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然坐在温亦尘的病床边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也不哭,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守着那具在他们看来都不会醒来的尸体。
樊向阳从来不知道,温亦然有如此疯狂执念的一面,只要有人企图靠近温亦尘的尸体将他带走,温亦然秀美儒雅的面容上就会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之色。
温亦尘的死,带走了温亦然的心,也带走了他此生唯一一次的爱情。
“亦然,你不能一直这样。”
童筱好不容易从失去温亦尘的痛里找回些许理智,现在她只想让温亦尘入土为安,远离这世上的痛苦,可温亦然偏偏不许任何人靠近温亦尘,就连童筱和温泽都不行。
“温亦尘是你叔叔阿姨的孩子,你不能这么霸占他,他们会难过的。”
温亦然对樊向阳的话充耳不闻,他弯着腰,小心翼翼用绵软的毛巾擦拭温亦尘苍白的面庞,好似生怕弄疼了眼前的人。
印象中温亦尘永远是唯我独尊的姿态,他只会霸道限制温亦然的自由,只会歇斯底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温亦然是他的,哪怕被伤得体无完肤,哪怕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他依然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温亦然带回身边。
为了得到温亦然,温亦尘穷尽所有的手段,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人,如今瘦得像个纸片人似的躺在床上,抬眼间可见浮肿淤紫的手背上俱是针眼,纤细的手腕上腕骨凸出,白皙的手臂上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樊向阳几乎不敢想象,温亦尘到底拥有怎样惊人的意志,才能将温亦然囚禁在人迹罕至的别墅整整三十天。
一直在病房外守候的童筱终于安耐不住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她已经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怨恨温亦然,可温亦然怎么能那么残忍,到死都不愿意放过温亦尘?
就算温亦尘有千般万般不对,但他已经死了,难道还不够偿还吗?
童筱不顾乔希恒和温泽的阻拦,强行闯进了病房,她一把拽过温亦然的手臂:“到底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亦尘?他已经死了,这样还不够吗?!”
温亦然木讷站了许久,看向童筱的目光逐渐聚焦,他动了动唇,苍白如纸的面容透出决绝:“他没死。”
童筱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指着躺在病床上纹丝不动的温亦尘吼道:“你看清楚了,他死了,永远回不来了。你是不是不解气?不解气的话,那就拿刀再捅上几刀啊,反正他不会再觉得痛了!”
童筱咄咄逼人的态度,并未让温亦然有半分转变。
“他没死。”
温亦然机械的重复这三个字,目光直视童筱,眼底却没有倒映出她的身影。
气急之下,童筱猛地抬起手,温泽大喊一声:“不要!”
童筱晾在半空的手颤抖不止,眼泪怔怔落下:“亦尘是我的儿子,不管他做错多少事,他始终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
“然然,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
温亦然无限悲凉的想,他放过温亦尘,谁来放过他?
那个到死都不愿放过他的人,是温亦尘。
“他没死。”
不管多少次,温亦然的答案始终不会改变,就像当初温亦尘,执着的相信温亦然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他们亲眼看见温亦尘断了气,医生都说抢救无效。死而复生的好运,怎么可能降临到温亦尘身上?
最重要的是,温亦尘心死了,被自己最爱的人射中心脏,试问有几个人还有勇气活下来呢?
死,永远比活着用。因为死去的人,永远不知道活着的人,正在历经的肝肠寸断的痛。
“你们不要打扰他休息。”
温亦然冷漠扫了一眼挤在病房的人,他转过身,继续替温亦尘擦拭每一寸肌肤,然后拿过床头的药捣碎了混进水里,嘴对嘴给温亦尘喂下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温亦尘的唇角滑落,所有人都知道温亦然是在做无用功,唯独温亦然身在其中,却浑然不知。他固执的相信温亦尘没有死,固执的不眠不休守护温亦尘的尸体,生怕有人趁他稍不留神,就带着温亦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爱,还是恨,从始至终占据温亦然全部的人只有温亦尘。
夜深人静的时候,身心疲惫的樊向阳点了根烟,坐在一旁的乔希恒嘴里叼着烟忽然凑上前:“借个火。”
樊向阳摁下打火机,轻烟缭绕,将两人疲倦的面容衬得越发憔悴。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乔希恒吸了一口烟,轻声问道。
樊向阳眼眸微垂:“等亦然出来。”
乔希恒瞥了一眼樊向阳:“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樊向阳的心思,乔希恒多少能猜到,他直截了当戳穿了对方的小心思:“从前亦尘活着,也许亦然会被你的深情打动,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亦尘死了,他就是亦然心里永远的朱砂痣,你们两个,谁都逃脱不了亦尘死亡的阴影。”
“你若是想藏亦然,就该藏一辈子。可你偏偏让他有机会找到亦然,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樊向阳失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藏他一辈子呢?只是……”
乔希恒冷不丁问道:“你真的爱亦然吗?”
“如果我不爱他,怎么会处心积虑编造谎言把他留在身边?”
乔希恒靠上椅背,偏过头,寂静的走道漆黑幽深:“亦尘和你不一样,他生来就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你与他最大的差别在于,你在乎温亦然的感受胜过爱他的人,而亦尘爱温亦然胜于一切。”
“都说他自私,可爱情不就是自私的吗?与其笑着祝福深爱的人与别人白头偕老,不如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无法在一起,这就是亦尘的想法。”
“我曾经以为,亦然和亦尘不一样,他们一个柔,一个刚。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对爱情的执念和信仰,都是一样的。”
“所以,不管你再藏亦然多少个两年,他都不会爱你。”乔希恒忽然转过头,拿下烟,轻轻呼出,“樊少,其实最可怜的人是你。”
那个你自以为爱得根深蒂固的人,从来都没有你想象的爱得那么深。
因为爱情的源头,都是自私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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