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理这般有身份的人,居然弄虚作假?楚弈觉得今儿算是开眼了,人心不古,有钱无德,还是带着剑崽离开吧,免得他再学一样坏毛病。
刚要起身,突然一威严且苍老的声音自三楼雅间穿墙而出:“陆大公子,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无愠之死老夫有幸目睹,天雷之下,魂魄尽散,尸骨无存,若真有内丹现世,怎逃得过老夫的眼睛?”声音之洪亮,萦梁三周,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楚弈拉着尘觞又坐下了。既有人拆台,他倒要看看陆振理如何圆这个场。
陆振理倒是不慌不忙,朗笑数声后徐徐道来:“阁下是珩择峰主吧?峰主可曾想过,无愠真人为何会飞升失败?而那仙剑又从何而来?实不相瞒,舍弟近日卜了一卦,算出无愠真人因修邪术被剑灵反噬,致使修为大减。天劫在即,无奈之下,他将体内内丹吐出,存进濯蛟潭悉心滋养,以备他日重塑肉身。”
“你是说,无愠想起死回生?”珩择峰峰主甚是惊讶:“区区二百年的修为...”
峰主话至一半,忽然戛然而止,或是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无愠真人若没通天的本事,怎可能二百多岁就证道成圣,飞升渡劫?虽然飞升是失败了,但那天劫可是货真价实。陆振理此番话虽惊世骇俗,但在修真之人看来,不无道理。
“只可惜啊...”陆振理拖着长音,胸有成竹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大厅:“无愠真人自食其果,天雷浩荡,将其魂魄打散,再无复生可能。”
众人毫不避讳地长舒了一口气,连楚弈身旁那对夫妇都在低声说道:“幸好无愠真人彻底死了,不然这种邪道留在世间就是个祸害。”
我招你惹你了?!楚弈刚要怒目而视,脑袋瓜子却被尘觞给掰了回来,表情僵硬地传音道:“楚弈,是这样吗?是我反噬了你吗?”
楚弈大惊,忙顺了顺尘觞的后脑勺:“不是不是。是我修行不精,急于求成...也可能是被别人害了。没你什么事儿。”
可怜的剑崽明显受到了惊吓,缩着脖子往楚弈身边蹭,棕色的眸子变成了黯淡无光的红铜色:“那我是怎么飞升的呢?我从来没有修炼过...”
我还想问呢!楚弈哭笑不得,只能强行瞎扯道:“谁说你没修炼了?我是剑修,自然会带着剑一起修炼。你只是不知道罢了!”
“是吗?”尘觞勉强有了些精神:“那我们都修炼些什么?”
“嗯...比如...拿你切个烤全猪之类的...”楚弈憋出一脑门冷汗。若真要追根求源,尘觞的“修为”或许是从楚家剑冢里带出来的。楚家人供奉“焚尘醉”近百代,虽不知原因,但据楚弈推测,尘觞应该是柄上古宝剑。久闻鬼魅妖魔受供奉后可修得仙体,说不定剑中之灵亦是如此。
至于反噬不反噬的,他带着尘觞二百多年,若要反噬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等到渡劫飞升之日?
楚弈又将顺毛的速度快了一拍,把尘觞脑瓜顶上炸起来的一撮头发按了回去:“咱走吧,这姓陆的就是个骗子。”
二人走出钱庄之时,身后正响彻着不断加价的喊叫声,那所谓的“内丹”被争得头破血流。尘觞手心冰冷,眼睛一直盯着楚弈的侧脸,似是有话想说。
天色渐晚,满大街的游人却没有归家的兴致,一心守在钱庄外头等消息,看那“狄雪山至宝”被何人所得。楚弈搓了搓尘觞的手指头,嬉皮笑脸道:“人间骗子多,早晚得翻船。等他们发现内丹是假的,有那姓陆振理好受的。”
“楚弈,我没害你。”尘觞握住了楚弈的手,眼睫耷拉着遮住了好看的双眸:“我不会害你的,我不想……”
“我信你,我们是顶亲密的伙伴,我怎会不信你?”楚弈趁机教导他朋友可贵:“你我在一起二百多年,可谓是生死与共。谁害我,你都不会害我。”
说是生死与共,其实是楚弈这个活人跟尘觞这件死物共处。尘觞就是柄剑,一个有刃的摆设,未开神识前,再大的难关也得楚弈一个人扛。但是这怨不得他,楚弈甚至很感激剑老哥他没卷过刃,断过纹,用起来顺手得很,省了一大笔请工匠保养剑的钱。
如今他的剑都成仙了,长得又俊又听话,老父亲忽然觉得自己也挺脸上有光的。于是楚弈把袖子里那块私藏的绿豆糕拿出来塞进了尘觞的嘴里:“甜吗?记住了,这是甜味。”
尘觞想说,他知道酸甜苦辣的味道是什么,然而当绿豆糕在嘴里停留了几秒后,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还要更好一些,不止是甜。
见尘觞的眼角微微上翘,像是心情好了一些,楚弈连忙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刚溜达没几步,就听后头一声叫喊:“下注了下注了!“狄雪山至宝”究竟能被何人所得?是筌州刘家还是北克山大长老?!可用银两下注,亦可用灵石、秘籍、古玩!搏一搏招财进宝,赌一赌发家致富!”
“赌博是极不好的行为,你千万不要当个赌徒。”楚弈义正言辞地对尘觞说道,旋即抻长脖子翘起脚:“我一两银子赌北克山!”
“百两起。”一位路人甲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答案揭晓后,果真是北克山大长老以十斤仙源加难以估价的上品灵丹,竞走了“狄雪山至宝”。楚弈上蹿下跳地嚎叫着:“错过了一个亿啊!”,又弯下腰以扭曲的笑容教育剑崽:“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日我们失去了多少,明日就能用双手挣回来。”
尘觞茫然地眨着眼,总觉得越来越难理解楚弈了。但是刚被楚弈评价成“最信任的人”的剑老哥决定打肿脸充胖子,以睿智又坚定的眼神回应道:“对!”
楚弈捂着绞痛的心口,心中满是“仇富”的愤怒。那姓陆的可真会挣钱,假内丹挣了一大笔,又开庄下注再捞一笔,不费吹灰之力一夜暴富...不,是暴富加暴富,整个一“炸富”。而他这穷苦老百姓只得沿街喝西北风,天理不公啊!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几位修行者,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北克山穷乡僻壤,何时有这么多宝贝了!莫不是整个门派的钱财都被那大长老给贪了?!倒是筌州刘家,世代经商,怎没竞争过大长老?!”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一人应和着,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陆家也着实不像话!五年前陆家那所谓的“天才占卜师”算出无愠真人的飞升之日,老子信了他的邪,压了上万两银子下注。结果呢!无愠真人死了!赔得老子裤衩子都进去了!现在你们陆家倒是盆满钵满,老子那上万两却打了水漂!”
“哎,这两位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一赢了银子的富商美滋滋地揶揄道:“占卜师哪儿能不出任何差错?飞升的日子是算对了吧?那无愠真人自己不争气,怨得了谁啊!”
楚弈登时靠在了尘觞身上,气出半声猪叫。合着陆家这是拿他的名头挣了两回钱啊?!未经允许把飞升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导致他众目睽睽之下沦落为笑柄,再不敢用无愠真人这个名号,而罪魁祸首的陆家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当他的首富,死人都要被气活了好吗!无愠真人要揭棺而起了!
然而这不是最严峻的问题,楚弈滕然恢复了理智。陆家有占卜师,卜卦出他的飞升之日,又算出狄雪山里有东西。那么,这个占卜师能不能算出他死而复生了?
陆振理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起了客套话,同时不忘宣传一下自家钱庄。又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诸位客人,并请北克山大长老回客栈一叙。
楚弈退至一旁,眯起了眼睛。全天下无数个可以卖东西的地方,为何陆振理选了偏偏选了这座小镇?是巧合还是故意?北克山大长老威望不低,四五百岁的年纪却轻信了陆振理的鬼话,倾尽所有拍了个假内丹,年纪活在了狗身上?而陆振理也不怕被大门派追杀?
想至此处,楚弈不动声色地将指尖抬了抬。一小巧的白色飞蛾从袖口飞出,摇摇晃晃地从人群缝隙里钻了进去,精准地找到了陆振理的后背,贴上后消失了。
“楚弈,他修为很低。”尘觞默契地传音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不可以。”楚弈捻了捻指尖,心中又起疑虑:“陆振理是大家族的长子,修为却低到拿不出手,着实有些奇怪。哪怕天赋值是最低级的白玉,多磕些灵丹再拜个名师,都不至于如此吧?难不成他醉心经商无暇修炼?”
不懂你们有钱人。楚弈嘟囔着寻了个僻静地方,静心打起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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