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无可尊敬，也不愿受人尊敬，免得不如人意的时候，又被人摔下来。——鲁迅《华盖集·我的“籍”和“系”》
张子合来到这个精神病院工作了也快有一个星期了，除了几个偶尔发疯，需要他和苏应龙过去应付的病人之外，医院里好像还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过。
偌大的医院里只有他们两个医生，一个护士和一个院长，即使是这样，张子合也没有感觉到应付不过来。就像他舅舅一开始说的那样，这医院大多时候，病人都是十分安静的。
“在想什么？”巡视过医院一圈的苏应龙回到办公室之后，就看到张子合又坐在窗户边上发着呆。
听到问话后，张子合转过了头看向苏应龙：“我在想我舅舅的事。”
“那个院长？”
“嗯。”
“院长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真实。”张子合皱着眉头，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苏应龙挑了一下眉毛，顺手拉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张子合的对面：“那你和我说说，这个院长是哪里有些不真实。”
“就是，就是我不敢相信院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你知道吧？”张子合眼神复杂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我舅……院长之前是军人出身，那家伙，那可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张子合和苏应龙的休息室在同一间房，也就是走廊尽头的一间比较大的病房改造出来的，所以可以随时听清医院走廊有什么声音。有一次张子合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医院走廊有响动，他推门出去之后，发现是院长。
他当时背对着张子合，张子合明明白白的看到对方穿着西洋裙子小皮鞋，在走廊里缓缓移动，而且他猜都能猜出来，对方脸上一定还是浓妆艳抹的模样。
异装癖？跨性别者？还是什么其他的个人爱好？
张子合怎么也想不通：“院长是绝对不可能变成那副模样啊……如果说他受了什么刺激，也是我舅妈突发心脏病猝死的那一次。可之后我也没见我舅有什么异常举动啊……”
舅妈死的时候，他舅舅还正是四五十岁的年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舅妈头七还没过，就已经有一大堆女人托媒人问他舅舅有没有意向再找一个……
之后怎么样了张子合也不曾知道，没想到再见面时，舅舅已经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模样。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苏应龙对着张子合笑了一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想不通的。”
“……嗯。”话话虽这么说，但真让张子合去适应，他还真一时半会儿适应不来。
医院里晚上休息之前，医生要进行查房，以确保病人都乖乖待在病房里没有乱跑或者从医院逃走。
今天轮到了张子合查房，本来苏应龙也要跟着他去，结果被张子合强行留在了休息室。
本来苏应龙平时查房时张子合就没有跟着去，现在要自己查房苏应龙跟着……怎么说他都有点过意不去。
“喵~”
就在张子合快要查完房的时候，一只猫儿缓缓的从他身边经过。经过时还冲着他咪叫了一声，尾巴缓慢的在空中摆动着，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病房门口。
猫儿泛着绿光的眼睛幽幽的盯着张子合，一眨不眨的。
“你要进去么？”张子合指了指猫儿停下的病房。
“……”那猫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子合。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黑猫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纯色黑猫。
先开始天色太暗没有看清，以为它是一只黑猫。但之后张子合这才看清楚了它本来的模样。用那些猫贩子的话来说的话，它就是一只杂毛猫，只是身体上黑色的部分比较多。一些白毛橙毛还有棕灰色的毛七零八落的散落在身体的各个角落，看起来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模样让张子合心疑是不是周围的流浪猫偷偷混进的医院。
不过这医院里一些上了年纪的病人倒挺喜欢这毛孩子的，时常能看见它和病人们在草坪上晒着太阳。
这只猫儿身上带着一只狗牌，狗牌上隐约写着一个名字叫来福。
本来他也想撸猫的，但是这孩子貌似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模样，看见自己就跑，然后躲在远处盯着自己不放。
他曾经问过舅舅，舅舅说这猫的名字其实叫招财，脖子上的那个狗牌其实是以前医院里的一条狗的牌子，可惜那只狗已经死掉了。
现在这只猫儿蹲着的病房是医院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
张子合试探着走了过去，蹲在了招财的面前。
很罕见的，这次招财竟然没有逃开。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猫儿毛茸茸的脑袋：“你要进去吗？”他记得白天的时候，这猫儿就和这个老太太腻在一起，惹得那老太太的老伴在一边哼哼唧唧的吃醋，吃一只猫的醋。
“喵。”招财叫了一声，似乎是回答了张子合的话。
于是张子合便帮招财开了病房的门，招财一个闪身，窜了进去。
医院里毕竟人少，周围没有活人的气息。张子合在医院走廊上往回走的时候，总能感觉有风吹向自己的脖颈。
他在走回去的时候，仿佛听到了哪里传来一阵阵哭声。声音很轻，若有若无的，听着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又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不确定，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是哪位病人在哭。
然而他几乎查遍了医院那一层楼的病房，都没有找到哭声来源在哪里。
上一层楼没有，下一层楼也没有，声音就在先前的这一层楼，并且一直围绕着张子合，哭的让他心里感觉异常不安。可张子合就是找不到声源在哪里，转转悠悠老半天，已经快到了午夜时分。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搭在了张子合的肩膀上，吓得他整个人一哆嗦。
回头一看，是苏应龙。
“你吓死我了。”张子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走路都没有声的啊！”
“你在干什么？已经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我不放心你所以出来找你。”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他哈哈一笑拍了一下苏应龙的肩膀，“我是听见有人在哭，所以有点在意，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怎么也找不到是谁在哭，不信你听……”
“哦？”
但说来也奇怪，苏应龙一来，张子合反而听不到先前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了。
“怎么回事？”张子合有些诧异。
“你听错了吧。”苏应龙说着，向走廊尽头看了一眼，而后拉起了张子合的手腕，“走吧，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现在不睡小心明天起不来。”
“哦哦。”
张子合这才又跟着男人离开了原地。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之后，走廊里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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