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太太这时不时就能上报纸露脸的事, 很令亲戚朋友的羡慕。
姜舅妈都说,“大姐上报纸, 我都跟着脸上有光。跟邻居朋友们说起来,一听说这是大姐,她们都羡慕我羡慕的紧。”
闻春华回娘家时也说,“在外还有人打听我哥有没有兄弟的,说咱家要是再有个小子, 就凭妈你的开明, 都要把闺女嫁给咱家,给你做媳妇。”
闻太太笑眯眯地,“要不是你爹命短, 咱家不至于就你们兄妹俩。”
小闻韶见大姑和小天哥来了, 跑过来叫着“哥”, 找周天一起玩儿。闻太太让钱嫂子和阿芒看着些, 就让孩子们玩儿去了,今天太阳好,在院里玩儿也没关系。
闻春华靠着沙发剥桔子,嘟着嘴抱怨, “要是我婆婆跟得上妈你一半明理,我们都得念了佛。”
“亲家怎么了,不挺好的?”
“挺好什么呀, 现在不知怎么回事, 越来越抠儿。别年一月还得买上四五遭水果, 今年可好, 根本当没这回事儿。现在连吃个水果点心,都得我们各房自己掏钱。这会儿吃饭也别有规矩了,就早饭一起吃,都到老房屋儿里去吃。午饭晚饭各吃各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每月从铺上领的钱没变,现在三餐变一餐了,水果点心衣料子也都免了,儿子媳妇连带孙子孙女,除了一顿早饭,都要伸着脖子挨饿了。”闻春华把桔子皮扔桌上,说,“这不就是挤兑我们自己花钱么。你说她怎么这么会省钱啊。”
闻太太也是无语,“铺子生意不挺好的。”
“我说她是不是被吝啬鬼跟上了。”
“胡说八道。”闻太太笑斥,“你要没事就带女婿孩子们过来吃。人老了,性子就古怪。你婆婆那人,以前可不这样。”
“可不是么。一个比一个会装傻,我公公也装不知道,没事人一样。妈,你说我让你女婿自己出去支一摊子生意怎么样?周笑周爽一年比一年大了,如今上学有妈你给我们出钱,可以后成亲置彩礼,总不好还叫你补贴我们。”闻春华同母亲诉说烦恼,“总是守着这一个铺子,挣了钱都叫老房收去,家里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多,以后分到我们头上的能有几个?”
闻太太也拿不定主意,“这事儿等你哥回来问问你哥,就是有一样为难,女婿是长子哪。”
闻春华叹气,“要是有大家大业,我也不说什么了。又没什么家业,还都要绑一条船上不成。”
闻春华反正一有难处就回娘家,她娘家硬,等闲婆家也不敢得罪她。闻太太给闺女包了好些点心果子,还有好几盒西洋罐头,让闺女拿回去吃。想到亲家母抠儿成这样,闻太太纵重男轻女些,也心疼闺女。
晚上同儿子说起这事,“小天以前都肥墩墩的,这回来我就说他瘦了,下巴尖儿都瘦出来了。我想着,春华的话也在理,现在女婿在铺子里,难道以后周笑周爽也都去他家铺子帮忙,儿孙全吃这一家铺子,以后生意只有越做越窄巴的。”
闻知秋道,“周雨的性子,不适合政界,不然我倒是能给他安排个职司。生意上的事我不大通,我跟韶华商量商量,他是周家长子,不好越过周老爷子。”
闻太太说,“跟韶华好生说说,我知道她不喜欢用亲戚做事,阿雨毕竟不是外人,我看他一向稳妥。”
“妈你放心,有我呢。”
的确,这个长子是闻太太毕生最大的骄傲,有长子在,闻太太便无烦忧事。
闻知秋一并将褚韶华睡前要喝的热牛奶端进卧室,褚韶华洗漱完毕,正对镜搽晚霜,镜子里瞧见丈夫进来,问,“阿韶睡了?”
“睡了,今天跟小天跑着玩儿,早就困了。”闻知秋把牛奶放妻子手边儿,“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
闻知秋把周雨现在的困境说与妻子,想听听妻子的意见。褚韶华皱眉,“周家哪儿还像个生意人家,不知道还得以为什么穷乡僻壤的地主老财哪!看这作派!省钱都省到自家人头上了!”褚韶华顶瞧不上这种抠抠索索的人家,有本事不往外使,倒是将那些心机算计都往家里人身上使。
“以前真不这样,以前在老家时,也没现在的日子,吃糠咽菜一家人倒也和乐。如今越发吝啬了。”闻知秋道,“周雨才干不算特别出众,做事倒还稳当,打理他家的铺子,这些年也没出过差错。你帮着想想,我寻思着,要是能让他们夫妻俩单独出来立个门户,以后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说不定过日子更有劲儿。”
“你知道我从来不用亲戚的。”
“咱不就春华这一个妹妹么。我是想着,他们日子过起来,也省得总来咱家刮地皮。”闻知秋笑,“再说,亲戚到底是亲戚,你看阿韶跟小天多要好啊。表兄弟们大了,总是个帮衬。周笑周爽读书也不错,每年都是前十名。”
“这样吧。我划下个道儿来。周家的事,我不插手,你也不要插手。要是周雨自己能搞定,就让他过来找我。”想想周雨,褚韶华说,“他先在我身边做些助理的活,我看怎么调理调理他,最多呆两年,要是他自己争气,是块材料,我借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去做些营生。如果他委实不成,你也别怪我不给他面子。一码是一码,他们生活上有困难,该帮咱们帮,可如果他挑不起来,我也不能把我的生意给他糟蹋。”
“行啊!”闻知秋立刻替妹夫应了,“明儿我就跟他们说。”
褚韶华横闻知秋一眼,闻知秋给她捏肩膀,问,“褚会长累不累,小的给你捶背。”
“少打趣我。”褚韶华笑,“自从我做了这副会长,听说陈家又要开办呢绒厂了。”
“陈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闻知秋虽不懂生意,可想想陈公子先前没办成的呢绒厂叫褚韶华办成了,陈公子想当的副会长也叫褚韶华给当上了,就是他再把呢绒厂办起来能如何?这就能证明他比褚韶华强了?
“陈公子没出面,是跟余家合股。”褚韶华道,“我料着我们这呢绒厂办成后就得有人跟风,随便吧,反正他们晚了一步。做生意各凭本事,就看他们本事如何了。”
年前方将军那里也有酒会,闻知秋收到请柬,方将军收到孙先生在天津病重的消息,方将军同心腹道,“原来闻太太说的竟是真的!”
当初接待过孙先生一行的酒会后,褚韶华就给方将军递了信,怀疑孙先生病情严重。方将军不是很信,如今天津那里有具体消息传来,方将军方是信了。
褚韶华则在忙着年前的各种商业活动,既有商会的事,也有她自己这边儿的各路人情往来,光是年礼走动、公益捐助的事,倪清一人都忙不过来,需要阿芒帮忙。阿双则成了闻言的助手,所以,周雨来的时间很对,正是褚韶华这里人手短缺时。
因为褚亭还没有从天津回来,连带商号的事,也需要褚韶华暂时接手。
褚韶华现在每天早出晚归,比闻知秋这个局长都要忙。
闻太太都感慨,“这副会长也不是好当的,事儿多。”
闻春华笑,“妈你可别说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哪。”
闻太太跟闺女打听,“你家公婆没说什么吧?”
“还说什么呀。你女婿说了,以后家里铺子我们这房不要,家里的房子,也不要,都给三个小叔子。你没见我公公那样儿,还拉着你女婿哭哭啼啼的,说不耽误他,以后家产仍是有他一份儿。这现成话谁不会说。难道我们说话还能不算?”闻春华想起来也气鼓鼓的,“早知道这样,该早些叫他出来,跟拉磨的驴似的在铺子里起早贪黑的干。他要不松这个口,我公公哪里会点头。你不知道我公公那人,净发白日梦,竟是想打发我四小叔子过来!把我气的,我说,你愿意叫他来就来,我嫂子收就成!他这才不发梦了!”
闻太太拍闺女后背一记,说她,“你这性子也是,怎么跟公婆这样说话。”
“你不知道那个劲儿,气死个人,一肚子心眼全用你女婿身上了,还要他带着四小叔子来做个帮衬。把我气得不行,非要买一送一还是怎么着。”
闻太太忍不住笑了,倒是说,“这做父母的心,他自身没那么大本事,可不就想着豁出脸皮,能提携一个是一个。”
“他越这样我越是不想提携,平时偏心的不行,想要我嫂子提携他儿子,平时也没见他家对我好一点儿。”闻春华也有自己的心眼儿,她说,“妈你想,我嫂子本来脾气就不好,原本说好就一个人的,结果咔嚓来了两个,她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好发在咱们这里,还不得发你女婿身上。再说了,我们这是想自立门户的,以后你女婿出息了,再提携小叔子去吧,也没的总是拿我婆家的事来麻烦嫂子的道理。”
“你如今也很有分寸了。要不你们就搬过来吧,女婿在这边儿做事也方便。”
闻春华当然愿意住娘家,她说,“这也好,我回去跟你女婿商量商量。”
周雨也愿意住岳家,别以为男人有多高傲的自尊,不愿意住丈母娘家啥的。完全没有这回事,周雨就乐意住岳家,他性子有些软,倒也不能说没有决断,像这种放弃继承权,净身出户到褚韶华这里做事的决断,就令褚韶华有些刮目相看。
褚韶华给他的事也多,每天足够周雨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还有老师过来教授功课。周雨每天学习直到深夜,把闻春华心疼的,见天晚上张罗着厨下给丈夫炖肉汤补身体。结果,周雨没见胖,闻春华圆滚滚了一圈。
有一天晚上吃着饭,周雨捏着汤匙就睡着了。褚韶华看一眼客厅墙壁上挂的西洋钟,交待闻春华,“七点前叫醒他,英文老师该过来了。”
闻春华心疼的,自己在院子里哭了半个小时,晚上同丈夫说,“要不咱还回去吧,这也忒劳累了,这哪里受得住啊。”
周雨也咬牙苦撑,见妻子眼睛肿肿的,知道是心疼他,搂着妻子软乎乎的身体说,“这也不算劳累,嫂子也是每天这样。”
“她就会折腾人,她自己哪里会这么辛苦,这会儿估计早挺尸睡觉去了。”
“你去书房瞧瞧。”
闻春华悄悄去书房,果然书房还亮着灯,闻春华没敢进去,她脚步一转去了客厅。翠儿杏儿俩人坐在厨房剥花生米,见闻春华过来纷纷起身,闻春华见一排炉火灶眼上,有的炖着香浓的羹汤,有的深木色笼屉上冒着蒸气,还有大的陶锅里传来米粥香。闻春华摆手让她们坐,往书房那里瞥一眼,问,“我嫂子还没歇呢?”闻家的规矩,晚饭后留两人在厨房,备着宵夜。因为褚韶华闻知秋如果忙到太晚,晚上都有吃宵夜习惯。主人家歇了,值班的佣人也就能歇了。
翠儿点点头,小声说,“这几天少奶奶都是十一二点才睡,姑爷也睡的晚。还有阿双姐阿芒姐,晚上也要学习到很晚。小姐,是不是姑爷要用宵夜?今天有当归炖羊肉、虾肉小笼、豆腐小笼、三鲜包,还有大米粥。”
闻春华这下子真是没脾气了,心下感慨,我嫂子手下的都不是人哪,都是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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