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曲悦一句话也没有说, 坐在月亮船内的君执, 从她“绝望”的眼神儿里,读懂了一切。
不该来的。
君执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覆霜屡屡垫底, 可能与自己也有关系。
他躲着君舒是对的, 自己占据这具肉身,一样承担这具肉身的因缘。
元化一坐在他侧身后, 眼尾余光一瞥,见他容色微暗,略作犹豫, 传音道:“我父亲让我给小妹增加难度,于是我刚刚递了消息, 从题库里挑了十道与时间相关的考题,将原本的二十卷轴替换了十个, 小妹抽到时间题的可能性, 自然会增大。”
君执微微怔:“如此说来,以往试炼你也没少给我们覆霜使绊子?”
元化一不曾回答,挑眉:“所以你无需想太多,与你的劫运无关。”
君执笑了笑, 如释重负:“多谢。”
然而已经历经万劫的君执心中清楚,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他克的。
……
没有多余的时间丧气, 曲悦投入进三道题中。
如今她能够做的, 是突破极限尽可能多多参透这三道题, 拿出一个最佳方案。
演武场上观众,神识无法进入卷轴,看不到题目,只能打量两位导师。
绝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曲悦身上。
听说过她不少事迹,自然不会去小看她。但云雾国的导师傅璁闭着眼睛,神情淡然,她的眉头却越蹙越深,气息也非常急促,看的出来极为紧张。
“看来言过其实。”
“能力肯定是有的,估计是年纪小,阅历欠缺吧。”
“是啊,傅前辈这都是第六次参赛了,哪里能比。”
一炷香过后。
主持试炼的长老:“停。”
一拂袖,将两人的神识从卷轴中扫了出去,“接下来,两位有一刻钟时间进行安排。”
“是。”傅璁施施然拱手,脑海里还在合计着试题。窥一眼曲悦恍恍惚惚的状态,是好事儿,但也可能是攻心之计,故意迷惑他的。
曲悦现在哪有功夫攻心,她会恍惚,是她将自己的意识切片,分别代入皮皮五个,不断进行着排列组合。
一心多用,对她来说并不难。
雪里鸿教着九荒专注,心无旁骛。曲春秋的教育则恰好相反,曲悦才几岁大时,待在琉璃罩内,他便喝着茶,抚几下琴,徐徐给曲悦讲故事。
旁人家几岁的奶娃娃,听的是小红帽,曲悦听的则是悬疑阴谋向的故事,还是自带伴奏那种。
连着讲了好些日子,每每在结尾让曲悦推测真相。
曲悦慢慢养成边听边梳理信息,有一日,曲春秋讲罢故事却问:“今天的问题是,为父自开始讲故事,琴音曲调共变了几回?”
曲悦:?
待她可以边梳理故事线索,边分析曲调时,曲春秋再问:“为父刚才一共喝过几次茶?”
曲悦:……
过几日,曲春秋的问题又变成了:“方才你大哥从门口经过,他今日腰间玉佩上的穗子,是什么颜色?”
曲唐同一件衣服,绝不会连着穿两天。玉佩是定情信物不能换,可每天穗子的款式和颜色都在变化着。
故而,为了应对曲春秋各种出其不意的问题,曲悦渐渐养成了一心多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
但今日之题,在逐东流废掉的情况下,真的是神仙也办不到。
比如第一题,曲悦想的两眼发黑,也想不出一个稳赢不输的办法。
第一题是这样的。
画卷内,九国大佬们仿照魔兽谷荆棘林构建出了一处地形,长一百里,宽五十里,无法飞行,除了瘴气、法阵之类,还有大量天魔兽。
这不是“神造”幻境,是真实的场景,每只天魔兽,皆是从魔兽谷抓回来的。
参赛者的任务,便是猎杀这些天魔兽。
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哪一组猎杀的总数多,哪一组获胜。
不能抢夺,谁先打第一下,这只算谁的。
可以捣乱,但浪费的同样是自己的时间。
此乃团队赛,以“协作”为主题,所以还存在一个限定条件,用来凸显主题,增加难度。
比赛开始之后,五名弟子中,随机一人会被印上一个淘汰令,比如逐东流,眉心会突然出现一个淘汰印记,需要立刻找到队友,与队友击一下掌,印记才会消失。
若半个时辰内不击掌,逐东流便被会送出卷轴,手中兽丹作废,不计入成绩。
他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只懂焦躁,不会着急,怎么办?
五个人一起行动,或者抽一个人和逐东流一起,都是必输无疑的。
因为妖兽并不难杀,难在场景过大,山野林地,犄角旮旯。二十四时辰,整整两天,五个人必须全部散开才行。
“先生?”
隔绝神识的结界内,皮皮几个正等着曲悦做出安排,惴惴不安。
尤其是逐东流。
他的学院服腰带上,挂着一个小沙漏,透明玻璃瓶子上被曲悦用红笔花了几道线。
曲悦本想给他个手表,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反而不会产生紧迫感。
可这沙漏的作用并不大,他看着玻璃瓶内的蓝色砂不断流淌,仍对余下的砂子还能支撑多久没有任何感觉。
曲悦回过神:“现在听我说……”
四人一鹤都认真听着。
才说到第一道题,云剑萍惊讶插嘴:“为什么……”
曲悦打断:“不要问原因,只需牢牢记着我的话。”
……
云雾国这一边。
傅璁对五个参与试炼的弟子道:“关于第一题,天魔兽不强,进入卷轴后,散开去打。”
又指着五人中,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男弟子道,“你们两个也散开,但莫要散的太远,其中一个与逐东流走一路……”
卷轴中不得使用任何信号,十丈之外传音无效,但这一对儿双生子之间,却能以灵感沟通。
双生子中的弟弟不解:“跟着逐东流做什么?”
傅璁没有解释,他收到了一个消息,逐东流没有时间概念了:“反正边猎杀天魔兽,边不远不近的盯着逐东流,见他眉心出现淘汰印记之后,便上前绊住他半个时辰。倘若是你先出现印记,召唤你哥哥来,与你击个掌,尔后继续盯着他,宁可少猎杀些天魔兽,也要盯紧他。”
弟弟为难道:“师尊,我未必拦得住逐东流,听闻他得了神剑机缘,情急之下,突围而出,咱们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傅璁:“不会的。”
没有时间概念,哪里会急,只需将逐东流淘汰掉,五对四,基本赢定了。
……
长老:“时间到。”
他展开第一幅卷轴,“参赛的弟子入内吧。”
“我只能整体布局,入内后,若有我不曾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你们商量着来,若有分歧,以皮皮的意见为准。”曲悦嘱咐完,朝他们摆摆手,“进去吧。”
“好的先生!”
等他们进入画卷中之后,与云雾国的五名弟子,一起被阻拦在一座铜门之外。
长老对他们、也是对演武场内所有观战者宣布完规则,铜门渐渐开启。
长老拖着长腔:“比赛开始——”
观战者们各个拭目以待。
双生子偷瞄一眼逐东流,而逐东流几人则相互以眼风交流了下。
在云雾国其他几人准备进入铜门时,夏孤仞第一个拔剑,出手便向其中一人攻去!
那弟子是云雾五人中唯一的剑修,吃了一惊,旋即也抽剑挡下!
哗!
君舒、云剑萍,逐东流先后拔剑,一时剑光璀璨,剑气交织,将余下四人团团围住。
云雾领队道:“莫要与他们纠缠,闯出去!”
试图突围,却没有皮皮的速度快,被皮皮一翅膀扇了回来,重新进入剑阵之中。
总之,皮皮负责查漏补缺,保证五个人谁也跑不掉。
……
卷轴内的场景,投射在半空中。
傅璁见状微诧,看向曲悦:“曲先生是准备先虚耗?”
曲悦摇了摇头。
傅璁好笑道:“你们覆霜实力虽强,可这些孩子都是些三品,彼此间差距不算太大,这样打下去,能一直打到结束……”
说到此处,他笑容猛地一收。
果然,曲悦略有些羞赧地道:“晚辈正是想要他们一直打到结束……”
如此一来,两方成绩全是零蛋,等于平局。
曲悦各种估算之下,没有一种办法能令获胜几率超过半数,那不如打平呢。
果真和传闻中一样狡猾,傅璁面露不悦,看向半空的长老,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又忍下了。
因为覆霜不曾违反任何规则。
……
铜门未进,打了两天两夜,双方精疲力尽,最后成绩都是零蛋。
第一题打平。
没有休息的时间,直接进入第二个卷轴,开始第二局比试。
覆霜故技重施,依然比赛规则刚宣布,长老刚喊出比赛开始,便毫不留情的动手。依然平局。
到了第三局,覆霜又是如此。
整整五天,演武场上的观战者们,愣是看着两伙人在门外群架打的昏天暗地,无休无止。
不知逐东流的情况,便想不通曲悦为何要平局。
然而,他们得出一个讯息,覆霜和从前的确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覆霜剑修脑袋一根筋,说去打妖兽那就打妖兽,不屑于耍任何心机和手段,将剑修的风骨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眼下,显然各个都将“赢”这个字摆在了首位。
又强悍又能屈能伸的剑修,是真的可怕。
先前他们听闻覆霜准备在这次试炼中扬眉吐气,进入前三,是当笑话听的,现在觉着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
三场平局,主持试炼的长老头疼的厉害。
简直是在胡搞,可若是制止曲悦吧,没犯规啊。
曲悦:“按照规则,三场两胜为赢家,平局则加赛。我们两家现在是平局,所以需要再加赛一局,一局定胜负。”
曲悦的目的,就是将三道限时任务的题熬过去,再抽一题出来。
她真不信了,还会抽到与时间相关的题目。
如果有,那便一个套路走到死,继续平局,直到与时间无关为止。
这也令曲悦悟出一个道理,劫难是粥,心态是火,得慢慢熬。
长老也是无语:“好,再抽一题,你们重新投骰子。”
曲悦提出请求:“晚辈可以请人代投吗?”
通常都是导师来投的,但也没说不许代投,长老很爽快的点点头,心道你只要别再搞平局,怎么着都行。
曲悦赶紧将看台上的江善唯喊来。这家伙是天道亲儿子。
江善唯来到她身边,有些兴奋:“师姐,你想让我代你投骰子?”
曲悦刚要点头,忽又摇头:“不了。”
她飞去上空月亮船的甲板上:“爹,您替我投一次吧?”
曲春秋:“你是觉着为父渡完三劫,运气便会转好?”
曲悦:“不,我是想您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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