不会吃饱肚子!”

    来福不懂招财为什么突然会那么生气。

    招财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带上任何多余的饰品,它也不允许自己的跟班也有东西。

    它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尽办法咬断来福脖子上的狗牌链,来福只是傻傻的看着它。

    喜欢狗牌?来福不解的眼睛似乎在这么问招财。

    招财气的拍了拍来福的脑袋,恨不得再把它拍聪明一点:“我不喜欢!”

    后来的后来一位精神病人突然犯病,对方拿着输液支架胡乱打人,来福为了保护惜秋被对方又打瘸了一条腿。招财当时冲了上去,抓瞎了那病人的一只眼睛。

    结果就是被院长关了一个星期的小黑屋。

    招财没想到自己出来之后,那条傻狗竟然还和当时的那个病人玩飞盘游戏。

    它一气之下决定再也不要理会来福,虽然那条傻狗每天晚上都偷偷过来扒拉小黑屋的门,似乎是想救自己出去。

    来福依旧黏在招财身后,只不过前前后后瘸了两条腿的它走起路来确实太过吃力。招财喜欢睡在高处,来福上不去,就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招财。

    来福很想让招财再给它讲故事,可招财总是在生它的气。

    于是它就在想:怎么样才能不让招财生气呢?

    七月十四,冥府之门大开,逝者可以返回阳间看望在世的亲人。其中也不少有乘机混在这里面的魔界小鬼。

    小鬼来了病院,对着冤魂露出了獠牙。那一次正是天气异常,台风登陆境内的时候。

    招财在医院外顶着狂风喝退捣乱的小鬼,不远处吹来的玻璃碎瓶直直的向招财砸去。

    那风速和力道对着招财来那么一下,它小小的身体是肯定要被砸飞的。

    这时候来福凭借着缉毒犬的本能,迅速做出了反应,并第一时间保护住了招财。玻璃碎瓶直直砸向了来福受伤的半边脑袋,缝合的伤口再次被玻璃锐利的棱角划开,脑髓液混着血液被狂风卷走,来福忍着剧痛将招财带回了医院里避风的地方。

    招财呆呆的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狗子,它觉得猫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它慌慌张张的将还在忙于送小鬼回去的惜秋拉了过去,让她治疗来福。

    惜秋看了看躺在地上不自觉抽搐的狗子,有些惋惜的摇了摇。

    它的命数已经尽了。

    招财不相信,它有些无措的舔舐着来福的伤口,碧绿的眸子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你要是不死的话,我就给你讲故事。我在院长那里又找到了好多新的报纸,我把它们屯起来了。明天下午,我是打算明天下雨天的时候给你讲一天的故事的。你给我的小零食我也没有吃,我把它们偷偷藏在了好几个地方,我打算考一考你,让你找出它们的。其实我根本没有生气……上次你没有死,这次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生气了!”

    来福躺在地上费力的挣扎了一下,原本已经失了声的喉咙里竟又是发出了几声呜咽,似乎是在和招财告别,又似乎是在安慰招财。

    第二天,院子他们打算将来福埋在医院草坪处的一棵树下。招财一整天都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爪子扒拉着来福脖子上的狗牌。

    惜秋看了许久,将来福脖子上的狗牌取了下来。她问招财:“你喜欢这个牌子吗?”

    “……”招财没有说话。

    “还是留着它吧,”惜秋说,“来福很喜欢你,留它一件东西,说不定你以后会更加容易看到来福的魂魄的。”

    招财还是没有说话,但当惜秋把狗牌系在它脖子上的时候,它也没有拒绝。

    从那之后,招财就很少开口说话了,大多数时候,它只是躺在埋着来福的那棵树上晒太阳。就像之前一样,它在树上,来福眼巴巴的蹲在树下,看着它。

    招财以前也喜欢孤身一猫,但它没想到在来福离开之后,那孤独的感觉竟然会被无限度的放大再放大。

    院长不忍心看着招财魔怔了一般守着埋着来福的那点地不放,于是他告诉招财,来福的魂魄不愿意转世投胎,它更愿意变成一个守护灵,永远守护着这里。

    招财问:“那我怎么才可以看到它?”

    “守护灵在必要的时候就会出现,必要的时候,你便会看到它。”

    “那什么才是必要的时候?”

    “大概是小鬼来到这里,威胁到医院的时候吧。”

    后来小鬼又来了,招财在那时候猛的听到了一声犬吠,清脆有力,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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