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年轻力壮, 心理素质也好, 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她稍微活动活动很快恢复了正常。
看了看时间，早上9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让酒店餐厅送了四菜一汤上来，还特意交代米饭要最大碗的。
饭菜到了之后时悦端起碗吃得飞快，卷了一大波之后才稍微缓过点儿气来, 问许幼鸢怎么不吃。
只喝了一口饮料还觉得腻到反胃的许幼鸢实在佩服时悦的好胃口, 摇了摇头说：
“我不想吃。你说你饭量真是我见过所有姑娘中最大的了, 就算新陈代谢快, 就你这个吃法也不可能这么瘦啊, 吃的东西都哪儿去了？”
时悦：“长个, 长大胆, 长发量。”
时悦继续吃，许幼鸢将接入晶体握在手中，回忆起时悦描述的关于整个实验游戏的经过，内心依旧被清晰的恐慌感占据。
“你说。”时悦吃得有点缺氧, 稍微空一空, “刘胖的目的是想要让玩家在进入游戏时不知不觉被套取更多的真实信息, 为什么还要让这个游戏封闭起来？不能退出的游戏谁还敢玩？投入市场之后肯定会出乱子的吧？SQUALL立马就会被捶爆, 不是么？”
许幼鸢道：“这只是实验游戏，或者说是实验的模块, 最后它会悄然植入到重塑宇宙, 甚至是其他游戏里。现在实验的主要方向应该是篡改记忆欺骗大脑, 绕过大脑潜意识的防御，在不知不觉中获取以及贩卖玩家的信息，获取暴利。”
时悦：“贩卖信息虽然很暴利，但只是利益的冰山一角。”
“是，只要能够骗过玩家大脑，挖掘隐私信息只是前奏，诱导玩家在真实世界里的行为才是真正的目的。重塑宇宙玩家的基数非常庞大，遍布整个世界。一旦玩家在真实世界的行为被诱导甚至操控……”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或许我们还是太乐观了。”许幼鸢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浅太简单了。
她紧紧握住接入晶体：“也许，这个没有出口的实验游戏，才是刘锋最终想要的版本。”
时悦：“怎么说。”
“暴利是商人刘锋追求的，诱导玩家在真实世界里的行为或许是刘锋身后支持他的某一派政追求的，但从全息游戏的特点来看，或许他们最终想要的是握住人类文明的拐点。”
“人类文明的拐点……”
许幼鸢的话让时悦后背也开始发凉。
人类文明的全新拐点其实早就有端倪了。
第一台电子计算机于1946年诞生，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入了新时代。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是以前的人类无法想象的时代。
随着高速网络的全面普及以及全息游戏的诞生和迅速火爆，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虚拟的网络世界，他们可以在网络世界里生活、恋爱、赚钱……只要母胎体还活着，他们就可以一直在游戏中生存。
网络世界才是人类真正的归属，人类最终将投入到数字世界的怀抱，这是由人类的特性和普遍需求决定的。——类似这样的言论在就在10年前出现，并被无数人奉为圣经。
知名的社会学家和意见领袖在人类命运这个庞大命题里的很多方面都有分歧，甚至吵得不可开交，唯有在一件事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人类最终将抛开脆弱的母胎体，一切数据化，彻底进入到数字世界中。
科技发展得比一般百姓想象的要快很多，“数字世界”在几十年前的科幻小说里就有很多人不厌其烦地描绘过，但大家总觉得它还在未来，遥不可及。
可对前沿科技了如指掌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遥远。
有人预言，两百年后的未来，人类文明会成为数字文明。这还是保守估计，快的话本世纪内就有可能实现。
更有人直接点明，全息游戏就是数字文明即将来临的重要标志。
历史的车轮从来不会因为哪个群体的恐慌而停止。就像大航海时代，就像外太空时代，谁能走在数字时代的最前端，谁就能获得优势。
刘锋和他身后的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优势”这么简单。他们要的是绝对的控制。
说到底，刘锋以及幕后派只不过是草菅人命的投机主义者。
许幼鸢更深刻地理解了小珂曾经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要发生巨变了。不知道生活在这个时代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悲哀。”
许幼鸢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重塑宇宙被普遍不看好，绝对只是个亏钱项目时，最后说服了所有股东强行拍板支持开发的，其实是刘锋本人。
许幼鸢曾经一度以为刘锋是自己的伯乐，正是因为刘锋的支持，重塑宇宙才有之后大放异彩的机会。
在重塑宇宙第一次登上营收榜TOP 1时，刘锋亲自送许幼鸢回家，在回家的车上刘锋问她：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支持你吗？为了重塑宇宙不惜和股东们打了好几场架。”
许幼鸢知道他所谓的“打架”是打嘴仗的意思，资本世界钱就是一切，没人愿意用自己的钱随便冒险，除非独具慧眼，看见了某块璞玉的闪光点，有赚钱的可能才会行动。
许幼鸢如是说。
刘锋呵呵地笑着，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刘锋说：“虽然我也曾经觉得在2050年之前全息游戏不会进入到成熟阶段，也曾经不觉得你具备这份资质，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话虽然不多，也不爱出风头，但你是让变革提前到来的人。”
“它会改变你，改变SQUALL，改变整个游戏行业，甚至是改变全世界。”刘锋说，“幼鸢，你是创造这个拐点的人，你的名字会被历史铭记的，后世无数的人会感激你开创了全息游戏，带给他们更多生命的意义。我坚信你是改变世界的人才，所以，当我发现了这点之后，就算全世界反对，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要记住，有任何困难第一时间来找我，知道吗？”
刘锋的确非常看重许幼鸢，即便她那么年轻，在飞升营收榜第一前，她失败过很多次，但刘锋依旧让她自由地掌控整个项目。
许幼鸢曾经真的发自内心感谢自己，也感谢刘锋，所以在相关工作的讨论上，许幼鸢一向推心置腹。
就在重塑宇宙以及游戏衍生横扫全国，甚至热到海外之事，刘锋问过许幼鸢一个问题。
“你觉得全息游戏最吸引人的特点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玩全息游戏？”
“真实感。”许幼鸢说，“我一直追求的就是它的真实感。”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才能让游戏拥有最真实的感觉？”
许幼鸢很快回答：“让身处游戏里的玩家觉得自己是在真实世界里。”
刘锋呵呵笑：“说起来容易，想要达到很难的。”
许幼鸢摸着下巴，说：“我倒是有些想法和方案，已经写了草稿，一周内可以完善。”
“好，那我就等着你了。”
许幼鸢当年给出的方案和学术论文有一拼，从全息游戏的特点和神经元入手，剖析如何让全息游戏达到让玩家信任游戏场景，能够全身心浸入到游戏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刘锋的实验似乎借鉴了不少当年这个方案。
想到这点许幼鸢又恶心又有负罪感。
为了完善方案她起早贪黑查阅了无数资料，这是她从高中时期就开始积累下来的心血，目的只是为了完善全息游戏，是为了游戏本身！没想到刘锋居然用它来欺骗玩家，骗取玩家的隐私，甚至害人性命。
许幼鸢真是气得什么都吃不下。
时悦终于吃饱了，居然一个人将四菜一汤吃了个底朝天，站起身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捏捏脸，活动活动酸疼的下巴。
刚才的对话让时悦也有点儿发怵，但很快心态就调整回来了，该吃还吃。
“你也太夸张了。”许幼鸢看着眼前被横扫一空的餐盘，不免担忧，“你别暴饮暴食，对胃不好。”
“我都差点儿死在游戏里了，能活着出来还不得多吃点？万一凉了完全没机会吃了。”
许幼鸢重重地“啧”了一声：“能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么？你得活着，好好给我活着。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可能让你有事。”
“怎么回事许幼鸢，你一边强调别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一边在那儿生生死死的。”时悦像只小豹子一样扑上来，将她两只手握住，“咱们都要好好活着，该死的是刘锋。”
* *
暗厢玩家游戏中翻车的新闻在热议了三天后，渐渐失去了热度，警情报告出来之后又掀起了一小波讨伐SQUALL的热潮，随后这事儿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又过了两天，一位玩家在游戏生活馆发疯，差点儿砸了老板的柜台。
幸好在游戏生活馆不少全息游戏职业选手，很快合力将他制服。
自从体感芯片问世之后，全息游戏职业选手越来越注重身体素质的训练，渐渐向职业运动员靠拢，各个都是壮汉，三个人就把那发疯的玩家摁得死死的。
警方来之后做了调解，玩家愿意赔偿老板的损失，老板毕竟做生意的，以和为贵，接受了赔偿也就不了了之。
但嗅觉敏锐的媒体工作者却闻风而至，争先恐后报道了这件事，并在网上大肆传播。
有目击者称，发疯的玩家在预谋砸店的时候似乎神志不清，还贴着接入晶体，疑似还在游戏里。
这事儿立马和先前暗厢玩家翻车的事联动，再次上了热搜。
很快，发疯玩家本人接受专访，以马赛克加变声的形象出现在镜头前，拿出了游戏接入晶体，镜头还给了个特写，重塑宇宙的接入晶体。
玩家大讲特讲他是如何被困在重塑宇宙里出不来，从而产生幻觉一事，说得非常真实又恐怖，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指责此玩家是演员，是N-COUNT请来的打手，就是为了给SQUALL泼脏水。
就在对于SQUALL的舆论稍微恢复到中立之时，有个百万粉丝的大V账号po出了一段监控视频，正是暗厢玩家翻车之前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能够清晰地看见有人将女车主的接入晶体从重塑宇宙换成了暗厢，并且下车，让女车主自生自灭。
此事引发了轩然大波，本来已经渐渐失去热度的社会新闻一下又变成了沸点，好几个热搜同时上榜。
调包之后下车的当事人都不用网友费劲儿扒，大V已经提供了他的完全档案，这人正是SQUALL运营一组的组长，廖某。
SQUALL不顾人命还嫁祸给暗厢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实锤在手，本来就憋得一肚子火的月圆cp粉们立即攻占了SQUALL和重塑宇宙各大平台的主页，将刘锋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甚至还扒出了刘锋劈腿包小三，和嫂子有一腿的黑历史。
阎容很是时候站了出来，转发了大V的视频，谴责SQUALL的罪行。阎容巨大的流量很快将这件事引爆，阎容粉中有一半是死忠，爱豆指哪儿她们打哪儿，立即和月圆cp粉连成一条战线，舆论重压几乎血洗SQUALL。
这事儿远远没完。
继SQUALL各大平台主页被血洗，活跃用户和营收掉到历史最低谷的同时，重塑宇宙的老玩家们都站了出来，只不过大家并不是来为SQUALL鸣不平的，相反，大家是来落井下石的。
万人请愿让SQUALL把重塑宇宙还给许幼鸢。许幼鸢还在SQUALL的时候，重塑宇宙不断突破良性发展，是无数玩家的心头爱，白月光。等她一走，重塑宇宙越来越骗氪不说，新玩法和新地图简直是垃圾。没有许幼鸢的重塑宇宙已经不能称之为重塑宇宙，请刘锋不要为了利益毁掉经典。
万人请愿的风潮一起，引发了无数玩家的怀旧热，大家纷纷晒出当年初见重塑宇宙时的惊艳，分享初代的各种场景和玩法，念起很多江湖不再见的基友。
如此一来，许幼鸢和当年让她离开SQUALL甚至差点儿身陷囹圄的载具事件又一次被翻热。
有人仔仔细细整理了当初载具事件的时间线索，再一次强调载具事件发生的时候许幼鸢母亲病重，她请了假人都在老家，怎么策划事件吞钱？要卷钱跑路的话回老家干嘛，应该早跑国外去了，还会傻傻地一喊就回来，等着被警方抓么？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许幼鸢策划了整件事？她是重塑宇宙的制作人没错，可是整个项目还有其他的策划组技术组，以及许多都能接触到关键模块的人。当初可以制造载具事件同等事故等级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逮着许幼鸢让她摁头承认是载具事件的主谋？不就是因为她人在老家奔丧么？趁着家人去世的时候给人背锅，刘胖真不是个东西。
此贴被转发2万以上，点赞10万，但却在第二日被炸号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定是SQUALL幕后黑手被戳中了痛处才炸的号，其恶劣的手法和当初污蔑许幼鸢如出一辙。
因此，辱骂刘锋的声音更盛。
就在网络舆论被此事引爆的第二天下午，警方介入了调查。
……
刘锋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助理和司机已经将车停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刘锋挺着浑圆的肚子，擦了擦汗津津的脸，解开西服里衬衣的纽扣，哎呀呀地叹了一声道：
“这天啊，实在热得太快啦。还一年比一年热，好想吃雪糕啊。”
助理将车门打开，等他上车的时候说：“刘总，您真的不能再吃了。”
刘锋对着她呵呵笑：“好啦，不吃就不吃了，听你的。”
刘锋要上车的时候，透过警局的窗户，看见局长手里端着个茶杯，正在看他。
刘锋笑眯眯地向局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局长刀削般的脸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犹如恐怖蜡像馆里的蜡人。
在刘锋向他挥手之后，他将窗户关了起来。
刘锋正要坐到车里，忽然一袋装着满当当污浊物的塑料袋从天而降，正中他的脑袋。塑料袋应声破裂，不仅将他整颗脑袋灌满了污物，就连他的助理也被喷了满脸。
助理傻眼，司机指着警局楼顶一个黑影说：“是那人丢的！居然敢在警局动手，胆子也太大了！”
刘锋“哎”了一声道：“算了算了，都是一群小孩子，想为偶像出头罢了。正好帮我降降温，没事的，别为小事生气啦。”
“可是，刘总……”
“给我张纸我擦一擦。一会儿我还要给我老婆买礼物呢，这倒好。小斐啊，礼物你帮我买吧，我可不想熏到别人。”
助理眼神还有点直：“是……”
刘锋心平气和地坐回了车里，楼顶那个丢污秽物的人跑得满脸大汗，跑出了两条街，收到了一条短信，按照短信的指示跑到一居民区的后门石阶下面拿到了一个厚信封，开心地跑了。
居民区18楼，阿透从望远镜前离开，五指伸入前额浓密的头发里，将眼前碍事的头发往后拨。
“这个刘锋心理素质非常好嘛。”阿透跟身后的小橘说，“这样都不生气？看上去不太好对付。”
阿透说完话，没人搭理她。
她回头看，小橘正背对着她飞速地敲键盘，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整个人就像一只亢奋的猫。
“我抓到你了。”
输入这行字，发送。
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小橘已经兴奋得快要坐不住了。
她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藏在刘锋背后黑客团队里最灵魂的人物，她抓住这个人了。
“：）”
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
小橘心中一颤，有不好的预感。
那张笑脸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
笑脸迅速被复制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并且没有停止的意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小橘“靠”了一声，抡起椅子直接将电脑砸了。
火光四射中，喝着饮料的阿透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哟，吓死人了。”
被反杀甚至被戏弄的小橘黑着脸回头看阿透：
“说风凉话就算了，还偷喝我的橙汁？”
“嗯？我看你一直不喝，还以为你不爱喝，想说帮你解决算了。”
“还给我！”
阿透将橙汁举高，身高差距之下小橘根本够不着，气得跳了两下，还是没够着。阿透哈哈大笑道：
“喝什么橙汁，你是幼儿园小孩么？陪我喝酒吧。”
被反杀的怒气还在心口堵着，小橘一脚踩在阿透的脚面上，不仅踩还转着圈碾了一顿。
阿透痛得哀嚎，小橘拿上外套，将长发从外套里抽出来说：
“我们的位置被发现了，说不定马上会有人跟踪过来。我劝你还是快点走吧。”
小橘推门离开，阿透拆了望远镜拎包立即跟在她身后。
“你的位置还能被发现？”
“有什么稀奇，黑客界大神多得是。”
“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黑客？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少恭维，橙汁该赔还得赔。”
“我都没喝几口，还给你。”
小橘瞪了她一眼：“你都喝了，还有脸还给我？”
“还没喝完啊，别浪费。”
“呕！”
“呕什么呕，吻都接过了，还在乎这个。”
小橘后背一僵，阿透相当得意，觉得自个儿又占了一次上风，没想到下一秒脚背剧痛，忍不住嚎出声音。
“你怎么这么用力！”阿透捂着脚扶墙站着，眼眶里一包眼泪——是真疼。
“用力就对了。”小橘“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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