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小茹眨巴着眼睛打量着他,表情愕然,她曾听人议论,姜家二房的公子是个粉妆玉琢的少年,平日里锦衣绣带,横波欲春,比长春院里的小戏子还要柔情款款。
怎么这两次接触,她却觉的他眉宇间英秀扑人,气凝神端,整个人映在斜阳淡影里,很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
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略一思忖,宗小茹朝他作了个揖:“多谢师兄与我解围。我原本提了药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跑过来一群人,把我挤到她跟前,朝她丢石子,她摔了一跤,爬起来抓不到别人,又不肯吃亏,非说是我捉弄的她,就追着我来了。”
“原来是飞来横祸。”姜琬淡淡略过那件事,不愿意让她觉得难堪,笑道:“不知师……弟给谁抓的药?”
对一个女孩子称呼“师弟”,还真有点别扭。
宗小茹微垂了头,不太情愿回答,只说:“让你破费了钱,过几日我还你。”
“区区几文钱,师弟不必挂在心上。”姜琬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很肉疼的。
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不过50文,这个月才过两天,一半就没了,还是被人讹去的,怪憋屈的。
刚才,他本想和顾氏理论的,可顾忌到宗小茹,怕她难为情,就赶紧扔钱摆平了事。
哼,别让本公子第二次再遇到她。
姜琬心里狠狠地想。
宗小茹没说什么,朝他礼了礼:“天色不早了,我回家了。”
姜琬和她道了别,快步往家里走去。
他心里有个疑问,难道顾氏不知道宗小茹是宗东方的公子/小姐吗?
公然讹到州学的先生头上,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到了家门口,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姜琬索性不去想他了。
*
匆匆又过了几日,学堂里就放假了。
歇了一日,次日即是清明节。
一早上,姜徵先起来,唤醒符氏并一家子人,洗脸换衣裳,给老太太请安,吃早饭,诸事妥当,辰时时分,姜家一家子人坐上马车,赶着到大邑县青山村祭祖。
姜母的车走在最前面,姜涉和姜徵在后头,姜琬几个又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稀稀拉拉的跟了一大串。
姜连和姜桓最近颇看不上姜琬,这回和他坐了同一辆车,两人都阴阳怪气的,不停地用眼神挤兑他。
姜琬不屑地把视线撇向外面,无视他俩的不善。
一路上烟雨渺渺,春景好的勾人。
到了青山村,姜琬远远瞧见几乎人家并着一大片田地,心想:那可能就是姜家的庄子了。
下了车,有几个本家迎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老爷子,穿着丝绸暗印双钱的袍子,嘴上挂着两撇胡须,拿眼把他们上下打量一回,和姜母寒暄后,直瞟着姜琬:“听说狗妹子进益了,甭提我有多高兴了。”
狗……狗妹子是谁。
姜琬傻眼了。
“姜琬,还不向你大爷爷行礼?”姜徵忽然呵了他一声。
“……”
姜琬的内心很崩溃,想不到都穿成官宦人家的孩子了,居然还捞了个“狗妹子”这样的小名。
原主大概十分讨厌这个“雅名”,记忆中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
也不知是何方高人给起的名儿,这么清奇的画风,简直太有才了。
不过,还是叫我“狗子”吧,我觉得这个用的人多了,可接受度还挺高的。
“大爷爷。”他不情愿地哼唧了声。
这位是姜琬爷爷的堂兄弟姜敬,他也袭了个小官儿,早年也在苏州住着玩的,老了嫌吵,就回到青山村管着姜家的庄子、祠堂,过的乐哉悠哉的。
“嗯,你出生那年,咱姜家的铁树开花了,我就知道你们这辈里要出个有出息的,谁想你刚开始不用功,天天鸡飞狗跳的,本来我又觉得没希望了,哪知你爹一顿打下去,你彻底变了,还是祖先显灵啊,要捧着你们三个小辈跳龙门哩。”
姜琬:“……”
姜敬又问:“狗妹子说亲了吗?”
姜徵听了不大高兴:“一事无成,谁肯跟他结亲。”
姜敬拿捏着腔调:“今年就是大考之年,狗妹子这举业一旦成了,再往上就是个少年进士,到时候说个门户、才貌相当的,‘才子佳人,一双两好’,那才圆满。”
“哼。别期望太高。”姜徵斜了姜琬一眼:“只要不给我败光家业,就算祖坟上冒青烟了。”
姜琬冷冷地回敬了他一眼,往姜母身边去了。
大人们聊了几句,纷纷把从家中带来的供品,一样一样摆上去,男眷女眷分别站了,由姜敬领着,作揖磕头,磕头作揖,不多久,就祭罢了祠堂里供着的祖宗。
按照往年的行程,姜母要在青山村住一晚上才回苏州,姜涉和姜徵夫妻提前回去,只留下几个孙女、孙子陪着老太太。
他们一走,气氛立时轻松下来。
姜琬提议去庄子上看看,兄弟姐妹们愣了愣,都不愿意去。
姜母听见了却很高兴,嘴上唠叨着:爷儿们以后是要撑起家业的,除了读书,一应的生计都该知道。
力挺他到庄上走走瞧瞧。
姜琬在心里给老太太点了个赞,果然,家有一老,犹如一宝啊,老太太比姜涉、姜徵两个看起来都明白的多。
*
来到田间地头,姜琬远远看到庄子里的油菜扬花了,小麦正在拔节,长势还算可以。
上一世他虽然没务过农,不过上学的时候寒暑假都要去农村的奶奶家体验生活,什么季节有什么农作物,他还是大致知道的。
比如现在,早、中稻、玉米花生差不多都要播种了。
清明前后下了雨水,今年应该没有春旱,在古代,这对农作物的影响是很大的。越冬作物需要雨水以利返青拔节,春播作物又需要雨水保证出苗率高,再过几日,就是割麦、插秧、种棉的大忙季节了。
“咕咕——”一只彩色拖着大尾巴的鸟儿从他的视线中扑棱着飞了过去。
那只鸟儿看起来飞不高,腹部胖胖的,长的很漂亮。
它的前额和上嘴以黑色打底,泛着蓝绿色光泽。头顶棕褐色,眉纹白色,眼先和眼周裸出皮肤绯红色。上背羽毛以紫褐色打底,间插白色羽干纹,两侧为金黄色,尾巴覆盖黄绿色,中间点了黑斑,俏皮而醒目,浑身羽毛都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姜琬的视线追了它半天,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他上辈子在动物园见过的——雉鸡,刚才那只是公的,母雉鸡的羽毛没这么花哨,个头也没公的大。
“那是秦家养的玩意儿。”姜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语气十分不屑地道。
秦家?秦真家?
“每年都在庄子里养上百只雉鸡,养大了拔掉羽毛去卖,一根羽毛都要卖二文钱,比个肉包子还贵,你说缺德不缺德?”没等姜琬开口,老人家又吐槽。
姜琬:“……”
他本来以为姜敬说的缺德是拔了雉鸡的羽毛,让鸟儿没法漂亮,想不到是嫌人家卖的贵。
你又不买,操那么多心干嘛。
难怪秦真说他家庄子上收成好,原来人家真的是生财有道啊。
去年虫灾,人家养的鸡正好有好口粮,压根不用投喂,一个个就养的膘肥体壮羽毛鲜亮,不赚才怪。
不得不叫人佩服。
在原主的记忆里,秦真好像赠送过他雉鸡的羽毛,长长的一根,漂亮的梦幻,可惜原主不懂欣赏,也看不出人家发财的门道,插在笔筒里当个装饰就齐活儿了。
姜琬茫然地看着自家田地里的禾苗儿,问他:“大爷爷,咱们庄子上的佃户,除了种粮食外,还有其他生财的途径吗?”
姜敬两撇胡子抖了抖:“田地就是用来种庄稼的,按季节种上庄稼,打了粮食,或上缴朝廷或卖,不就是钱了吗?”
秦家投机取巧的,不算个正经事儿。
姜琬深知跟他交流不来,便敷衍说:“大爷爷说的对。”
雨势大了。
祖孙二人跑回去避雨,姜敬气喘虚虚地说:“狗妹子啊,你听大爷爷说,你呀,好好读书,别满脑子是铜臭,现下的考官啊,不喜家中臭钱多的。以后上京赶考见了他们的面,你要先自报家门,他们一听你祖上曾荣耀过,后来又落魄了,如今你又起来了,欸,就高看你一眼。”
“……”
科举除了殿试,其他环节还有面试关?!
姜琬有点懵。
姜敬教他的,就是选秀现场卖惨的套路呗。
父母双全的,是不是就赚不到考官眼泪,基本没戏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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