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修)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湖。

    作为明川景点的必备套件,南明主峰上头也有个湖,不过此湖无清水碧波,放眼望去尽是岩浆翻滚,故此湖有别称,曰:活火山口。

    一朵朵南明离火飘浮在万顷红湖之上,作为南明火山的热源所在,虽为凤族圣地,然环境之恶劣便以凤凰之躯也未必熬得住,故凤族聚落皆建于山腹那片梧桐林,此举也有拱卫之意。不过拱卫归拱卫,除了盘凤在需要涅槃时才来此闭关外,平素却少有凤凰来巡视,凤族却也不怕外人误入圣地,依南明离火之厉,若闯入此间少不得化作灰灰,元神不存。

    不过世事无绝对,今个儿此地迎来了一位客人——

    雪青道袍,清风压袖,自天步落,姿仪尊华。

    袖角云色稠雾渐淡,道人落于熔浆烈焰之上,隐有淡白与漆墨双色流光回转其身周,恍惚是太极两仪之象,竟压得肆虐于此地千千万万年的离火不得动弹。冷眼斜睥,此间也非无第三之人,湖中心由万千离火拥簇拱卫着两枚白蛋,一大一小,皆是华光蕴彩,生机充沛非是死物,能在这火极之地存活,可知其跟脚来历皆属不凡。

    不过再是不凡,蛋也终归是蛋,无眼无口,无知无觉,既无求助之能,也无反抗之力,道人先至小蛋前,信手以法力便在其壳上烙印好几符文,纹显血色,如丝缕,待渗入表壳后竟与天生一般,偶有暗光流转,视之甚为不详,待最后一笔落下,小蛋一晃,气息瞬变,凤凰之威消泯,连着纯白蛋壳也骤变为赤金。对如此状况,作为罪魁祸首的道人似无所觉,转向大蛋,也是相同手法,大蛋气息亦是大变,却是不减反增,身携五色之光。

    比起小蛋的削弱,大蛋变异的方向却是好的,道人终于投注了半点关注于大蛋身上,眉眼低敛,他淡声道了一句。

    “盘凤遗子也该不凡。”

    比起这‘不凡’之评,令蛋心悸的却是那一个‘遗’字,谶语一出便引来大蛋剧烈晃动,疑似要破壳而出,然而蛋壳上的符文华光骤起,血纹似一张严密无缝的网将其牢牢束住,到底做了无用功。

    “倒有护父之心。”

    “可惜却什么也做不得。”

    后半句不是出自道人之口,接过这话的人也不似道人那般语调无澜,言语中微带着笑意,好像天生便是个爱笑的,但这丝笑意也是单薄,宛若初春时融化的冰雪,那一捧自冰雪冻原深处淌向人间的水,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寒冷。

    “所谓天命便是教人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般的人也是可怜。”

    花开两枝,别处暗潮汹涌各有谋算,此处却是被翻红浪后的耳鬓厮磨,好不惬意。

    自梧桐叶编造的床榻间坐起,在南明火山地带不论是火山口还是梧桐林都是闷热的,虽说自身早不在乎寒热,罗睺也不耐给自己套太厚的衣服,只披了件外袍,目光错落于南明火山口,目含幽光。

    “郎君久不来南明,现下来了怎的不多待一会儿?”

    身后一节白藕似的玉臂缠绕上他脖颈,罗睺微皱眉却还是忍住了攻击的欲望,对情人他总是愿意给些宽待的。他低笑:“不过忽而想起些事,看你急的。”

    “急与不急只看心在不在对方身上,五儿对郎君自是一片赤忱,只是郎君的心底可真有五儿?”

    一道热息喷洒于脖颈,这般热度下更显浑身炽热难耐,身上每一寸肌理都在叫嚣着甩开身后热源,但他惯是个能做戏的,断不能坏了自己本行,罗睺伸手拉下美人藕臂,在她反应前先一步揽了美人入怀,“我何尝不是日日想着念着,如今只盼着战事早消,你我也好早日相守。”

    “少哄五儿了吧,五儿既代父皇管着凤族内务,这梧桐林里里外外便没我不知的,你这回来还带个孩子,我啊,”玉葱似的指轻点情人心口,美人红唇再启,“一清二楚。”

    “多大点事看你心心念念的。”他笑着,眉梢间尚带色气,顾盼间更显妩媚多情,“我就帮着故人看顾下孩子,不然那人怎肯真与龙族为敌。”

    这话虽是半真半假,但对吃味的美人而言却是足够了,她懂进退自是不会再纠缠下去,唯睁着一双秋水似的双眸,将一腔柔情尽数诉之情郎,“郎君为我多番奔走才免了我凤族颓势,五儿自然体谅郎君辛苦。”

    为你?

    魔瞳深沉,罗睺含笑垂首,膝上美人肌若凝脂,盘凤之女生的自是生的明艳动人,又经雨露浇灌,此刻是面颊飞霞,媚眼如丝,端端是个绝色尤物。有美送怀,他又不是死对头那种清心寡欲的,自当消受,何必委屈了自己。俯身于红唇上烙下一吻,这美人恩他受的也心安,至于说他到底是不是为了美人其实不重要,只看现下的结果于凤族有利便是。

    昔日鸿蒙初判,混沌之火化为十道先天神焰,分属太阳真火、太阴真火、三昧真火、紫薇天火、九天玄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涅槃之火、地狱之火、幽冥鬼火,其中以神似混沌之火的太阳真火为首,余下九道神焰亦各有千秋,皆有玄妙之处,而盘凤降生于南明,身沾南明离火,又因涅槃而来,生来可用涅槃之火,于玩火一途上,除掉太阳星上头那两只生带万火之首的三足金乌,以掌握了两种本源之火的盘凤为尊。

    其后盘凤所创的凤族也多多少少多能掌控些南明离火,但涅槃之火却除了盘凤嫡系外无一可得,这涅槃之火介乎于重生与永恒之道,到底是犯了天道忌讳,也不知最后能存几只?他要不要也从中捞一笔?

    杂思掠过脑海,即便心底给凤族判了个死刑,即使脑中盘算着去算计枕边人,面上罗睺仍是维持着深情之相,修长的指缠上顺柔的发,他温言道:“有你,如何谈不上辛苦。”本来就不是他去辛苦。

    “可五儿听说郎君还与一青衣人同出同入?”

    “那人呵。”

    混沌魔神素来不计荤素,他又不禁欲,自也览人千百,那些爱恨情愁怨他是了解的很,而凤女这话里几分出自嫉妒几分出自试探,他清楚,不过他不介意透露一些上清的消息。姣好唇形缓缓画出一道优雅弧度,罗睺道:“不过是个痴儿,不足为惧。”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上清那第二人格如此爽快的应承这事为的是帮谁。

    为他人,为洪荒,独独不为自己,呵,倒真无私的紧。

    心底冷嘲,罗睺面上却笑得愈发的灿烂。

    过于重诺者必损身,过于重情者必伤神,二者兼得便少不得在命里填上一笔‘慧极必觞’,是盘古之子又如何,如此性情活着也不过是在世事诸多恶意磨砺下禹禹独行,为旁的付出再多又能得到什么,昔日盘古为着洪荒牺牲至此,到如今得来的也不过是寥寥几声感慨,却也仅此了,到底这世人多是薄幸辈,于陌生人是这般,于至亲朋友又哪里逃得过贪嗔痴恨,都是为自个爽快。

    要他说,类上清这般的,活着才是苦难,此间便是炼狱。

    指尖抚摸上那张芙蓉俏脸,细细摩挲,他眼前却骤闪过那道青衣淡影,心念一动间似有笔墨勾勒,模模糊糊得了句‘艳绝易凋,连城易碎’

    太好的到底不是世间可以有的,恰美人薄命,世人薄凉。按下心中半点惋惜,罗睺凝出一丝笑意,俯身相就,“与其担心那早晚不容于世的,不若多看看你郎君我。”你可活不出这一劫了。魔瞳笑意不减。

    “郎君待五儿真好。”

    凤女含笑相合,娇喘连连。

    芙蓉帐暖,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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