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愣住了，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这和他担忧的也不一样。
就好像，你本来已经做好和正面而来的敌人硬碰硬地干一场，谁知道敌人走到面前，送上坦克导弹，对你说：“伙计！咱们别打了，一起去把隔壁那个连给端了吧。”
虚虚实实，反正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女朋友？
史蒂夫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三个字，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谁知道呢？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他睡了几十年，一觉醒来，电话都变成了巴掌大个小方块，词义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也一点不会奇怪吧！
乔安娜看见史蒂夫漂亮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和开始不太一样，这一次，他的神情里透露着些许困惑。
乔安娜叹了口气，摆出忧愁的模样，事实上她的忧愁也不全然是假装的，继续道：“抱歉，我一开始没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拉拉。你知道的，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是很……很苛刻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和你有什么不愉快。我只是……上帝啊……”
乔安娜适时地住了嘴。表现得像是她现在确实心情糟糕地说不下去。而事实上，糟糕的不是她的心情，而是她的思路。她这会儿才想起史蒂夫是个老人，而老人，向来都很守旧。
她猜测史蒂夫大概率会疏远她这个拉拉。
她大概率会搞砸这个任务。
她大概率会被寇森开除。
噢，她还有一定的概率被神盾局灭口。
乔安娜想着这些概率上的事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侧着脸，倔强地看着窗外，看着不知道在何处的明天。一眶眼泪，似落不落，顽强地撑在睫毛的边缘。
一张纸巾送到了她的手边。
纸巾的边缘轻轻地划过她的手背。
乔安娜终于看向了史蒂夫。
史蒂夫已经没有皱着眉了，他只是露出一张担忧的脸，然后轻轻动了动手指，让纸巾再一次摩擦乔安娜的手：“拿着。”
“谢谢。”乔安娜勉强一笑，接过纸巾，快速地压了压眼角。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刚分手。”史蒂夫看上去很是自责。
乔安娜摇了摇脑袋，没有抬头：“没事，也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我只是……刚看见她的消息，我有点……没事。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不，并没有什么困扰。”史蒂夫看着乔安娜的眼神仍旧透着一股担忧，“上一次你喝醉说是因为……”
乔安娜闭上眼，摇了摇头头，然后笑着道：“上次我骗了你。那时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但是……又觉得向陌生人说自己是……不过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史蒂夫点头，看上去略微放心了一些。
但乔安娜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她看着史蒂夫，忐忑地问道：“你会嫌弃我么？因为我是……你知道的。”
史蒂夫愣了一秒，随即赶紧摇头：“不会！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责或者自卑的事。”
乔安娜静静地看着史蒂夫，片刻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因为害怕被对方看穿。乔安娜在笑起来的那一刻，赶紧再次转头看向了窗外，顺带还抬起手，撑住自己的脸颊。
在史蒂夫看来，这就是一个姑娘略带了些羞涩意味的喜悦的笑容。
不由自主地，史蒂夫跟着笑了起来。也看向了窗外。
【队长！你真是个天使！
一个……没经历过人间险恶的单纯的天使！】
乔安娜遮住自己半张脸，笑了大约二十几秒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欢喜，重新收起了夸张的笑，回头看向史蒂夫。
“谢谢你，史蒂夫。”
史蒂夫看了一眼乔安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他这会儿才抽空回想了一下乔安娜开始说的那些话。
原来，拉拉是同性恋的意思。21世纪的黑话真是匪夷所思。
史蒂夫默默地想着。
“说起来，你那天拍的布鲁克林大桥可真漂亮！”乔安娜适时地展开另外的话题，“角度选择、构图、色调，都没得说。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出自某位摄影师之手呢。”
史蒂夫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还要多亏你给我发的教程。”
乔安娜摆摆手：“跟教程没关系，我看了好几遍也没拍出来。主要还是人的问题。”
“这里面其实有技巧的。”
乔安娜坐直了身子，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比如？”
史蒂夫瞥了瞥乔安娜那张求知欲旺盛的脸，开始慢慢给乔安娜讲解构图技巧。
史蒂夫本来就有绘画功底，讲起构图来是不是就用上一些专业术语。乔安娜一开始还能保持认真听讲的样子，听到后来，眉头就越皱越厉害。
史蒂夫停了下来：“很难懂？”
“有一点。”乔安娜老老实实地点头，“大概是因为我没艺术天分的关系吧。听着很抽象啊。”
史蒂夫想了想，说了一句“你等一下”，然后起身往收银台走去。片刻后，他拿着一只铅笔走了回来。
“那边没有白纸。将就一下餐巾纸吧。”史蒂夫说完就坐下，将一张餐巾纸铺平，开始在纸上作画。
纸巾柔软，不易着色。乔安娜能看出来史蒂夫画得有些不顺畅。
她抬手替史蒂夫压住纸巾的边角，史蒂夫顿了一下，抬头冲她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勾图。边勾边向乔安娜讲解。
他的落笔时轻时重，还不时抬头看乔安娜。
一开始，乔安娜以为史蒂夫是想看她有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后来她以为史蒂夫是在画她的肖像。一直到整幅画渐渐成形，乔安娜才看出来，史蒂夫画的是他眼里的咖啡馆。一个，对面坐着乔安娜，桌上摆了两杯咖啡的咖啡馆一角。
画面上的姑娘没有画五官，只是寥寥几笔的轮廓。但乔安娜看出来那是她。
【队长，你如果不想干健身教练了，可以去当画家。
一幅画可以卖很多钱的那种！
如果你去当了画家，一定要送我几幅。我留着等它们升值了再卖！
哦，对了，我忘记你打了超级血清，能活很久。
唉……看来只能当做遗产留给我的子孙们去发财了。】
史蒂夫看见了乔安娜脸上的遗憾，他有点不安地停下了铅笔：“抱歉，我……把你画难看了？”
乔安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表情管理不到位。她惊了一跳，随即摇头：“不不不，我只是……呃……只是在想我一辈子都达不到你这样的水平，有点遗憾。”
史蒂夫笑了：“多练习就行了。这不难。”
【队长，你这话就有点讨厌了！
考一百分的都说这次考试题不难！】
乔安娜见史蒂夫不再继续画下去，她挂着笑，小心翼翼地看了史蒂夫一眼，慢慢地将放在他面前的纸巾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回轮到史蒂夫别开视线了。
乔安娜将纸巾平铺在她面前，仔细地欣赏着纸巾上的草稿图。
她抬头，正打算夸上一句，却只听见史蒂夫大声喊了一句：“小心！”
随后，她感觉到眼前一黑，一只胳膊朝她伸了过来，揽着她朝咖啡店里面的方向倒去。
紧接着就是玻璃哗啦一声碎掉的声音。
乔安娜摔倒在地，史蒂夫伏在她身上，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她只感觉到有颗粒状的东西窸窸窣窣地落在她的发间，再没有其他。
片刻后，史蒂夫松开了乔安娜。她在茫然中抬起头，这才听见周围的尖叫声和呼喊声。
她傻乎乎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一辆巴士和一辆轿车撞在一起，巴士歪歪斜斜，前轮卡在了路边的栏杆上，而轿车的车头距离乔安娜不到半米。轿车已经完全侧翻了过来，车里的司机和乘客被卡在变了形的车里出不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乔安娜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寇森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派人来灭她的口了。
但她的理智很快回笼，明白这很有可能只是她运气不好，撞上车祸现场了。
史蒂夫飞快地起身，检查了一下乔安娜，见她没有受伤随即扔下一句：“你站远一点。”
乔安娜点了点头，半天没爬起来。
史蒂夫没时间管乔安娜，他迅速地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和服务员，在确定咖啡厅里没人受伤后，他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在轿车里的人。
几乎是不经考虑地，史蒂夫迈着修长的双腿，两三步就越过垮塌的障碍物，跨到了轿车旁。
车里的人见有人走到旁边，赶紧大声呼救起来。但由于受了伤，加上身子被挤压得使不上力，那呼救声听上去并不洪亮，反而透着股绝望的味道。
史蒂夫没多想，两三下就拆了车门和碎了大半的挡风玻璃。他将身子探进车内，看了看伤者的情况。
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贸然将人救出来，可能会引起二次伤害。
史蒂夫回过头，打算找手机叫救护车。
他刚一回头，就看见发间还沾着碎玻璃渣的乔安娜站在破损的咖啡桌旁，哆哆嗦嗦地摁着电话。
乔安娜将电话放在耳边，一抬头就看见了史蒂夫的脸。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耳边传来了接线员温和礼貌的声音。
史蒂夫的脸让乔安娜愣了一瞬。
【我操！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冷静了？
我是不是被看穿了？
我的妈！我应该缩在一边，不要打这个电话的！】
乔安娜傻乎乎的样子，让史蒂夫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喂！您好！这里是911热线，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
“喂！您好？”
“喂！请问你还在线么？”
乔安娜在史蒂夫的注视下和接线员的呼唤中终于回过了神。
【妈蛋！电话都拨了！
就当我是一个冷静的cool girl吧！】
乔安娜深吸一口气道：“你好，这里出了车祸。车祸地点在布鲁克林公园西口的橡木咖啡店。”
乔安娜瞥了史蒂夫一眼，微微侧了侧身，继续对电话那头的接线员道：“对！一辆巴士和一辆轿车相撞了。轿车里有……”
“有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史蒂夫飞快地朝乔安娜喊道。
乔安娜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道：“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孩子看上去没有受伤，大人伤势比较重，暂时不能移动。”史蒂夫继续对乔安娜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安慰轿车里的伤员，然后向受伤的成人说明了情况后，首先从后座将大哭不止的小孩救了出来。
乔安娜一边朝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明情况，一边上前单手从史蒂夫怀里抱过孩子。
史蒂夫朝乔安娜点点头，随即向巴士的方向跃去。
片刻后，又让乔安娜将巴士人员的受伤情况转告给接线员。
做完这一切后，史蒂夫冲乔安娜喊道：“乔安娜，你抱着孩子从店里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救护车来！”
乔安娜不敢耽搁，挂了电话后，就抱着哭得惊天动地的小男孩出了咖啡店。
【队长！
这小家伙的中气可真足！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我今天出门可没想到还有带孩子这个娱乐项目！】
乔安娜抱着哭喊不止的小男孩，一脸茫然地站在街头。
她白色的衬衣上，沾着小男孩的血迹、眼泪，以及……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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