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答应了要教授知命召唤式神的方法，白川遥将知命带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不仅拜师没有交纳拜师礼，还要让新的师傅提供食宿，真是让人羞愧。当天晚上，知命躺在新的师傅安排给自己的房间里的床铺上，掩面羞愧地想。
不过真是太好了。这次能遇到一个好人呢。
知命将手移开，嘴角勾起，眼神也不似白天那么明亮，反而充着隐晦阴暗的气息。如果室内有人的话，大概会惊异于如此爽朗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吧。
“啊，遭了。”知命拿手捏了捏脸上的肌肉，调整自己的表情，“因为遇到太多不好的事情，似乎性格也变得阴暗了起来了呢。”
“不过，今天遇到的貌似是个难得的好人呢，不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哦。”
“虽然自己以前的性格并没有帮助过自己什么，但好人的话，都会喜欢之前的自己吧？所以，不能对着救命的恩师露出那样不讨喜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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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之前的旅途过于艰辛，难道到了一处还算舒适的地方休息，知命彻底放松了，因此第二天睡得很晚才起来。
不过一睁眼看到窗外透进来明亮的阳光，知命赶紧爬了起来。打开门，门外竟然妥当地放置了衣物。知命换完衣服之后，走到河边整理了一番，才养主宅走去。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有这样精致的宅子，若是怪谈中这样描写，通常会被当成妖怪的吧。他新的师傅真是奇怪的人呢，和妖怪住在一起，过着宛如妖怪的生活。
嗯……用仙人来形容更加妥当吧？
只不过靠近住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静。竟然传来了孩子吵闹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要抛弃我！”知命走了过去，就听到一个银发的男孩朝着有羽翼的妖怪怒吼着。
“你是人类，迟早要回人类的社会去的。”有着羽翼的妖怪声音平淡，像是没有丝毫被男孩的情绪影响。
而男孩虽然一副生气愤怒的神情，但他的眼睛却含着泪水，显然是个执拗的孩子。“回到抛弃我的人类的身边去吗？让他们嘲讽我的银色的头发，和妖怪一般血液一样的眼睛。让那些人类拿着石头扔我吗？”
“所以，我才送你到遥大人这边来，传授你阴阳术。你天分很好，也许能像京都的安倍晴明一样，受人尊敬。那位晴明大人，虽为半妖之身，和你一样拥有着与常人不同的银发，却能被大家所接受。你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要和姑获鸟妈妈在一起！”
“就算是人类的母亲，也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管……”男孩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往屋外跑去。
“首无，保护好他。”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白川遥在此时出声，然后她注意到了已经来到一旁的知命，朝他笑了笑，“知命师傅，失礼了。知命师傅应该还没用餐，刚才怜子拿着食物放到您屋子前了，不过您不在。”
“哦，是吗？”知命也不是笨蛋，知道这时候不该好奇多事，“那么我先回屋吃饭了。啊啊，真是承蒙关照了。”
“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寒暄过后，知命便离开大厅了。
白川遥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姑获鸟身上。姑获鸟此时是鸟头羽翼的模样。
“不用人形是怕鬼羽察觉了你的不舍吗？”
“遥大人，哪里的话……”
“有时候口是心非，总会闹出许多麻烦呢。”白川遥叹了口气，“我虽然年岁不大，但也了解鬼羽桑此时的心情。他这时比我失去母亲那时还年幼，您这时让他离开，是否太过狠心了？”
“……狠心吗？”如果白川遥能从鸟的五官看出神情的话，大概就知道姑获鸟此时在苦笑吧。“我也想一辈子将他保护在我的羽翼之下，可是不行的，没用的。他并不是我收养的第一个被人类抛弃的孩子。可人类就应该和人类在一起……”
“我曾经收养的人类孩子，也许小的时候还很依靠我，但是长大之后，了解了人类的事情，便渴望和人类一起生活。我憎恨会随意抛弃孩子的人类，并不允许。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便觉得我是将他从人类手中抢来的……”
姑获鸟的羽翼挡住了自己的脸，“我真心地疼爱了几十年的孩子啊，我将他从寒冷的雪地里抱起来，他饿的时候我到山林中寻找辅乳期的野兽，他生病的时候我到山岩间采摘草药……我那样疼惜的孩子啊，为了回到人类的地方去，竟然找到了阴阳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这样的东西不该称为人。白川遥的眼神含着嫌恶。
“也许是我不曾教好他，”姑获鸟将挡脸的羽翼放下，“或许是人长大之后总会变得自私，我之后收养的孩子，在他们即将成年之前就会送回到人类的社会。”
“鬼羽他只是现在还小，还会依赖着自己的母亲，所以此时才如此不愿离开我。我若是留着他长大，也许他以后会恨我的。在他快要长大之前，我让他来你这里学习阴阳术，了解一些人类的生活，以后回去了，至少能适应地快一些。”
“……”白川遥禁闭的嘴唇，一时不知道还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脑中忽然浮现了鬼羽哭泣的样子。
“姑获鸟大人，我明白你的顾虑。”白川遥对她说，“但是，鬼羽他还小，为什么不等他长大之后让他自己选择呢？你不要想着远离他，要让他自己决定。如果他要去人类之中生存，他就自己回去。如果他想要跟着你，就随他跟着。自此至终，你都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一切都是他的选择，不好吗？”
“我……”
“也许人类都是自私的，想要离开，想要一起，这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那么，让他选择如何。”
“……既然大人都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待会就和鬼羽桑讲，他会开心的。”
“……遥大人果真是伶牙俐齿。我也拿你没办法了。”
听到姑获鸟的回答，白川遥调皮地笑了笑。
姑获鸟去找鬼羽谈话了，雾月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怎么了？”白川遥回头看她，“没出来劝劝她？”
雾月苦笑，“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遥大人是个孩子。您并不懂母亲的心情。”
“姑获鸟她，除了不舍，还怕被孩子憎恨，您说要让鬼羽选择，那就有一半的几率，让姑获鸟再一次经历被孩子抛弃的伤害。”
与其被抛弃，不如在被抛弃前先离开。与其被憎恨，不如在被憎恨前离开。
“不仅是人类，妖怪也是自私的啊。怕受到伤害的心都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当过母亲，所以才想得那么简单。”白川遥若有所思，“不过，姑获鸟她同意了我的提议，大概也想赌一把吧。”
“那个孩子……”白川遥回忆着鬼羽曾今看着姑获鸟的眼神，“为什么不再多相信他一下呢？”
许是白川遥说这句话时有些小声，雾月听得不甚清楚。
“不，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那个孩子做了另外一个选择的话。”
白川遥虽然笑着，那柔和的笑容，却隐着寒意，“那么就应该为自己背弃这份恩情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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