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阳是一个小地方,在这地方最有名的莫过于盛家,虽是商户,却是名声极好的一户人家,更有二房在汴京做官,是以当地的知府大人对盛家也是以礼相待的。盛家千般好,万般好,却有一门不省心的亲家,孙家。
孙家母子本是靠孙婆子替人浆洗衣物为生,她那儿子十二岁便中了秀才,被盛家看中,想着和自家年龄相仿的嫡长女淑兰相配,便是孙家家中清贫,有自家接济,更有淑兰嫁妆在,总不会吃苦的。那孙家母子更是会将自家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可是一切,事与愿违。
那孙家母子是对混不吝的,儿子觉得正妻太过端庄,没什么滋味,母亲觉得儿子厌恶儿媳是件好事,这样儿子就不会被儿媳笼络了去。也因此,孙婆子对儿子一个妾一个妾地纳进来的情景是乐见其成的。
这样的一对母子,却是苦了盛家那位嫡长女盛淑兰,本以为会是自己托付一生的良人,万万没想到却进了豺狼窝,日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对娘家人说家中不好,生怕家人担心。盛家从淑兰陪嫁口中也知道了这孙志高是如何对待他家如珠如宝的女儿的,可顾虑淑兰还有盛家未出嫁的嫡幼女的名声,一直隐忍不发,直至孙志高竟妄图让一青楼女子入孙家为妾室,将盛家彻底惹怒。
陆小凤对着花家众人将一切娓娓道来。原是花家老爷和老夫人想着游山玩水,可花家幼子花满楼见当今乱世,不放心二老安全,便跟在二老身边,陆小凤作为花满楼最好的朋友,也一路跟随。到了宥阳,听着街头百姓谈论此事,一向爱管闲事的陆小凤就去打听了此事。
“那盛家姑娘可怜,在这世上,女子一向承担得更多。”花老爷说道。
“伯父好见地,世人皆道女子卑弱,对着女子束缚太过,便是江湖女子洒脱如薛冰也受她祖母束缚。”
“父亲一向知道世上女子的艰辛,不然也不会与母亲这么多年琴瑟和鸣了。”花满楼微笑道。
“也不知道这事后来如何?”花老夫人一生安稳顺遂,对于无辜女子心肠极软,听淑兰经历如此悲惨,对此事后续十分关心。
“我听了孙家邻居谈论说是孙家母子气势汹汹地去了盛家,便去了盛家,却见小门处有两个戴着帏帽的女子和一男子骑着马跑了出去,我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我眼力极好,见那两女子梳着的都是未出嫁女子的发髻,又想到前不久远在汴京的盛家二房老太太和她的孙女来了宥阳,便猜想那两人便是盛家长房和二房的女儿。果不其然,我听到那年纪略长的唤年纪小的那位姑娘喊妹妹,便再次确定了我的猜想。”
“这盛家男子便如此不争气,还要两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出面吗?”花老爷疑惑道。
“也不是盛家男子不争气,着实是因为太过爱重,才慌了神,而那位汴京来的盛姑娘却是个玲珑女子,竟能想出籍契的主意。”陆小凤对着明兰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花满楼被那陌生的名词吸引了,问道:“这籍契是何物?”
“无论是买家仆还是聘妾,都需要两份文契,一份是户籍契凭,另一份是卖身契。那孙家外室出身青楼,地位低贱,而孙家未娶盛家嫡女之前过得清苦,从未用过仆人,自是忽略了这一份户籍契凭。不过,那位盛姑娘为了隔房的姐姐,也算是一搏了,毕竟这事情传出去,外头又是一阵流言蜚语。”
“倒是个好姑娘。”花老夫人听着陆小凤所说,也跟着赞叹道。
见老妻对这盛家姑娘多有赞叹之意,想想多年未成之事,问道:“汴京盛家,我倒是有些印象,可是工部员外郎盛纮那一家吗?”
“伯父怎知?”陆小凤疑惑道。
“我家四哥任工部尚书,盛大人就是我家四哥的下属。”花满楼解释道。
“倒是清流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没想到竟有这般热心肠。”花老夫人心中对明兰更是满意,看着身旁芝兰玉树的幼子,想想幼子年少不幸被贼人所害,双目失明,所幸其余六子对幼子包容爱护,可身边终究没有一个贴心人,百年之后,他们终归是不放心的。
如今,听陆小凤说了宥阳盛家之事,他们便把脑筋打在了这位盛家六姑娘身上。汴京盛家,主君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六姑娘又只是一个庶女可这六姑娘是由老夫人,也就是勇毅侯独女教出来的。从处理宥阳长房堂姐的事情上看,古道热肠,有礼有节,称得上是含章可贞。
这样的女孩,若能和七童在一起,便好了。
“七童,你...”
“母亲不必如此,盛六姑娘是个好姑娘,我应了便是。”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见幼子答应了,花老夫人越发想促成这门亲事。
花家一行人在宥阳呆了半月,花老夫人想着如何去盛家为幺儿提亲,毕竟两家无亲,后来想想,她那三儿媳说过,汴京永昌伯爵府的大娘子最是个热心肠的人,最喜欢为汴京贵亲们拉纤保媒的,不如让三儿媳与永昌伯爵府的大娘子说道说道,为她的幺儿去盛家走一趟。
给三儿媳的书信刚刚寄出,却听闻长房老太太病重去世的消息,偏生两家不熟,花老夫人也不能上赶着去吊唁,这坐立不安的样子倒让花老爷觉得好笑。
“伯母,近来宥阳不太平,常有流寇出没,这盛家明日出殡,女眷颇多,倒不如我和七童二人沿路保护,也算尽了分心意,您看如何?”陆小凤提议道。
“陆先生说得不错,七童,你便随陆先生一道吧。”
花满楼应下。
第二日,盛家出殡,宥阳与盛家有关系的商家,甚至是当地知府,都设了路祭,盛家自是一一答谢。
“七童,你当真要娶亲了?”
“陆小凤,你便放心吧,上官飞燕我早已放下,盛六姑娘是个好姑娘,若娶之为妻,我必定好好待她。”
“行吧,咱们还是看护盛家女眷吧。”
陆小凤果然想得周到,盛家是宥阳大户,出殡所带的随葬品自是价值连城,流寇们深知这一点,便想着打个措手不及。盛家来的女眷颇多,长房长女淑兰,次女品兰,二房六女明兰,自小都是闺阁中养出来的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是明兰,见过些许风浪,推着淑兰和品兰一起跑,不然怕也要糟了流寇们的毒手。
品兰和淑兰被明兰推走了,可明兰自己却置身于危险之下了。当明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人为她拦下了流寇的攻击。明兰见来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只是双目中并无神采。可就是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男子,武功卓绝,为她挡住了流寇。
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流寇人数众多,双拳抵不过四手,花满楼只能带着明兰逃开。
陆小凤见状,也为二人打掩护,护着二人离开。
待逃到一无人之处,明兰对着花满楼行礼以示感谢,说道:“小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是汴京盛家的姑娘,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家中长辈也可以上门道谢。”
“盛姑娘,我是江南花家的花满楼,我四哥与盛大人是同僚,不必如此客气。”
“盛姑娘,我先送你回府吧。”
“多谢。”
盛家因着流寇扰乱出殡导致盛家六姑娘失踪的事,正是一片愁云惨雾。盛老夫人正是难受之时,身旁品兰和淑兰十分自责,若不是为了护住她们二人,明兰现在定会好好的。正在此时,府中下人来报,说六姑娘回来了。明兰一入府,便被老夫人抱在怀中,“心肝儿”地喊着。
“祖母,你放心,我没事儿,有位自称是江南花家的公子将我送回来的。”
“江南花家?”
“那位公子说他的兄长和父亲是同僚。”
“那应该就是江南那个花家了,待回京之后定要去花大人府上去道谢。”
“这是自然的,祖母。”
盛家老夫人,作为勇毅侯府嫡女长大,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从未见过如此的场景。明明只是上门道谢,却刚好遇见来京的花家老夫人,还见到了那个救了自家孙女的花家公子。
看着花老夫人向她极力夸赞自家孙儿,盛老夫人颔首称道。待一波夸赞结束后,花老夫人又拉着明兰的手,热情地问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平日里喜欢玩什么,又说她生平最爱女孩,可惜生了七个儿子,见到明兰便爱这孩子的品格,要明兰多来花府做客,陪陪她这老人家。
明兰在外一向内秀,便是对她有恶意的人,她都能平心静气,更何况是对她慈爱有加花老夫人,遂即应下。
花老夫人笑得更欢了。明兰和盛老夫人离开之时,更是给了明兰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红宝,成色极好。明兰推说不敢当如此厚重的礼物,花老夫人只一句“长者赐,不可辞”便挡了回去。
花家老夫人赠了重礼给六姑娘的消息自是瞒不过林栖阁的,墨兰心中虽眼红那满满一盒的红宝石,可想想花家只剩下一个眼瞎的七公子还未婚配,对明兰只是不屑,平日里去请安也不过是刺明兰几句。
那日,盛家女眷前往玉清观烧香,三个兰待在一处,墨兰见明兰和如兰在一旁玩得开心,心中不忿,开口便道:“女儿家应以贞静为主,六妹妹,便是日后要嫁去花家,嫁给那位瞎眼的花家七公子,也不能这般不端重啊。”
盛老夫人和明兰虽也有些懂得花老夫人的意思,可并未有答复,两家也未议过,墨兰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说出这件事,便是在外污明兰的名节。更何况,那重音的“瞎眼”足以听出墨兰的幸灾乐祸了。
可明兰是谁,那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对于墨兰的挑衅也不在意,只淡淡一句:“四姐姐,我向来认为那些空有一双眼睛还不肯去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刚从外院进来的花老夫人听了这一段对话,冷冷地看着墨兰,这般历经风雨的老人又如何是墨兰这等轻佻庶女能抵挡的呢?墨兰不知这位目光冰冷的老人是谁,可这样的眼神,竟比自家祖母还要严苛,她抵挡不住。
花老夫人也不去理墨兰,只上前拉住明兰的手,说道:“明丫头,随我去走走吧,这般腌臜气,如何是你一个女娃娃能承受得住的?”
墨兰脸色瞬间惨白,她也没想到这话会被花家老夫人听到。花家七公子虽是个瞎子,但挡不住六个兄长都得力啊。花家是江南首富,财产多到在江南的任何一处纵马飞驰,从日出到日落,尚未跑出他家的范围,四子是工部尚书,是盛纮的顶头上司,五子是新科探花,尚了官家当作女儿养的幼妹华阳长公主。若是知道花家老夫人在外,她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兰见墨兰惨白的脸色,心中高兴,带着丫鬟去了自家母亲身边,她已经等不及和自家母亲说说墨兰干的蠢事情了。
花老夫人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哪怕最近夺嫡风雨愈烈,也不能阻挡她为幼子娶媳妇的事情。
上门,议亲,送聘,关于成亲的一系列事情,明兰和花满楼两个主人翁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全由两位老人家操持。
婚后,这对新婚夫妻定居于江南,每日在百花楼照顾照顾花草,或是做些善事,小日子过得极为悠闲。
待明兰和花满楼二人垂垂老矣的时候,明兰看了看身边的夫君,心中极为满足,她这一生过得极好。
花满心时亦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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