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 111 章

    萧阮和慕王氏并无交情,这次的聚会自然就没有邀约;再加上慕王氏从前和她的母亲萧陈氏素有罅隙, 她实在想不出来慕王氏为何会特意登门拜访。

    不一会儿, 慕王氏在下人的陪同下远远地过来了, 经历了家族败落、疾病困扰的慕王氏,再也不复从前那种骄傲的模样, 眉眼的棱角都磨平了几分, 人也苍老了好多。

    萧阮迎了上去,慕王氏慌忙见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 萧阮请慕王氏坐下,下人奉了茶。

    慕王氏带了些礼物过来,诚心致谢“王妃,我从前言行无状, 对令慈多有得罪, 你却能不计前嫌, 特意命段大夫千里迢迢过来替我看病,我心里万分感激, 只恨京城和西南路途太远,无法亲去道谢, 今日总算有了机会了。”

    “夫人客气了。”萧阮连忙谦辞,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慕师兄对我助益良多, 你是他的母亲, 也是我的长辈, 我自然是不能看着你受病痛的折磨。”

    眼前的萧阮笑语晏晏、神色温柔,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气若幽兰、文雅从容的气质,和慕呈青何其得相像。

    无尽的后悔从慕王氏心头泛起。

    当初她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听从了梅贵妃的话,拒绝让慕呈青去提亲呢这样一个好姑娘,却因为她的偏见和固执,和慕呈青擦肩而过,成了别人的王妃。

    若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她定要去买上个十几二十瓶,统统灌倒肚子里去。

    见她的神色恍惚,没有应答,萧阮不得不再次开口“慕夫人,这阵子身体好些了吗这消渴症平日里不能大意,要定时服药、控制饮食,我祖母也是如此,若是日后还有什么不适,尽管到我府里来说一声,我让段大夫再过去瞧瞧。”

    “多谢王妃了,”慕王氏回过神来,“我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侥幸能再苟活几年就好。只是我唯一遗憾的便是呈青了他他被我们家拖累了我算是把他害惨了”

    慕王氏掩着脸,忍不住便哽咽了起来。

    萧阮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一时之间手足冰凉。

    慕王氏居然也和周卫哲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来,慕呈青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可萧钊和萧亦珩并没有提起啊

    以慕呈青的性格,若是有了难处必定不会向她开口求援,而她则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忽略了慕呈青的消息,难道在这个空挡里,慕呈青出了意外要是这样的话,她必定是要痛悔终生了

    “慕师兄他他到底怎么了”萧阮的脸色泛白,颤声问。

    慕王氏抹了抹眼泪“王妃,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搅你,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萧阮走后,慕呈青埋首公务,早出晚归,仕途上晋升很快,不到一年便已经在吏部站稳了脚跟,并频频被启元帝委派重任,去地方审查官员。

    去年年初,慕呈青以初过弱冠之龄和几名老臣一起主持春闱,在朝臣和学子们的心中声望日隆。

    今年年初,吏部的赵尚书告老,慕呈青升任吏部尚书,成为青年文臣中的翘楚,更成了大乾朝堂的中流砥柱。

    然而,和这步步高升的仕途相比,他的感情生活却犹如枯井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一开始,慕王氏也不敢和他提成亲娶妻之事,只想着等萧阮另嫁的伤心事过去之后再徐徐图之。过了一年之后,上门探口风的媒婆络绎不绝,慕王氏琢磨着差不多了,便开始替慕呈青相看亲事。

    哪知道,所有替他相看的女子都被他婉拒了,只说是要心无旁骛地潜心公务,并不想再牵涉什么儿女私情。

    这怎么行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呈青身为慕家的一根独苗,若是不肯娶妻生子,这慕家的香火就要断了。这下不仅慕王氏着急了起来,连慕呈青的父亲和他那六七个姐姐都急了,轮番上阵劝说,慕呈青却犟得很,不仅没答应,还放下话来,他们要是再逼他,他就挂印辞官回江南去了。

    慕家的荣耀,此时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家人不敢逼得太紧,便又拖过了一年。

    今年年初慕呈青一升任吏部尚书,不仅慕家的人来劝,同僚、上司、好友也来劝了,使出了各种花样,甚至连启元帝也关切起他的亲事来,慕王氏还当是他总能开了窍了,没想到转头慕呈青搬去了龙潜寺,一有空就和念空禅师讨论佛法、诵经焚香,一副要剃度出家的模样,把慕府上下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成亲”二字。

    “我这一年来,夜夜都难以安眠,”慕王氏啜泣着道,“都怪我从前目光短浅,把呈青就这样害了。现在我也不求他能替慕家传宗接代,只盼着他日后身旁能有个伴,以后等他老了,我们也都不在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怎么办谁替他端茶送水谁帮他养老送终”

    萧阮呆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勉强替慕呈青分辨了一句“这可能是慕师兄的缘分还没到吧”

    “我也盼着是,可若说这缘分,也得他和姑娘见了面才能有吧”慕王氏有些绝望地道,“他连瞧都不瞧姑娘一眼,这还怎么能等来他的缘分”

    萧阮的心里酸涩难忍,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妃,你若是得便,帮我们劝劝他吧,”慕王氏抹着眼泪道,“你从前和他交好,和他晓之以理,他想必是能听进一两句的。”

    送走了慕王氏,萧阮一个人在王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京城已经入夏,几株老槐树树冠浓密,将刺目的阳光挡在了外面。

    那个光风霁月一般的状元郎,当年是何等得风流蕴藉,诗词歌赋被京城贵女、歌馆舞榭争相传阅收藏,可现在,他心如枯槁,身旁的这些好友们一个个都成亲生子、和和美美,只有他一个人,每日与公文奏折相伴,形只影单。

    怪不得连周卫哲今天一直欲言又止。

    可是,以她这尴尬的身份,怎么样才能帮到慕呈青呢

    走着走着,萧阮便到了书房。

    京城中的靖安王府并没有西南的大,加上蔺北行并不喜文,书房也就只是普通大小,书架上放着一些蔺北行喜欢的兵书,还有萧阮到了这里后,周荇宜从公主府中帮她整理出来的一些书籍和字画。

    这一段时间忙,萧阮也还没来得及整理,几只樟木箱子摆在了窗下。

    萧阮定定地看了片刻,恍然回过神来,吩咐禾蕙“把箱子打开。”

    箱子打开了,一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摞的书,一箱里面则是一卷一卷的字画,当时出嫁时因为要带的东西太多,她挑挑捡捡,便剩下了一些留在公主府中。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了,可一看到这些东西,曾经的往事便清晰在脑海中浮起。

    这几本白底蓝封的,是当时在一霄书院读了几天书,白先生给她的古籍;那几本则是慕呈青给她搜罗来的话本,里面的插画特别有趣

    指尖在书脊上一下下点过,她抽出了其中一本诗集,盯着封面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说起来,这本慕呈青的诗集还是她嫂嫂何茗之的,当时初次见面时顺手捡了便忘了还了,一直留在身边,里面的诗句瑰丽旖旎,她曾经一首一首地抄誊过好几遍,品味学习、反复推敲,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拿着诗集翻阅了几首,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慕呈青的诗句读起来依旧齿颊生香,令人掩卷惊叹。

    把诗集放在身旁,萧阮又去看另一个箱子。那一卷卷字画几乎都是亲朋好友的赠品,有从前江南柳先生的,也有启元帝、萧钊的,其中一卷的卷轴略长,上面撒着几点金粉,在一众卷轴中分外显眼。

    萧阮怔了一下,抽出来一看,是一卷用特制的金墨誊写的金刚经,那字迹飘逸潇洒、矫若惊龙,正是慕呈青的笔迹。

    她想了起来,那是第一次去龙潜寺时念空禅师送她的,说她和慕呈青有着难解的缘分,说不定能化解慕呈青的厄运。

    可现在想想,慕呈青虽然免去了曾经落魄流放、叛逆谋反的下场,却陷在了“情”之一字中走不出来,也不知道遇上她是幸还是不幸。

    不知道看了多久,萧阮有些神思恍惚,直到身畔响起了脚步声。

    “在看什么呢”蔺北行的声音传来。

    萧阮吓了一跳,慌忙把卷轴往箱子里一放,惊跳了起来“没没什么。”

    蔺北行扶住了她“小心,别踩了旁边的书。”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书来,随手翻了两页,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萧阮心里暗暗叫苦,这个醋坛子,以前看到一封慕呈青的信便要偷偷生闷气喝酒,这下也不知道要酸成什么样子了。

    “我在整理祖母送过来的旧物,这本诗集说起来是我嫂嫂的,总是忘了还,哪日得空了我得还给她。”萧阮解释道。

    蔺北行的眼神有些阴郁,目光从诗集挪到了卷轴上。

    虽然萧阮把它扔进了箱子,但打开的卷轴还是能看到底下的几个字。

    蔺北行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蔺大哥”萧阮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你干什么呢这是慕师兄送给念空大师的金刚经,念空大师转送给给我的,连慕师兄自己都不知道呢,我今天闲着无聊,就打开来瞧了一瞧,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蔺北行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今日他母亲来找过你了”

    萧阮心里“咯噔”了一下,解释道“她来登门致谢治病的事情,还找我说了一会话”

    “是让你去劝劝慕呈青吧”蔺北行凝视着她,眼神复杂。

    萧阮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圈渐渐地红了。半晌,她轻声道“蔺大哥,我心里难过。慕师兄他这样孤苦伶仃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别生气好不好你要是再生气,我就更难过了”

    蔺北行憋不住了,慌忙将萧阮揽进了怀里“我没生气,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慕呈青这事的,琢磨了两天,今天刚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他母亲居然找上门来了。”

    “什么惊喜”萧阮愣了一下。

    “我请了你慕师兄今晚来家里做客,”蔺北行在她耳畔低声道,“大家都敞开来谈一谈,若是他能听你的劝,那是最好不过了。”

    萧阮彻底愣住了。

    半晌之后,她猛然清醒过来,抱住了蔺北行猛地亲了一口。

    “蔺大哥,”她激动地道,“你太好了,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蔺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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