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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一打岔,宫女的手停止动作,回头看什么情况。星涟呼出一口气,她不阻止他们乱翻,要的就是这效果,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受人欺负了。
所有人往音源那儿看去,只见一个与汪曲穿着同样制式的胖太监走进来,到门边恭恭敬敬向外躬下腰身,接着又一个年轻女子在他的恭迎下跨进门槛。
说话打断的是那个当先的胖太监,跟着进来的女子一身朱红绣金凤凰锦衣,头上戴着九凤衔珠金步摇,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眉间贴着金箔芙蓉花钿。她气质温柔娴静,姿态沉稳,端庄贵雅宛如一朵华美而不张扬的牡丹花。
汪曲一开头看见胖太监,正想开口说什么,又见这女子进来,面色猛然变得惊疑不定,愣了刹那,立刻趋上她面前躬身唱喏:“奴婢汪曲,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星涟一惊,看向皇后身后跟着的一群宫女太监,她的紫云也在其中,正冲她眨眼睛。她不过让她去请江德彦解围,怎么把传说中的皇后也带回来了?
汪曲带来的宫女们看他拜倒,也有样学样,齐刷刷跪倒一片。
“汪公公免礼罢,你是深受母后器重的左右手,本宫怎么担当得起你的大礼?”上官皇后神色淡然,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表面功夫做得周到,懒得应付,连腰也没动一下。
上官姮和太后的婆媳关系可以说恶劣得很了。历来后宫的管理权都应该在皇后手上,可这位齐太后在上官姮进宫后给她设下许多难题,有一段时间后宫管理上一塌糊涂。太后便以新后年轻无经验,不善管理为由,闹到皇上那里,硬是把权力收了回去,她堂堂正正的皇后,只剩下一个“协理后宫”之权。
皇上忙于前朝政务,不怎么理会后宫争端,他不主动去,妃嫔们也见不到他,连告状也无门。齐太后手下的大太监大宫女大多对人趾高气扬,不少妃嫔受过他们的气,尤其以这个性格乖张怪戾的汪曲为甚。
至于皇后嘛,那些个奴才不敢惹她本人,但她宫里的下人也吃过暗亏。所以汪曲有再大的权势,她也难以对其强装好脸色。
“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能踏足这等污秽之地?这里都是些卑俗低贱之身,您当心站久了沾染上什么污浊之气。奴婢正协同羽林卫捉拿昨夜逃逸的刺客,为免惊吓到娘娘,还是请娘娘移驾吧。”汪曲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弯下腰,对着皇后谄笑道。
皇后斜眼看看他,右嘴角微翘,冷笑:“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居处,其他地方哪里不能随意出入?本宫到哪儿,需要你一个太监同意吗?”
“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汪曲虽依仗着太后,可他有再大胆子也不敢公然跟一国之母叫板,立即跪下请罪,“娘娘恕罪,奴婢刚才口不择言,可那也是因为担心娘娘玉体有损。请娘娘看在太后和皇上的情面上,莫要与奴婢计较了。”
“哦,汪公公忠心耿耿,本宫有空会到母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现在你可以退下了。”
汪曲眉毛一跳,放低声音道:“可奴才是有公务在身,正在……”
“汪公公。”皇后秀眉紧蹙,扬声道,“莫非你是在怀疑楚美人就是那个刺客吗?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受伤的情况下从众多侍卫手中逃脱,还跑到西宫来?”
汪曲道:“奴婢不敢,不过是与不是,总要先查验过,不然奴婢对羽林卫统领也不好交代。”
他这时候若是对皇后示弱,要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固然会对上官氏不喜,但同时也会觉得他屈于别人,办事不利索。太后身边还有另一个受重用的大太监于启安,两个人明里暗中互相排挤竞争,要是哪点做得不如对方,就怕被太后厌弃了。
“汪公公的意思是,本宫的命令还不如羽林卫管用了么?”上官姮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语气里隐有怒意,“本宫听说有位因病迁居于此的姐妹如今已然痊愈,特地来此地探望,顺便也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了皇上,想来皇上不日就要将楚美人迁出西宫。汪公公,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况且,他日小楚将军还朝,要是知道你对他妹妹无礼,只怕太后娘娘的面子也不好使。”
皇后一席话说得汪曲冷汗涔涔,眼珠不断转动,瞬间思考起这利害关系。
他只想到秦国公府倒台,却忘了楚家还有个已经做到靖北大将的楚从渊,虽说他已经和楚家断绝关系,可对他的亲妹妹却关爱有加。当朝武官中郗将军年事已高,楚从渊接替了他的衣钵,又毅然与父亲的决定背道而驰,全力支持靖王桓肆,有从龙之功。皇上封楚星涟为妃,也大部分是看在楚从渊的份上,给他的傻子妹妹一个归宿。
太后之所以敢把她赶到冷宫,也不过是因为楚从渊长期在边疆抗击敌国,无暇回虞京。山长水远,以前星涟自己不晓事,被人怎么欺负自己也没知觉,她身边又没个用得上的人,消息无法传达到楚从渊耳中。
可现在楚星涟已经恢复正常,要是楚从渊知道了妹妹受的委屈,指不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到时候皇上必然问罪于他,太后纵有天大的面子,也保不住他了。
思及此处,汪曲态度大转弯,朝皇后拜倒:“娘娘教训得是,是奴婢愚钝了。”又转向星涟赔笑道,“碾香堂已经搜查过,此处并无刺客痕迹,奴婢惊扰了美人,望美人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奴婢这就让他们都撤走。”
星涟当然让他早滚早好。走之前汪曲瞪了一直猫在门边看笑话的江德彦一眼,既然江德彦在这里,那今天皇后破天荒到西宫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个仇他记下了。
一群人走出去,屋里顿时敞亮多了,紫云迫不及待地跑到星涟床边看她是否无恙。见她眼眶发红,脸上犹有泪痕,紫云急道:“美人你没事吧?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们刚才对你动手了?”
星涟仍为祖父祖母的死讯伤心,但眼前不是感伤的时候,她抑制住心中的难过摇摇头:“我没事,多亏你回来得及时。”
示意紫云扶她下床,星涟忍痛来到皇后面前跪下谢恩:“星涟多谢皇后娘娘为我解围,大恩大德,星涟没齿难忘。”
上官姮刚进来时只在星涟身上粗略一扫就专心对付汪曲去了,他离开后才有空仔细看她。她的视线移到星涟脸上,目光一滞,失神了片刻,须臾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意后面带着微微的苦涩。
不愧是楚月河的妹妹,国色天香,一点也不逊于楚月河,甚至比其姐更要美上两三分。这样的小美人放在冷宫里晾着,连她都觉得太过可惜了,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她上前虚扶一把:“平身吧,你不需要跪我,我帮你也是为了保存皇上的脸面,有自己的私心的。”
星涟顺势站起身,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抬头怔怔望着她。
“皇上登基后念着与太后的母子情分,尊她老人家为太后,可太后娘娘毕竟有个亲儿子,不免对皇上生分了。皇上敬着她,她手底下得势的奴才在后宫作威作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妃嫔,今天若是由得汪曲对你无礼,那老太太以后不是更要变本加厉了?”
星涟点点头:“也就是说皇上虽然是最大的,可现在也不能随心所欲。不过我还是该谢你,否则我今天可能真要被他们带走了。”
这时江德彦咳嗽一声,猫着腰过来提醒她:“美人,您面对皇后娘娘,应自称‘嫔妾’,怎么能你啊我的?”
“我知道了。”
星涟以前没进过宫,醒来后又一直与冷宫的人为伍,没人教过她身为一个宫妃的礼仪和规矩。不过她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别人好心提醒她了,她也就从善如流地改了。
皇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而对江德彦道:“江公公,本宫今天帮了你这个大忙,你可别转头就忘了。”
江德彦一张胖脸笑得如同三月花儿开:“娘娘哎,谁都知道您是咱们宫里的第一大善人,您哪是帮奴婢啊,您今天帮的是楚美人,挽回的是皇上的颜面。这事儿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铭记在心上,感念于您的。”
他能在桓肆身边这么久,圆滑的嘴巴有很大功劳。皇后在后宫存在感太低,最希望的是得到皇上关注,他这句话一出,等于给了她一个定心丸,有他在皇上耳边不时提一下,皇上能多想起她几次就好了。
“对了,楚美人这脚怎么回事?”皇后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星涟包扎着的伤脚。
“都是奴婢不好。”紫云抢先回答,“昨日美人陪奴婢出去捡柴时,不小心被石头划伤了脚脖子。今天听人说羽林卫恰巧在捉拿脚受伤的刺客,怕他们把美人当刺客抓去,一时情急才去求江公公的。”
“捡柴?”皇后显得十分惊讶,似乎并不知道冷宫的人们生活如此艰苦,然而紫云和星涟的眼神太真了,看不出一点说谎的影子。
“好吧。”她颔首,嘱咐江德彦,“一会儿你去请个御医过来给楚美人治伤,可别加重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星涟再次福身感谢。
“好了,既然已经没事,本宫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楚美人就好好歇着吧,今天这事一传到皇上那儿,兴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走出这西宫了。”
“嫔妾(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送皇后等人出了横台宫,星涟和紫云悬着的心可算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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