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场漫长的沉默,恍惚一把天火在明眸内灼灼焚烧,跪下的红衣道人是如此灼灼,可这样的辉芒却生生刺痛了座上人的眼,在经过长久的注视后,白衣道人终究是被伤的丢盔弃甲,阖上双眸。
“你明知道只要是你,我都无法拒绝。”
“是么……”
在咄咄逼得他兄长答应后,恍惚周身气力一并被抽拔了去,通天瘫坐到地上,“那真是弟弟的荣幸。”
老子没有任何反应,不管他的弟弟闹出什么动静还是又说了什么,他都不再睁眼去看,一如泥塑,不闻不动。以手捂唇,低咳了几声,通天气色真的极差,差得不是眼瞎的都看得出来,可在场唯一能看见的玉宸却不属于这方时空,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通天离他这么近,近的触手可及。
下意识抬起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玉宸微抿唇,目光虚虚描摹通天的模样,通天微微仰头看着他的兄长,目光空濛,有一抹极为柔软的情绪在其中浅浅溶散开,那一刻他的眉眼间蕴着点点安然。
彼此没有再说上一个字,这对至亲的兄弟似乎也只剩下了相对无言。
兄弟相向,奈何?骨肉相残,何奈!
玉宸不忍再看,心底不断揣测因由,这似是个千古难题,脑中个个论派顿时揭竿而起,你方唱罢我登场,斗得那叫个风生水起,偏偏都有具有理,搅得他脑中晕晕涨涨,直到一只手冷不防搭上他肩膀,玉宸才受惊回神,他的打架素质是极好的,信手便抄起身旁一物件反劈了过去,顺势脱离肩膀上的桎梏,他疾退五步,随后严阵以待的望过去,却见四周不知何时变换了模样,兜率宫上头的两兄弟已没了踪影,到处都是白茫茫,像是他的紫府,而通天站在对头,似乎有些走神,目光愣楞的看着自己衣袖,其上破了一大个口子,半截布料要残不残的挂在小臂上,颇凄凉的在空中摇曳,唔,那是他刚才的杰作。少顷,通天抬头,目色清幽,“你发这么久的呆就是想着怎么捅我一下?”
面颊上浮过浅浅郝色,目光飞快的从袖子上移开,还极顺手的把手中的凶器便往身后一藏,见得通天挑眉意欲再说什么,玉宸决定先发制人,三步并作两步,他上前一把抓住通天的袖子——力度没把握好,直接就给扯了下来。
面对撒娇计划胎死腹中的现实,玉宸悲愤抬头,软的不行来硬的,端着慷慨就义的勇气,他瞪过去,恰对上通天似笑非笑的眸子。
气势瞬间全泄。
爪子一抖,布料瑟瑟跌落于地,玉宸秒怂,急道:“我没想你断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却还得硬着头皮把自己嘴快的锅圆回去,“这么挂着多难看,还不如直接扯下来,至少看着舒服。”
“你是这般想的?”
自己作得死,跪着也要作完。玉宸猛点头。
显然通天不关心他断不断袖这问题,黛眉似蹙非蹙,凝了点点愁绪画于眉心,通天微叹息:“行事如此毛躁,你让我怎么放心?”
通天穿着身清荷色袍子,看着便是清清冷冷的,与幻象里看到的截然不同——那把焚于世的烈焰到底经不住光阴摧残,于冰雪覆掩下彻底消泯了。
有种隐痛缓缓自心间漫过,玉宸也想问:若叫你放心了,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有些话却不可说,玉宸认识的通天是悬挂在天极的一轮孤月,纵是偶有冷光落于掌心,也是虚无之物,终究留不住,不可得。
偏他想叫这人长长久久的留下来,这算不算另一种傲慢?
头顶一沉,听得通天问他:“在想什么?”
想你。
虚吐了个气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他想着怎么把话题糊弄过去时,通天先有了动作。
二指捏住‘凶器’尖端,通天一个巧劲便将其自玉宸手中抽走,直到这时,玉宸才注意到他信手捞来用的是个什么——那是把剑,剑身殷红,恍惚是血液沉淀而成,剑身接连剑柄处还刻画着好些鎏金花纹,枝枝蔓蔓,缠缠绕绕,光是一眼便叫人心魂皆失,端是玄奥无双。他隐约觉着那不是花纹,而是两个字,但内容是什么,他又不清楚。
“那是太古符文,混沌所遗。”
通天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玉宸骤然抬起头,两个字脱口而出,“诛仙。”
食指轻弹剑身,通天面上不见意外之色,淡淡道:“也是你与它的缘分。”
缘分?心底并没什么悸动,玉宸的眼中滑过一丝困惑,旋即被他掩饰起来,“你打哪弄来的?”
“有人给的赔礼。”
赔礼?
后知后觉的,玉宸想起自个之前遇着的事,看着对诛仙爱不释手的通天,他大概知道自己陷入心魔后发生什么了。好生脑补了一出通天讨说法的戏,团子觉得心底暖暖的,却不等感动继续,通天下一句便让他觉得对通天真是浪费感情。
“对了,你出去后记得听罗睺的话,好好跟他走,罗睺教你的不必一味否定,但坏的别学,浮黎会受不住的。”
于是你是把我打包卖给罗睺了?!
颤着手指向诛仙,团子内心被这句话刷屏了。
“可以拒绝吗?”团子垂死挣扎。
“我想不可以。”说这话时,通天眉眼间氤氲着清浅的暖意,尽管他话里的内容跟暖不沾边,“你没拒绝的权力,玉宸。”
老铁扎心了。
经过一段漫长的思想斗争后,认命的团子认真看向通天,“你卖了我,这赃款你得分我一半。”
目光落在团子一本正经的脸上,本等着团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通天沉默了。
“诛仙只有一把,它认你为主自然归你,但通天你打算怎么还我?”
好像是这样。眉心微蹙,通天道:“你想要什么?”
“你卖了我,所以……”瞟了眼诛仙,玉宸目光再度放回通天身上,青衣墨发,容色绝尘。比起一把绝世的剑,他更希望得到的是握剑的那个人。
“我要你。”
剑给自己,然后自己归他,按这逻辑走,最后剑是他的,人也是他的,这空手套白狼的也未免太爽了吧。想着团子也会套路人了,通天一面觉着自己还遗漏了些什么一面含笑点头,竟是接受了这无耻套路,看着团子被将一军后的呆模样,他笑弯了眉,伸手揉揉玉宸的发顶,“话说这么久了,玉宸你就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一样?
玉宸很快反应了过来,低头看看自己,已不复气团子模样,但也跟心魔幻境时的成年身不同,是个三头身,整就一奶娃娃。抬眼比比自个跟通天的身高差,玉宸木着脸:“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着你之后行走洪荒用原型总是不妥,便帮你化了个模样,喜欢吗?”
跟前的奶娃娃还不到自己腰部高,顶着张糯软的包子脸仰望着自个,五官虽与自己一般,却碍于没张开看着格外稚气,通天细细打量后也觉得新奇万分,他的幼生期是团子形态,化形后的模样便一直定在了青年,某种程度上是生而成年的通天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幼年体竟是这般的……
可爱。
玉宸瞬黑了脸:“你觉得呢?”
伸手捏玉宸的胖脸,通天的脑袋往左边一歪,他耿直道:“至少手感比团子时强了。”
打掉那手,玉宸护住自己被捏的腮帮子,不满瞪眼:“为什么?”玉宸的眼型跟通天是一样的,可这般的眼落在通天面容上是优美而又不失凌厉,顾盼间尽显圣人威仪,而在玉宸脸上却因为他没长开便显得格外的圆,这一瞪就更圆滚了,毫无凌冽高华之感,只叫人忍不住捏多一把看他继续炸毛。
通天没接收到玉宸的愤怒,他只觉得这奶娃娃软糯得可爱,一下没忍住,他对玉宸另一边脸颊动了手,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自己欠了个解释:“这也就是糊弄糊弄外人的,算点化的一种,到底不比化形能凝先天道体,徒有其表,小道尔。之前便是帮你做了,你打算怎么跟浮黎解释是谁点化的你?”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孩童的肌肤本就娇柔,通天的力道再轻,玉宸的脸颊还是跟抹了胭脂似的红了起来,这让玉宸感觉委屈了,他更委屈自己现在这奶娃娃的模样,黑眸里头氤氲起雾气,死死瞪着罪魁祸首。
点化取决于点化者想要什么模样,并无有硬性要求说只能是小童模样。
玉宸敢保证,他现在这模样绝对只是通天的恶趣味,跟后世喜欢点化小童子的风俗绝没半毛钱关系。
“等你化形了就可以换回来了。”
看着玉宸快哭的模样,通天默默检讨了下自身,他好像把另一个自己欺负过了,总不能让他跟玉宸说他以前点化徒弟也是这么干的吧,诚然这本意是激励弟子努力化形,好吧,玉宸化形跟发不发奋没关系。眨眨眼,想通关节的通天眼神略飘,若说这有没有故意的成分,左右他不会承认每当那些可抱可揉的娃娃徒弟化形后都会毫无例外的被他打入冷宫这一现实。
玉宸很生气,点化这招是一次性的,任谁一生都只能来这一回,也就是说他不化形就当一辈子奶娃娃吧。他气极了,“谁知道我能不能化形啊。”
显然通天他一直没意识到他教徒弟那套压根无法用在养孩子上头,见玉宸眼中的水光不减反增,通天心也慌了下,忙宽慰道:“你离化形也就差一点,真的,莫哭。”
差一点?眨眨眼,玉宸感受了下自身,发现自己的本源补足了不少,他在欢喜过后,眼中那些惊讶尽数转变成了怀疑,能补全本源的就那几样,这家伙到底是做了什么?
大概是玉宸眼中的意思太明显,通天直接就看出来了,他有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之前你陷在心魔里头太久,我怕出意外就撕了片元神给你。”想起之前自己答应玉宸的事,虽说当时情况紧急,但他还真没法理直气壮起来,“你看这也就够把你从心魔里拉出来,离化形还差点,我有分寸。”
有分寸?那是不是如果心魔再强点,你就能直接把整个元神掏给我?!
通天这话跟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玉宸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想到之前感官里出现的那股暖流,他瞬间就把前因后果给串了起来,好吧,老子的那种感受他懂了,眼前这人干的事真是半点都叫人无法感动起来。从刚刚开始,他心底就一直攒着股火气,这回他不想跟通天慢慢磨了,右手凝出张榻,左手拽着这人推了过去。
也不知是通天他心亏下没防备还是因为他这动作来的太突然,还真就倒在了榻上,连发髻都被磕散,浓密青丝散了一榻,过长的发尾萎靡于地,无端生出一丝旖旎风光。以手肘作为支撑,通天半起身,青丝蜿蜒于脖颈,如画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困惑,他看向玉宸,等着对这行为的解释。
玉宸不想解释,满意于此刻的平视,伸手意欲触碰通天的眉心,却见通天微微后仰,他突然又气了,“元神都给的这么大方,现在给我看看怎么了。”闻言通天动作一僵,到底是给他碰到了,玉宸也不管通天是个什么的表情,好生检查了一番通天元神,圣人的元神根基的确深厚,这点子损失对通天影响不大。
“现在放心了?”
见得玉宸紧抿的唇,通天也觉着自个理亏,手摸摸身下的榻,他半是转移话题半是调侃道:“你说我是要该夸你一句细心还是要骂你毛毛躁躁?”
静静的盯着通天,良久,玉宸突然道:“我想你还是骂我吧。”
通天腰部有一穴道,若用力得当便可使他短暂失力,这个弱点玉宸知道,他也直接对通天用上了。不去看通天眼底的错愕,玉宸趁其不备将他放倒在榻上,为了彻底制住通天,他直接跨坐到他腰部,以膝盖顶住那穴道,这下通天彻底软了腰身,毫无起身之力。
通天很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蹙眉仰首,眼底微愠,他道:“你放肆了。”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下这人,圣人的容貌总携着凌然而不可侵犯的禁欲之美,偏偏此时此刻那高高在上的圣人周身凌乱的躺倒在榻,他受制于人,甚至不得不任人恣意施为,那是一种圣洁被亵渎的美,越是纯洁无暇的事物当其被毁灭时便越是美得动魄惊心,而圣人也当如是。
“原来你也会生气。”
无疑动怒的通天也是极美的,连紧蹙眉宇间的隐忍也美得惊人,但这样的他落在狂徒眼中只会滋生出玷污之欲,渴望把他拉下神坛,渴望叫他红尘染心,渴望令他哭泣求饶。玉宸伸手抚摸通天的面颊,指尖描摹着他的唇线眉眼,最后点落通天眉心,抚平期间褶皱,他忽而道:“双修可以给元神疗伤,采补圣人应该也可以修补本源吧。”
说完,玉宸自己也是一愣,那些都不是他的想法,偏偏这些声音充斥着自己脑海,甚至主导了他的言语动作。目光正好对上通天的视线,通天眼中不是并没有他想象的恼怒,他眼神太澄净了,宛如沾露梨花,那是一种身处红尘却不沾尘埃的净,净得无辜,净得惹人玷污。
心底恍惚有人继续低语:这双眼真是罪恶。
玉宸心下一凛,心语:你是谁?
我们才见过不是吗?
你想做什么?
我想看他被欲望折磨的样子,那种羞愤难当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自身渴望的样子一定很美。
不许侮辱通天。
侮辱?不,我只想毁了他,身心俱毁。
心底那声音骤然狂笑,玉宸心神一紧,就怕被控制着做出什么,但那声音消失多时也没发生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诚然没发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但眼下已经很糟糕了,从那种魔怔状态挣脱出来的玉宸几乎想捂脸。
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还有受害者的神情居然比他这加害者还要坦然,闹哪样啊!
“你就不怕我真把你…”那采补二字真是羞于启齿,玉宸也不知道刚刚他怎么就能这么流畅的说出口了,他甚至有点欲盖弥彰的说了好些这做法的合理性,“其实这法子也不是不好啊,不会伤到你又可以修补本源,虽然见效慢了点,但是胜在没有副作用,总比你撕元神好多了……”
“玉宸。”
清清淡淡的一声轻唤,玉宸瞬间收了声,通天安静的看着他,墨色瞳仁中蕴着淡淡的温和,那仿佛是长辈对幼儿胡闹的宽容,其实玉宸很讨厌这种眼神,弄得好像他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好吧,不是好像,这锅哭着也得背完。
抿抿唇,指腹下是通天的眉心,看着好像肌理相触,可他们间到底是隔着层阻碍。玉宸的眸子暗了暗,阻碍后面的是熟悉到足以悸动彼此的元神波动,他想他是恨的。
可他恨,又能如何?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
收回手,玉宸并未起身,他低声道:“有时候我真蛮恨你的。”
轻轻偏过脸,通天仰望着他,秋水似的瞳眸里映着他的影,潋滟而温柔,“你不会。”通天他对自己的美毫无所知,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间到底都给人什么样的冲击感受。
不会个鬼啊……好吧,这事他真不会干。
通天的语气太过于笃定,玉宸竟是在他的注视下生出好些狼狈的感觉,想伸手捂住这双眼,却到半途止住,掩饰般捻起通天鬓边的一缕青丝。
然青丝何其轻,悄然便自他指尖滑落,目光下意识的去追逐,那缕青丝落在通天心口,玉宸怔了怔,脑中闪过什么,二话不说就扯掉通天的腰带,拉开右衽,他身上还有一件较为单薄的亵衣,玉宸还想继续扒却被止住了。
视线先落在握住他手腕的手指上,节骨分明,力道适中却隐隐带着拒绝,目光循着修长手臂一路下滑,只见青丝如墨泼洒于玉白脖颈,通天的亵衣被扯下了点,肩头微露,冰肌塞雪。目光一顿,他道:“你的袖子坏了,我帮你换吧。”
低垂下眸子,细密羽睫挡住眼中所有情绪,通天道:“换件外套便是。”
“但我还想证实一件事。”定定的看着通天心口,玉宸摇头。
通天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玉宸毫不客气的把通□□服扒了开,其中光景便暴露在了他眼前。同为盘古子嗣,上清通天的身体并没有祖巫的那种由一块块凸起肌肉所展现的阳刚之气,但见识过的却知这人打起架来是半点都不逊色于他的兄弟姐妹,大概是那些可怖的力量都潜藏在了肌理之下,通天的身体一笔一画都是至极优雅写意的体现,堪称完美。但就是这样完美,却到底有了残缺——在通天的心口处有一道伤疤,长短恰好一掌宽,与他之前目测的诛仙剑身最宽处大小一般。
诛仙剑最宽的地方是剑格上端接连剑身处,亦可说除非整把剑没入断留不下这般的伤。
“通天,我之前说不要诛仙,是认真的。”
那是陈年的旧伤了,只是当初伤的深,伤到了魂,所以愈合的并不好,看着便格外狰狞些,通天自己不是很在意,但对玉宸这么直楞楞盯着看,他也极为不适应。通天微微侧过脸,不去看玉宸眼底的神色,“你何须迁怒于兵刃?”
“难受吗?”
通天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些误人子弟的话,最后捡出了这么句,“皮相这玩意于我可有可无,就算损毁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心知通天是故意把意思歪曲成对留疤的难过,玉宸点头道:“是不怎么可惜。”别以为这样他就拿通天没办法了,玉宸看得出通天对被人盯着看身体极为不适应,而他偏就看,还看得格外认真,目光描摹那道伤疤许久,直看得通天欲拢衣。
通天面容上多了点淡淡的红晕,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过,玉宸没拦着也没嘲讽,只将目光移至掉落在旁的诛仙上头,“能跟我说说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羞涩,通天许久没说话,玉宸却不许他这般沉默下去,意有所指的望着通天的眉心:“通天,据我所知,元神双修是可以查探彼此记忆的吧,你若不想动,我不介意费力点。”
通天身体一僵,甚至是玉宸都能感觉得到身下通天身体的紧绷,少顷,通天低声道:“那是个意外。”
这话你指望谁信。
玉宸眼中的意思很明显,通天也一时噎住,这伤的来历不甚光彩,他还真不知如何解释比较好。
难道要他跟玉宸说是元始抢下诛仙剑后当场捅了他一下泄愤吗?
“是哥哥吧。”
闻言,通天目光一凝,神情骤变,玉宸却恍惚未觉,“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懂,但大兄呢?你曾说封神里头大兄始终都是选了哥哥那方,可大兄素来是个极懒的,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一而再的出手?”或许玉宸更想问的是‘元始杀你的理由’以及‘你一定要老子站在元始那方的原因’,但见着通天骤变的神情,他放弃了。
微放缓了神色,通天略诧异,“你心底记挂着的是这个?”
“不奇怪吗?”
“我与元始间他已有了取舍,自然要斩草除根。”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请的大兄?”神使鬼差的,玉宸问道。
通天奇道:“谁会蠢得请自己兄长专程来干掉自己?”
你,别看了那蠢货就是通天你,天字一号大奇葩。
比对了下,通天这惊讶委实不像作假,玉宸心底这话也就没说出口,他木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心有所想便有所念,他不是没想过此前所见是心魔做的文章,因为他潜意识里始终是希望另有隐情而不是兄弟反目成仇,但在看到那道伤疤后,玉宸是信了,那一切都是真的,包括通天言语间透露不知情的部分。
至于说通天为什么会没有部分记忆,唔,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懂奇葩的思路才没找对正确解题方式?
目光落在身下这个奇葩身上,玉宸物尽其用道:“假设…我是说假设,通天你觉得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这么干?”
“我不会干。”
“为什么?”
“我不会。”
“那你让我干,顺便帮想想我怎么干你才觉得正常。”
玉宸严肃的盯着通天双眼,力图让身下这人知道自己是认真的。通天迟疑了会儿,微微颔首,勉强是算同意了,但要他接受却还是不乐意,甚至玉宸能清楚的从通天腰部的僵硬中感受到了他对此的排斥,通天他几乎是的潜意识在抗拒。
这倒有意思了,玉宸按下心思等待,最后通天他只说了两个字。
“托孤。”
托孤?!
这与他所见倒是能对上号,但也经不起推敲,本来哥哥赶尽杀绝就是件极不合常理的事,而通天呢,即使所见为真,玉宸也不认为通天是那种会作践旁人讨哥哥欢心的人,就像通天自己说的,他不会干,以上这些疑点非要拿‘身处量劫智商清零’做借口搪塞过去也非不可,但把智商掉不掉线跟个人行事作风扯一块这是不是太牵强了点。还有一点也说不通——既然圣人不死不灭,只要通天不死如何看顾不了门下,他怎的就选了在战前托孤?
除非…除非通天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可那又会是什么事,大到能让通天选择令心血付之东流,选择逼迫兄弟恩断义绝,选择举世皆敌,甚至落得自己都没了这部分记忆?
俯视身下的人,通天有着对他颇为赏识的远山眉,搭衬着一双似柳叶的眼,寥寥清简的几笔却生生勾勒出无双颜色,单看模样,曾经的通天定是位倾倒众生的妙人,可到如今,纵使玉容如故,那些鲜活的颜色却尽被通天压淡了去,他的一颦一笑间总是透着冷漠,那是无心的表现,通天或许是知道自己这种漫不经心表露的很明显,但他也不在乎被谁知道这点,那是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才能把自己活成这般模样。
所以这人压根什么也不在乎吧,就算刚刚那事真的走到最后一步……
玉宸忽而没了问下去的想法,倒是通天先开口了,“答案满意吗?”
“你不奇怪?”
“之前罗睺拿你试他新捣鼓出来的小玩意,也就是心魔,这原是伤不得你,只是他算漏了我。”细密如帘的眼睫轻颤,通天压下眼中浮动的情绪,他简单的跟玉宸说了一下当时情况,未了,他安抚道,“他可能给你看了些不太好的东西,你无须放在心上,更不要受他的影响太深,这很不好。”
心魔之事,玉宸自己也有所察觉,如果心魔水平按等级划分,最开始出现的各色美人无疑是最肤浅的,直到那‘白衣道人’出现,那些幻境才真真的往着他心肺戳,也就是说,那‘白衣道人’是通天的心魔。
如果那玩意真的是心魔的话。
事实上通天的话他未全信,因为在时间上对不上,心魔之说源于后世,现下天道不全,洪荒的生灵很幸福,幸福到只需要渡过化形雷劫,旁的时候实力晋级都是水到沟成并无需渡劫之说。这点通天跟他肯定过,甚至他还能借此推出个时间范围——心魔是天道用以阻止世人晋级的手段之一,反而言之,在六圣降临前,天地间并无渡劫之说,毕竟成就混元大罗金仙的过程不需要被雷劈被火烤被心魔聊人生。
如此推断,通天的心魔是他成圣后才有的。
“圣人既是万法不沾怎么会有心魔?”
微微避开玉宸的视线,通天道:“是我不愿放过我自己。”
玉宸目光闪烁。
若那白衣道人是心魔,它将自己拉入通天记忆体验一回被哥哥一剑穿心是攻心之计的话,那之后的事情又如何解释,暖流之后他因自身壮大已经挣脱了心魔,当时幻境全部消失也间接证明了这点,但他却又莫名其妙的在下一瞬间换了个视角旁观了好些通天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通天不知道意味着他没这个记忆,心魔从何得来,若那是心魔无中生有的,他看得会不会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没有理由怀疑,而且退一万步说,一个能串门能布局能捏造现实,更重要的是对通天充满怨恨,这心魔的灵性是不是太可怕了,简直就像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附属品般的心魔。
但若不是,那段记忆他从何得来,难道是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这不可能,就他们说的内容只怕连天道也会被通天施法屏蔽,通天不可能让这些话入第三人耳,而且这白衣道人身上的魔性真的很重,他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自己思考,引诱甚至直接操控他亵渎通天,引诱跟操控倒是心魔点亮的技能,但心魔的职业不是引人入魔吗,怎么看这作风更像是以羞辱通天为毕生目标似得,那这心魔也太不敬业了吧。
所以这白衣道人到底是个什么鬼?
心念一动,玉宸带着些试探向通天问道:“通天那是心魔吗?”
是吗?
微仰首,脖颈形成一道纤弱的弧度,他的神色里也微微晕染了一点脆弱,良久,淡色的唇轻轻开合。
通天道:“那是我的罪愆。”
又是这神情。
玉宸悻悻闭嘴。
通天其人深揭语言的魅力,他从不骗他,但把一些内容刻意模糊掉或者稍做歪曲通天干得也不是第一回了。
别以为他没看出通天压根没承认那是心魔。
但看通天的样子是套不出话了,至于说逼问——
他打不过通天。
洪荒不兴讲道理,多少拳头定胜负,现实它就是这么悲伤。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他们得做一场,他定要叫通天这混蛋下不了床。
暗搓搓的发个誓,但离达成揍通天的目标还有老远一段距离,团子现下也只能用哼哼来表达自个的不满。
“我保证他不会再去骚扰你,其余的,与你无关。”
一句无关便把一切抹了个干净,丝毫没给旁人自个去判别的权力,通天就是这般性格,大体上是个随和的,但真到他上心时就比谁都要专断。玉宸气闷极了,却也对通天无可奈何,而通天也不是个会为了旁人心情而退让的,他若会,曾经便不会活得这般辛苦。
“不高兴了?”
“易地而处,你会很高兴?”
“这得看是哪桩事了。”
“所有事。”
“唔,确实是不怎么让人高兴,但玉宸啊你得知道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现在我欺瞒你甚至逼迫你去做不喜欢的事,因为我强,而你怨我好,恨我也罢,你都奈何不得我,因为你弱。”美目流转间尽是摄人心魄的瑰丽之色,“不管你高不高兴,它就是现实。”
“你倒不怕被报复回来。”
闻言通天笑了,眉眼尽数舒展开来,宛如红梅初绽在枝头,在一片枯槁中红得竟是如此灼热,“那你试试呗。”他笑时的模样极美,微微歪着头,有几缕青丝黏在他的面颊脖颈,竟有着些孩子般无邪的纯然。
“若有那日,通天任凭处置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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