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春秋不说话。
幻波急不可耐, 但它又看不到曲春秋人在哪里, 黑黢黢的空间内,仅有一面闪着光的铜镜, 显示着曲悦两人的梦境。
曲春秋终于出声:“你挺不喜欢这邪修?亦或者,你对我家乖女有想法?”
幻波微微一愣,撇撇嘴:“我不过是觉得你这考验太老套啦,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曲春秋:“那你说该怎样?”
幻波兴致勃勃的指着铜镜:“小月亮现在魔化了, 你催眠她,令她控制不住自己,跑出去杀人,变成一个魔女,然后啊……”
曲春秋打断:“你这行不通。”
幻波:“为何……”
曲春秋:“有些底线,催眠无法摧毁。像是我家老三阿元, 哪怕失去记忆,被唐家胁迫,也不会滥杀无辜。”
言罢,轻笑一声。
满是得意。
幻波想想也是,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吧, 你设定她需要吃人心,不吃便会死,且还不能自杀。如此一来,小月亮肯定会求韭黄杀了她的, 韭黄当然不会。”
“韭黄本来就是个邪修, 没什么道德, 小月亮不肯杀人取心,他会,于是他背着小月亮杀死很多人,帮小月亮活了下去……后来小月亮治好了,她这么有原则,即使韭黄是为了她才干的坏事,她也会将他绳之于法的,最好,你操控小月亮再捅他一剑……”
“这种情况下,韭黄依然不生气的话,你对这个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
曲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像是午睡太久,醒来时天是黑的,有些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夜晚。
是魔化导致自己的脑袋出问题了么?
“韭黄,我想去城里转转。”
“好。”
九荒帮她披上黑斗篷,戴好面具,带她出了南蛮洲,去往附近的城市里。
正是夜晚,街上却车水马龙。
戴着手套的爪子,拽住九荒的衣袖,曲悦随着他往人群深处里走:“韭黄,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九荒侧目看她:“哪里怪?”
曲悦犹豫:“说不清楚,做梦一样。”
“有点。”对九荒来说,既是噩梦,又是美梦。噩梦是对六娘的魔化束手无策,只能等着温子午的消息。
美梦是,终于又回到以前的生活了,终于不用再头疼着与“人”打交道了。
“六娘,吃蜜饯么?”九荒指着不远处一位老婆婆。
曲悦望过去,面具下她腮帮泛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不想吃蜜饯,我想喝血。”
喝血?
曲悦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惊了一跳,搞什么鬼,变成天魔又不是变成僵尸,为何她会想咬人的脖子?
而且这个念头顷刻之间似潮水奔涌,目光所及,无论看谁的脖子,都像是抹了老干妈的鸭脖子,令她口水直流。
是真的美味。
心口砰砰跳的厉害,曲悦极力自控,压低声音:“韭黄,走了,我有些不太对。”
九荒以为她说“喝血”是开玩笑,现在听她声音紧张,他也紧张起来:“好。”
转身时,恰与一名醉汉擦肩,那醉汉张口骂了一句。
曲悦本就压抑到临近点,瞬间爆发,手套崩碎,爪子朝他灵台拍了过去。
这是凡人,一掌便能拍死,绝对不行!
“快拦住我!”九荒比她身手快的多,拦她轻而易举,不然曲悦怕是得自断一臂。
但九荒并没有拦住她,而是挡在了那人身前,结结实实挨下曲悦一掌。
尔后才握住她的手腕,一躬身将她拦腰抱起,跃上半空,飞出了城市,飞向九荒山。
远离人群之后,曲悦暴躁的心情顿时便没有了,整个人虚脱着喘了几口气。
一垂头,瞧见九荒的脖子被她尖爪勾出几道血痕,既心疼又无语:“你挡什么,有那个挡的时间,不够你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控制住么?”
九荒道:“有。”
曲悦道:“下次……”
九荒为难:“下次我可能也办不到,六娘,我没有拦着你的习惯。”
此话说的曲悦怔住,慢慢才垂下眼皮,的确是这样,一直以来,无论她做什么,九荒从不曾出手阻拦过。
九荒安慰她:“放心吧,我修为比你高,你伤不了我。”
曲悦仰起头,看向他的下巴:“我手中若是拿着柄刀,一刀捅过去,你也要挡?”
九荒道:“我有判断能力的,若有生命危险,我再于心不忍,也会出手制服你。”
曲悦这才松了口气,捏了下他的耳朵:“幸好你还没有那么傻。”
被夸奖的九荒脸红了一下:“我明白,我若不小心死了,没人控制你,你若杀了人,你会难过,可能还会以死赎罪。所以我会看好你,一步也不离开你。”
“恩。”曲悦勾住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垂眸半响,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那若我不吃人就会死,你可会瞒着我杀人?”
“不会。”九荒想也不想,摇摇头道,“那对你而言,比死了更难受。我明白的,六娘。”
*
幻波预计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当曲悦不吃人的心脏就会死,求着九荒杀她之时,九荒在催眠的作用下,认为自己已经找过各种方法,没有用。
这种绝望之下,他亲手打造一副双人棺材,在山上挖一个地穴,与曲悦一起躺进去,陪着她一起死了。
幻波虽然有些被打了脸,却还是感动到了:“你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此情此景,岂能不吟诗?
问世间情为何物
能教母猪上树
石头吃醋
邪修幡然醒悟
问世间爱有多深
似孙悟空的定海神针……
幻波念着念着,突然停了下来,对曲春秋道:“月亮爹,你可是位举世公认的大才子呀,这时候不想来首歌吗?或者,你接着我的对子如何?”
十几岁便能写出《月下仙》那样的曲子,幻波还是比较服气的。
且从曲悦那里,它看过不少曲春秋所写的词曲。
曲春秋道:“我已多年不曾写过这些。”
幻波道:“为何呀?”
曲春秋笑道:“江郎才尽。”
幻波诧异:“怎么会呢,你的修为明明越来越高……”
曲春秋道:“到了我这个境界,修为与才气已是两回事。小海妖,你也要小心哦,一旦经历过某些可怕事情,江郎才尽乃是迟早。”
幻波年纪比他小的多,他是过来人,它连忙问:“不知你都经历过什么呀?”
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曲春秋还是凡人的时候,含冤而死,那么惨的经历都没有令他才尽。
曲春秋道:“比如我写《月下仙》,是怀着对仙人的憧憬,乃是我得意之作。可后来发现,哦,仙人原来是这样的,再无幻想可言,《月下仙》便索然无味。”
“比如曾经我也似你一般,看到别人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会激发许多情感欲望,洋洋洒洒,便是一篇歌颂爱情的诗文……可当我娶妻之后,才发现,这爱情无论过程如何,最后总是过日子。”
“再后来,我忙着带孩子,教孩子,满心只想着孩子们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在外平安与否,脑子里,哪里还会有风花雪月,才情自然也慢慢消失了……”
听曲春秋如此一说,幻波突然觉得“成婚生子”简直是洪水猛兽,可怕至极。
它拍拍胸脯道:“还好还好,世上没有第二个幻波,没有女人配的上我。”
曲春秋怔了怔,笑出了声。
幻波感慨一声“可惜了”,托着腮道:“听你的语气,后悔的很呀。”
“那倒不是。”曲春秋又是轻轻一笑,“一分惋惜,九分欢喜吧。”
又道,“行了,我放他们出来。”
“先别呀,再来一次。”幻波还没玩够,“这次将角色换一下。”
“哦?怎么换?”
幻波绞尽脑汁的想着:“这样吧,韭黄除了小月亮之外,最在意的人就是他的师父雪里鸿了,我们这次从雪里鸿下手……”
曲春秋:“怎么说?”
幻波:“你就这样催眠,韭黄不是十九洲正道魁首叶承锡失散的儿子吗,其实不是,叶家家主夫人当年为报复丈夫心有所属,偷情雪里鸿。韭黄其实是雪里鸿的儿子,哦,这里要将雪里鸿的身份改一下,并不是什么天工少主,只是一个普通邪修罢了。”
“韭黄的母亲,正是怕韭黄的身世被发现,才设局让雪里鸿将韭黄偷走的。但韭黄回来认亲,被叶承锡发现身世,然后叶承锡就黑化,要处死韭黄的母亲,雪里鸿去救人,死在叶承锡手中……”
“对了,韭黄的血不是有毒吗,雪里鸿临死之前,将一身血换给了韭黄,叮嘱他一定要报仇。韭黄为帮师父报仇,必定会大开杀戒,再没有回头路走,变身大魔王,被小月亮追杀……”
……
梦境中。
“邪修雪里鸿”将一身血换给了九荒:“儿子,替我报仇!”
九荒指天誓日,哽咽着道:“会的!可我现在打不过叶承锡,六娘说不可以自不量力,你容我再修炼一百年,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邪修雪里鸿”:“你可以抓他小儿子,或者去吸收天罗塔火……”
九荒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六娘说过,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师父你安心去吧,我早晚有一天会打败叶承锡的!”
“邪修雪里鸿”怒斥:“你这不孝子,亏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现在更将一身血换给了你,为你而死!”
九荒流着眼泪:“可我是你儿子,你说过徒弟和孩子都是债,本来就该养我。再说你今日是为自己的风流债偿命,关我什么事?”
“邪修雪里鸿”,猝。
……
幻波:……
不好玩儿,一点都不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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