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七章

    昔日道祖鸿钧曾言:若证混元道果,非有大功德、大气运、大毅力不可。

    这便是洪荒中成圣的三道条件,以功德成圣的女娲对应其一,拥盘古遗泽的三清符合其二,与天道立誓的接引准提是为其三。而这之中,三清为盘古元神所化,洪荒又为盘古所开,当世气运确无人出其左右,实至名归,但第一第三条却又足够大的操作空间——

    如何为大功德?如何为大毅力?

    那不过是天道的判定标准,女娲造人是功德,那太一梳理周天镇压三千鸿蒙世界不是大功德?接引准提立大宏愿是大毅力,那帝俊立天庭定天地法维护洪荒秩序不是大毅力?

    论涉及范围,谁人敢说后者不如前者。故而那条件看似是指明了混元道路,实则却是把无数人晋升的路子卡死在天道意愿之下。

    天不予,纵你大功德、大气运、大毅力也不过是量劫蝼蚁。

    这波操作可以说很骚了,但对天道而言也只是基操而已,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

    以后世人族的说法来描述,东皇太一是拿着洪荒顶端高富帅人设,走起点怼天怼地唯我独尊的路线,生来就是个天凉王破的主角命。这位主角一路修道顺风顺水,轻松便吊打了洪荒一众天骄大能,乃至巅峰时期,其威名之盛,足令世人将其尊号冠于开天之宝上,那是何等鲜花着锦的盛况,若非临到收尾时作者不走寻常套路,硬生生以恶意糊了他一脸,叫他被坑得身死道消外,纵观洪荒,还真没谁综合实力上头比得上太一。

    毫无疑问,不论天赋修为,还是法宝机缘,太一都是被世界偏爱的那个。

    这点,即使盘古三清出身的通天都不得不同意,说气运,太阳星普照洪荒带来的气运功德连圣人都为之眼馋,比法宝,抱混沌钟而生,那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殊荣,论跟脚,出生盘古左眼的太一未必逊色于盘古元神所化的三清,至少洪荒内能生而大罗的还真没谁。若非是天道卡着不给晋升准圣以便传下三尸之道,太一而今修为几何还真说不准。

    至少在这般优势下,即使是平平无奇的蠢猪也足可以修成了一头仙气腾腾的蠢猪,更何况是法财侣地样样不缺的东皇太一。至少通天记得,道祖立道后第一个达到准圣的不是他们这些占据蒲团的未来圣人,而是太一。

    在巫妖大劫前,谁不怀疑东皇太一是盘古跟天道的私生子,诸君不见连嫡子三清的待遇比对着那位都得倒退三尺之地吗?

    但这些优势反过来看,连有着创世功德的三清都没这份待遇,盘古和天道对东皇的厚待是不是过了,那架势分明就剑指圣位,这让借着天道偏私才得了无上圣位的几位如何能安心?故而盘古的厚待缘何不论,天道目的却是昭然若揭的,东皇太一若想证道,必与天定诸圣敌对,乃至要压过众生万道,合大气运大功德大毅力辟出四九天道未及之大道,方可成就己身混元。

    通天:赤明背后谁搞的鬼,别以为我被关了就不知道,堂堂一群圣人可劲去算计一个准圣生死,看准提他们真能耐的。

    不管怎么说一群圣人合伙算计东皇的确不光彩,但小人也有其生存之道,即使通天看不上眼,却不得不承认世道就是如此,尤其是准提,他舍下颜面丢弃脸皮干出那绝户灭族的事,然后踩着巫妖两族累累尸骨夺取到天地运势,在多番谋算下终成了封神后最大的赢家。

    “这般,你更不能输了。”

    通天自语,侧脸看着与浊气所化的魔物缠斗在一起的太一——白衣翩若惊鸿,身姿优美,举手投足贵雅非常,然而招数却是雪光凌凌,刀刀致命,不难看出其行事性格之嚣张乖戾。

    对此,通天抿唇轻笑。

    说太一高傲霸道唯我独尊,他信,说太一行事狠厉手段残忍,他也信,但这些负面的评价在他看来并非是什么的污点,想想也知道,太阳星出身的神星神一脉尊奉的主怎么可能不强势,那可是世界光明的源头,何等耀眼的存在。

    到底是在洪荒最繁华也最璀璨的年代里压得本该百花齐放的天骄群雄全部黯然低头的皇啊。

    况且太一也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他的强势源于自身对实力的自信,无敬于天,天奈何不得,无畏于地,地唯尊其念,这便是太一的意志,东皇的道。

    太阳星的明耀见过一次余生怕都难以忘却,通天也是,他近乎怀念的期盼着太一走到那步。眼见浊灵具亡于太阳真火之下,某种意义上同样是清气化灵的通天丝毫没有物伤其类的既视感,他招手叫回了太一:“停一下。”

    跳落莲台上,莲瓣友好的轻拂他衣袍,像是拍去他身上的硝烟尘垢,太一问:“浊灵已被清干净,也别给它们再孕育的机会,正好一锅端了吧。”

    理自然是这个理。通天目视色泽淡薄了许多的浊气‘海’,尚未散去的金焰熊熊燃烧在其中,不多时又清出了一片干净地,他抬手一指,金焰瞬时消泯,很快浊气便填覆了去,好似前功尽弃般。他对着皱眉不语的太一道:“法外之地自有法外之地的好处,你莫不是着急着出去?”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法外之地四字,结合上次流露的意思,太一似有所感悟,清隽的眉峰稍稍舒展,若有所思的问:“你的意思是……你看出来了?”

    “是。”通天的声音是一脉平和的沉稳,“你掉落此地时直接便显露出原型,后又一直维系着原型活动,依我猜想,若非是你喜好原型多过道体,便是你不得不如此。再加上你三足金乌的出身,我想以你的天赋也该是到那个境界了——大罗之上,是为假圣,明确本心,去伪存真,而原型既本性,乃真之所属,你临近突破,此地又无天道桎梏于你,修为压制不住显露原型也属正常之事。”

    他深深的看了眼惊诧神色不减的太一,继而轻笑,“而今你能化归道体,想必是时机已至,突破在即。如此倒不妨让我再猜猜,你原打算去归墟突破的,可是?但依我看来,归墟作为天然的浊气聚集之地,浊灵杀之不尽,而有浊灵在旁窥视,若突破恐遭偷袭,反倒是这,既避天道,又无浊灵,何不考虑一二?”

    啪啪。太一轻拍了两下手掌,眉眼凝笑,却带出了一笔意味深长来:“灵宝好眼力,想必也是知道为什么我在天时地利具备的时候还未有动作吧?”

    当然。通天轻挑眉,有浊灵窥视会误事,一个身藏诸多秘密的人在旁难道就没有风险?通天知道太一的顾虑,也并不感到懊恼,事实上他觉得挺正常的,不是谁都像玉宸那般心宽……缺心眼缺的。

    仰仗修为故而无惧于与他相交,这是来自东皇的自信,但若随意把身家性命交托于不甚了解的人,他反而看不上他。

    “你的担心,我理解。”

    “我知灵宝今日敢于说破,又提点于我,必是心怀坦荡、与我为善的,然而此事关系重大,所牵涉到的不止我一人,这回我怕不得不做一回小人了。”

    通天笑笑,双眸一清如水,“应该的。”

    “我不信天道,天道也见不得我好,如此发誓就不必了。”眸光一闪,太一摊平手掌,一朵红莲悬浮清显其上,如金似玉,殷红宝色荡漾其边,莲心处燃起三寸红火,明明灭灭,一眼望入平生因果尽可览却。

    轮到通天诧异了:“十二品业火红莲?”

    “偶然所得。”

    似笑非笑的凝了一眼,通天对这说法不赞成也不反对。

    倒是太一笑笑解释:“这年多说缘分天定,所谓有缘人方可得。”夭夭红莲在他掌心虚虚合合,莲心一点业火耀耀,与金眸所蕴之琉璃火交相辉映,妖而不艳,太一浅浅勾唇,“可惜我不信。”

    洪荒虽有‘此物与我有缘’的说法,但若天下奇珍一花一草皆有定数,罗睺那等精明的主哪会满世界的刮地皮,说到底这看的还是天道的意思,天道说你有缘你就有,天道说你无缘你有心也无法,但若能扛得住天道,那这无缘自是扯淡,便是天道引着原主找上门也不过是做过一场,端看谁更能耐,当然,若连天道逼迫都扛不住,那就请好好做神乖乖听话的吐出来,横竖这年头洪荒里谁没修过一两回从心大法,混沌魔神必要时候都怂的好吧。

    因而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东西是应该属于你的就一定会是你的。

    包括了圣位。

    眉宇一派从容,通天笑问:“想如何做?”

    “你既说你出自十二品莲花一脉,想必对业火也有所了解吧。”食指撩拨殷红花瓣,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莲瓣上脉脉流转的金火脉络,隐隐有太阳的气息发散,太一解释道:“此物我曾简单祭炼,你若是同意,我将莲心源火封入你元神,业火清罪孽,若你动妄心自有业火来焚。”到头被业火害的元神不保,这便是害他的下场。

    见通天不语,太一忙忙又道:“我深知此举冒犯,所以作为赔偿,不论我此番晋级成功与否,此物都作为赔礼相赠。”

    其实重点一直关注在十二品莲花一脉这句似是而非的试探上,待他听得因为自己一时没反应竟让太一许诺重宝,通天有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看那么像是打一巴掌然后给颗甜枣,也不对,先天灵宝四大莲台怕不是一颗甜枣可以代替之物,这般贵重的赔礼……通天看着低着头不太敢往自己这看的太一,心底微微叹息,这有什么好愧疚的,换是他自己,别说玉石俱焚了,但凡动个念头都叫对方灰飞烟灭,若心理更阴暗些的人来,怕是认准了唯死人最安全的道理。

    推己及人,太一此番不过是谋求保险之举,自己又没什么损失,当不得重宝赔罪。

    “此举也是常情,赔礼就不必了。”通天伸手摸摸太一的发顶,这般纯良的性情谁人不喜,“我心无鬼,以业火为证有何不可。”

    “但我心有愧。”

    太一摇摇头,一把抓住通天安在头顶的手,双手并握于面前,看来的耀耀金眸中满是诚挚,“万望灵宝收下,减我心头负担。”

    通天深深望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何缘故,通天想起了很早时候洪荒流传的一则话——

    若想成圣,使劲往紫霄宫的团蒲上挤。若要法宝,努力跟洪荒金娃娃做朋友。

    而命特别好的东皇陛下就是那名副其实的洪荒金娃娃。

    不是金乌自带的金,是真金实银的金。

    有时候他觉着师尊不喜欢太一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老人家仗着年岁广路子野有父神交情在于是满世界刮地皮,辛辛苦苦积攒出叫人眼红的身家,结果人太一是坐在家中天降宝,随便捡块石头都是鸿蒙出品,这运道比之后世所说的锦鲤也不遑多让了。

    想想看,自己千辛万苦寻东西,斗法多年宰了个罗睺才当得上首富,而别人是宝贝可劲往跟前凑,还特别嫌弃随便送,这差距,委实连混元境界都心气难平。

    通天:在这弟子就不揭您老家人分宝崖的那遭破产经历了。

    由此可见,想与太一相处首先就得有一副极好的心态,若是心态端不正,偶尔仇个富什么的,还真有可能秒秒入魔了去。

    不过话又说起来,当初业火红莲好像就是太一恭贺自己成圣时一股脑丢过来的那堆贺仪中的一样吧。

    唔,不嫉妒,想想师尊半辈子心血被天道一朝大派送了出去,嗯,他才不会嫉妒。

    心态端得特别正的通天此刻正坐在莲台上,由着太一半跪在自己跟前以秘法把红莲心火封入眉心灵台,眉心的金莲纹印添了殷红一色,金红纠缠,端肃之余竟多了三分妖冶,连着他的气息也发生了一点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他的力量似乎……变强了。

    五指虚虚一握,通天对这骤然提升的力量并无不适之感,更准确来说,对多出来的东西,他感到了莫名的熟稔,仿佛那本就是他的一部分般,如臂指使,毫无半点生涩无法掌控的地方。

    这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事反必有妖,通天心中转过万千思绪,面上却不露分毫,而太一也未察觉出什么,只是落下最后一个法诀时,手微微一顿。

    “可有不对?”通天轻问。

    收手藏入袖中,太一不自觉的蜷了蜷手指,微微灼意尚有余温留存其上,他却未提及分毫,“无甚。”

    凝眉打量了太一几眼,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便放弃了探究的想法,通天念及另一事:“你的因果,可清?”也亏得这朵业火红莲,不然他也想不起太一那金娃娃之名,诚然其身上的因果大多能以功德相抵,却是那混沌钟……话说,从来路看,他进来时没遇着玉宸?

    “差一点。”

    太一看着自己的手腕,早前自己正是借着因果线在归墟里找到这苟得都长毛了的混沌魔神,而今手腕上的丝线近乎虚化,却仍旧有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痕迹——大抵是因为玉宸自己也出了手,而鹿壬最后没死,天道那臭不要脸的愣神把他的功劳打了个八折——虽是浅淡得几难看到,却到底是存在着的,现下也不好再找上清送宝贝填这个坑,于是他表示:“大不了拼拼看,多一点少一点碍不着什么事。”

    与元始处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凡遇事也喜欢求个完美,眼见太一浑不在意,通天想了想,干脆取出金莲内九成先天功德以大法力捏了一个耀日流云金箍,然后一把扣到太一头上,顺带着把其额发一并撸到了脑后,露出眉心璀然金纹,格外有精神气。

    这功德他用得倒不心疼,一来就像太一从缺宝物一般,凡盘古三清出身的惯来不缺德,正好他也不喜亏欠了谁,纵使业火红莲对太一而已或许无甚用处,但只要于他有用,他就沾不得这便宜,二来金莲好歹是一朵功德无量的花,以功德为名,其妙用自然也出自功德,当初接引拿它育了一个八宝功德池,海量功德养出一个西方大兴的气象,今日自己投先天功德进去养,功德金莲自当反以数倍功德,所以这百年来他手头的功德挺多的,丝毫不心疼。

    不过太一的表情却变得很奇怪,轻薄霞色飞上霜雪似的面颊,一双眸子欲语还休。

    呃,什么情况?

    通天回想了一下,并没发觉什么不妥之处,想想怕也只有是担心自己这神来之举实为意图不轨了。唇角笑意消泯,通天眉心微叠,不过这随随便便送功德的确惹人怀疑,是他急躁了。叹了口气,他道:“莲心火尚在灵台中,我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我信你。”

    太一急急表态,金眸晃过一丝焦色,转而却又化作赧然。见此,通天不由惊奇,“那你这是……这不过是个金箍而已。”

    “不是…就是怎么说……这不妥吧?”

    通天一时哑然,倒不晓得这事何来的不妥之处,太一送自己一件很得自己心意的花,他回赠一个金箍,这礼尚往来的事何来不妥了?

    莫非金乌一族里金箍有什么特殊含义?

    通天思来想去也只得出这一个结论,诚然他并不在乎时下习惯,但他还是尊重他族风俗的,“不妥?若这形态不合适,你变成别的也使得。”

    “不是因为这个。”

    通天更不解了:“那是什么?”

    “你听过吗?有一句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太一目色幽幽。

    闻言,通天一愣。

    这话他当然是听过,但……不应该啊?!

    “谁教你的?”

    “常曦。”

    太一见通天神情古怪,生怕对方厌了自己,半带委屈的解释起来:“早前望舒送我一坛帝流浆酿的酒,我觉着喝起来不错就回送了一把扶桑花给她调和自身纯阴寒气,然后常曦就这般与我说道,她说我这是在向望舒求爱,所以方才我以为你……会吗?”

    听完缘由的通天面色平和,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微漾,印着零星光色,他的确是出于好心才赠了一顶金箍,却不想太一家里还有这么桩公案。他想想,如是宽慰道:“在我家,互送东西只是朋友间表示友好的方式,并非是定情信物,你无须多想。”

    不晓得是不是他的宽慰并不到位,太一面色白了一下,但看太一至今仍愿意顶着金箍与自己说话,想必……也未真曲解了自己的本意,以为在同他求爱的。

    至于太一那点小异色,怕是思及常曦所言,把东西与被一位男神求爱的想法联系在了一起,心里一下子迈不过这个坎,感到了恶心吧。

    嗯,他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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