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能让罗蔺氏这样低声下气地过来求人, 只怕这说客有些棘手。

    萧阮定了定神“敢问姑姑,云裳的姑父是哪一位”

    “她姑父叫郑平,原本是负责宁州军务的都尉。”

    萧阮想了起来,这郑平不就是差点引起宁州和阿讫部兵祸的那一位将领吗此人犯下的是重罪, 只怕他的家人早就已经去蔺北行那里求过情了,被拒绝之后才曲线救国, 求到她头上来了。

    家族裙带关系是治理地方政务最大的绊脚石, 尤其是靖安王府这样被分封属地的藩王, 若是因为郑平和王府的亲眷关系, 把这件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只怕日后蔺北行的威信不再。

    “这”她想了一下,委婉地道,“这是公事, 我这么一个刚刚嫁入王府的新妇, 怎么也不敢和王爷在公事上指手画脚, 姑姑是王爷的长辈, 不如自己去找王爷说说情”

    罗蔺氏的脸色变了变,心里暗暗叫苦。

    她若是有法子,怎么会来向这个一开始就有了龃龉的侄媳妇来做小伏低

    郑平被抓已经有一个月了, 她的小姑子已经把能求的都求遍了,连她的公公婆婆也出面为女婿求情,可是蔺北行都挡了回来,一概没应。前几天,小姑子走投无路, 哭哭啼啼地到了家里,抓着她哭诉了一番,说是蔺北行实在太过狠心,要把郑平问斩,让她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把人救出来。

    罗蔺氏这下也急了,当即去找了老王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结果,老王妃淡淡地应了她一句,“要是你父亲还在世,只怕等不及你们来求情,郑平就被他砍了脑袋。郑平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就怨不得北行拿他杀鸡儆猴,我不去触这个霉头,你若是想帮忙,便自己去找北行。”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分量实在不够,便只好过来找萧阮一起来求情了。

    “阮儿,我虽然是他的姑姑,但说话的分量,到底比不上他的枕边人,更何况他这么疼你,只要你一句话,必定能让他言听计从,”罗蔺氏赔笑着道,“那郑平虽然是做了混账事,但到底是王爷的亲戚,而且又跟着王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战功卓著,王爷这样毫不容情,只怕要被骂上一句冷血无情,也要让那些跟着他的将领们寒心,王妃把这些向王爷一一陈述,王爷必定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阮的眉头微蹙了起来“姑姑,你这话我不敢苟同。”

    罗蔺氏愕然“为什么”

    “姑姑既然是王爷的姑姑,自然要多为王爷着想,而不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指责王爷,”萧阮正色道,“王爷平定西南不久,又刚刚奉天子之命承袭了王位、正式接管西南,郑平居然就仗势欺人要把归顺的阿讫部逼反,他这可是要断我西南根基,可有半分把王爷放在眼里王爷年轻,若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服众,只怕日后西南诸将都要打起自家的小九九,多生祸端,姑姑,你是要帮郑平,还是要帮王爷”

    “说得好”门外传来了一声低喝,蔺北行大步走进了屋子,一脸激赏地看着萧阮。

    萧阮连忙迎了上去“王爷来了,我这是信口说了几句罢了,你别笑我。”

    罗蔺氏呆怔了片刻,强自挤出了一丝笑容“北行,阮儿这话有失偏颇,郑平做错了事,你罚他打他是应该的,我这个姑姑不会有二话,可若是要杀了他来立威,那不免处罚得也太重了些。他好歹也是立了军功的,你看能不能将功抵过,小惩大诫一番,就算是给姑姑几分薄面,等他这次得了教训后,日后定然会万事三思而后行了。

    “姑姑,你来晚了,”蔺北行一脸的肃杀,“郑平之罪,除了和阿讫部冲突的这件事情之外,还强占了民女、诬害了好几个无辜之人。所有罪责,贺平宁都已经都审理完毕,卷宗、人证、物证昨日上呈军府审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一一查阅。今日我已经批了回复,一过凌晨便行刑问斩,还望姑姑多多体谅我的难处,不要因此而对我心存芥蒂。”

    此时已经戌末,宁州距离南昭,快马加鞭也需要半日,木已成舟,再难挽回。蔺北行知道,罗、郑两家在西南根深叶茂,到时候来求情的人只怕络绎不绝,索性快刀斩乱麻。

    这一股子杀性,把整个西南震得抖了三抖,蔺北行不在西南时,那些羡慕郑平圈地发财的官员们原本都蠢蠢欲动,这下抹着冷汗暗自庆幸,已经下了手的都忙不迭地把圈的地、贪的钱都暗中退了回来,只求不要被蔺北行盯上留住一条小命。

    而那些清廉正直的官员们,自然一个个都奔走相告,庆幸着遇到了一个贤明的西南之王。

    西南的官场自此廉洁勤政之风大起,一提起蔺北行,想起他六亲不认、雷厉风行的手段,官员们都会后背一凉、三省吾身。

    此时此刻,被官员们即敬慕又畏惧的靖安王蔺北行,正坐在一艘画舫里,顺流而下,享受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自在。

    郑平的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萧阮出面,将罗家和郑家的家人安抚了一番,国法摆在这里,郑平罪无可赦,不是蔺北行绝情,但蔺北行记挂着郑平曾经立下的战功,罪不及家人,她也会帮着关照郑平的遗孤。

    人已经死了,自然是抓住点实际的更为重要。

    得了王妃的这句话,郑平的家人安心了一些,罗家的怨气也平息了不少。

    夫妻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恩威并施,这件事情总算得以圆满的解决了。

    站在船头,看着江水淼淼,两岸怡人的景色一点一点地往身后掠过,萧阮的心情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腰被环住了,温热的吐息在脖颈上流连。

    “王妃只顾着欣赏美景,却不知道关心一下本王,本王有些不太高兴了。”蔺北行在她耳边喃喃地道。

    萧阮的耳根被摩挲得痒痒的,心里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外不苟言笑、威严肃杀的靖安王,到了她这里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和从前那个经常需要人哄一哄的青年世子别无二致,被冷落了便要生气,不如意了便要耍赖。

    “王爷不是在处理公务吗怎么怪起我来了”她抗议道,“若是我来打扰,只怕要被安上一个扰乱王爷心志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不远处的贺平宁一眼。

    贺平宁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面不改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萧阮的话。刚刚找蔺北行汇报公务的就是他,说不准现在还在腹诽萧阮缠着王爷出来游玩,耽误了王爷的公事。

    天可怜见,今日可不是她要出来的,她原本约了商俞氏一起品读诗文,是蔺北行偏偏要把她叫出来,害得她爽约了。

    和蔺北行相处久了,萧阮也越来越了解了他的这些手下,原本只是见过几面的贺平宁,也通过陈碑之多了几分了解。

    贺平宁虽然针对她,但对蔺北行的确是忠心耿耿,几乎可以说是奉若神明,曾经在战场上好几次出生入死地救过蔺北行,也曾经献计献策,为擒住西戎王立下了汗马功劳。

    单凭这几点,萧阮便在心里原谅了贺平宁对她的无礼。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偶尔拿贺平宁逗个趣,看着这个人一脸憋闷却无计可施的模样,无聊的生活好像也多了几分乐趣。

    “我喜欢你打扰,”蔺北行神情自若地道,“你越打扰,我便处理得越快越好,以求可以早点和你卿卿我我。”

    萧阮拿他没办法了“那敢问王爷可是处理完了要不要我替王爷捏背捶腿”

    “捏背捶腿倒是可以先记个账,不着急,我在船尾支了钓竿,想不想钓鱼玩玩”

    萧阮的眼睛一亮“我还从来没有钓过鱼,容易钓上来吗”

    “那得看你和谁一起钓了。”蔺北行傲然道。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手挽着手去船尾了,贺平宁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老贺,”陈碑之同情地道,“你就认命吧,这两个月你不在王爷身边,王爷和王妃恩爱得很,王妃时时处处都为王爷着想,你猜测的事情都没有出现,不要再疑心这个疑心那个了。”

    “王妃没有为郑平求情”贺平宁有些怀疑地问。

    陈碑之摇了摇头“听说还和前来求情的王爷姑姑争辩了一番,让姑姑要站在王爷这一边替王爷想一想。”

    贺平宁有些不解,思忖了片刻问“她有没有和商易仁接触”

    陈碑之想了一下道“商易仁倒是没有,但是商夫人登门拜访过几次,品茗论文,听说挺谈得来。”

    “这就对了”贺平宁一脸的不出所料,“必定是在和商夫人暗度陈仓,把西南的事情暗中向京城汇报。”

    陈碑之被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老贺,你怎么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不明白吗就算王妃是京城派过来的奸细,只怕王爷也甘之若饴,你我身为王爷的下属,理当千方百计让王妃喜欢上西南、长留在西南,而不是和王爷背道而驰,想要抓王妃的把柄、让王妃离开王爷,你若是再看不清楚这一点,我觉得你这辈子都白活了。”

    “你不懂,”贺平宁一脸的忍耐,“你们都被她蒙蔽了,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画舫晃悠悠的,在横阔的江面上飘荡了一个下午。萧阮的收获颇丰,不仅钓上来了几尾大鲫鱼和白须公鱼,还在蔺北行的协助下网上了一些虾兵蟹将,不禁喜笑颜开。

    傍晚的时候,夕阳西下,晚霞四起,两岸青山倒影在江中,江面上点点帆影若隐若现,这一片色彩斑斓的景象,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山水图。

    远处隐隐传来了渔娘的歌声,伴随着渔夫们的应和,一个清脆动听、一个疏阔嘹亮,萧阮不由得悠然神往。

    晚膳是在画舫上用的。

    厨师架起了烤架,将钓上来的鱼开膛破腹,虾蟹都清洗干净,刷上了一层特制的油,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滋滋作响,萧阮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河鲜,那滑嫩的鱼肉被烤得焦黄,入口滑嫩鲜美,带着一股烤炙后特有的焦香,萧阮一口气就吃了三条。

    晚霞渐渐地褪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画舫的四周点起了烛火。

    吃得差不多了,下人们把船板收拾干净了,抬出了软榻,又在桌几中摆好了瓜果茶水,将屏风拦在了船板后方,便都退下不见了人影。

    萧阮有些纳闷“这是干什么我们还不回去吗”

    蔺北行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幽远。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萧阮嗔了他一眼,“还不回去,祖母要担心”

    一阵天翻地覆,萧阮还没来得及轻呼,便被蔺北行堵住了唇,整个人都倒在了软榻上。

    唇舌落入了他人的掌控,被细细描摹、慢慢品尝,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水温柔地冲刷着船舷,护卫着画舫的船只被屏风挡住了,辽阔的江面上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轻轻,”蔺北行低低地喘息着,反复地叫着她的小名,就好像这两个字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睁开眼睛。”

    萧阮的眼睫颤了颤,顺着蔺北行的肩膀,看到了一整片璀璨的银河。

    她呆了呆,几乎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

    “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蔺北行佯做生气地道,“要不是我叫你出来玩,你是不是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双更,求小天使们留言表扬一个

    s忽然很期待贺平宁被打脸的模样笑哭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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