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苍朔“自家尊者天下第一好”的态度,江无云真的无话可说。
反倒是苍朔有很多话要说。
在江无云持续卜算弟弟下落的日子里,他一直与山下散修有来往。
他出身大家族,即便曾因灵根在族中地位一落千丈,他父亲一些手段却是学得精髓,用在散修身上效果极好。再加上有灵石与实力开路,不少散修便极羡慕他能跟随一位好前辈,偶尔指缝里漏出些资源,都让他们感叹江无云仁德。
“世人只道明霁真君夫妇堪为正道修士楷模,却不知他二人不过元婴金丹境界,如此盛名反倒让前辈们尴尬。”苍朔狡黠道,“与他二人相比,尊者不慕虚名,又仁慈大度,如何不让人倾慕?”
江无云眉峰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苍朔笑吟吟道:“总要让世人知晓尊者有多好才是。”
江无云哼笑一声,不理会滤镜厚如洞府石壁的苍朔,同样也不追究苍朔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苍朔亦不邀功,心中还有点念想,若是能借此机会给玄元门警示,那便最好不过。
他所料不差,云城与江无云洞府距离并不算远,流言很快便传到玄元门,惹得玄元门高层修士止不住叹息。
“这些流言倒也不算空穴来风。”玄元门掌门苦笑道,“我玄元门对不住他,他前些时日还传信示警,此等心胸着实令人羞惭。”
大长老也道:“当初是玄元门有错在先,他却能念着师门旧恩,不顾被误解的可能提醒我等……当真是温和又心软。既如此,我等也不该辜负他一片好意,该准备的便准备起来罢!”
也有长老持怀疑态度。
“我倒不怀疑江无云念旧情,只是我派会遭遇危险乃他推测,布置防御大阵耗费巨大,只为这一推测便贸然行事,是否过于想当然?”
听闻此言,立刻有人反驳。
“师弟此言谬矣。江无云一片好心,且说明过原由,我看他所言可信。再者说,万一当真有人打我玄元门主意,门下那么多弟子皆有可能遇难,师弟当真忍心?”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玄元门下弟子各个都是师门之宝,与弟子们相比,一笔物资算得上什么?!”
“正是正是,务必要保证弟子们安全,不可轻忽啊!”
长老们七嘴八舌讨论着大阵之事,一个个在苍朔刻意引导之下压根不怀疑江无云别有用心,反倒无比后悔昔年将江无云交给明霁真君夫妇。
他们夸江无云夸得情真意切,引得其实并不好心的江无云连打几个喷嚏。
至于帮江无云传出名声的苍朔……
他本就刻意隐去自己存在,倒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便是特意关注江无云的清阳宗也未发现蛛丝马迹,只在玄元门传书中窥到江无云一点性情。
“看消息,这位江尊者果真慈爱,我清阳宗乃高门大派,上次那份恩情理当仔细感谢。”一名长老提议道,“不若遣数名弟子作为使者前去,也好与江尊者说明苍家大公子之事。”
清阳宗掌门沉吟片刻,开口唤道:“韩昭,苍家大公子之事由你经办,此次出使便也由你领队罢。你且去内务长老处领取信物与礼品,代宗门走上一趟。”
韩昭上前一步:“遵令。”
清阳宗掌门挥手让韩昭退下,韩昭依言离去,踏出掌门所居大殿时,却回头看了殿前牌匾一眼。
“恩怨分明……这位江尊者,倒是个妙人儿。”
对江无云很有好感,韩昭星夜兼程赶往云城,与此同时,终于能和江无云共处一室的苍朔正兴致勃勃帮江无云收拾洞府。
其实江无云专意为苍朔开辟过卧室,偏苍朔不愿意离江无云太远,宁愿打地铺也要睡在江无云门口。
起初江无云还劝他回去睡,后来经不住他耐心细致,最终还是放他进了自己卧房。
这下,苍朔便如撒欢的黑背一般,把自己这些天来攒的小玩意全都送到江无云面前,期待地看着江无云,希望江无云能开心起来。
江无云身体难得有些僵硬。
他近乎机械地看过一个个草编装饰,见最多的是仙鹤,其次是小狗,莫名觉得有点意思。
抬眼看了看苍朔,苍朔依然满脸期待,江无云没忍住笑了笑,一手拿起这些凡人才玩的小玩意,一手轻轻抚过。
苍朔眼神顿时有些游移。
江无云肤色白皙,搭在碧黄相间草编小狗上的食指纤长,骨节匀称漂亮,宛如上好白玉雕成,灵活而柔和地抚过小狗脊背,正如抚在苍朔身上,撩拨得他心痒。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江无云没有别的想法,只把他当做普通晚辈,正如他知道从炼器炉出来那一刻,江无云便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一般。
他有些气馁,却不会就此放弃。
专注而热烈地凝视着江无云,苍朔眼中都是温柔,似乎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江无云感受到苍朔的眼神,动作顿了顿。
他知道苍朔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但苍朔如今将他视为一切,乃是敬多于爱,而对他的感激,恰恰又多于敬重。
偏生苍朔未曾倾慕过任何人,又险死还生,再加上他体质特殊,曾无意蛊惑到苍朔,最终便生出错觉。
对此,仅是同病相怜的江无云打算冷处理。
时间久了,错觉自然会褪去,用不着他接二连三打击苍朔。
江无云笃定苍朔过不了多久便会想通,把玩草编小狗一阵,便仔细将这些小玩意放好。
他是对凡人玩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可这代表苍朔一片真心,理当被他珍惜。
苍朔见江无云把草编一件件摆在石质书架上,乖巧地坐好,内心也笃定要不了多久,自家尊者一定不会只将他当做能讨人欢心的小辈。
微微眯眼,苍朔想到明霁真君夫妇,决定尽快利用这二人扭转自己在江无云心中的印象。
因而在同江无云叙过家常后,他便建议道:“若是尊者一直算不出令弟下落,不妨以攻代守,先下手为强。”
江无云立刻反应过来:“不错,你言之有理。”
明霁真君夫妇为引他出现,已是做了太多事情、得罪了太多人,哪怕处境再艰难,也必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而他们手中握着的线索,只有关于二品宗门那条错误情报,再加上身上多半有伤,不可能离开二品宗门下辖地太远,应当是易过容,暂时留在附近养伤。
由此可见,前往二品宗门附近寻找这两人,远比寻找他弟弟行踪容易。
待击杀这二人,他弟弟自然会脱离险境,所有困扰将不复存在。
这方是真正的抽薪止沸之计。
“你且将打听到的事情再说一遍。”江无云道,“若是传言为真,倒是可以一试。”
苍朔应诺,细细将打听来的情报复述一遍,并就消息传播速度确认此事为真。
江无云对信息流通速度没有多大概念,然,他对明霁真君夫妇了若指掌,听到传言中两人反应,再结合今日心血来潮,很快断定消息为真。
唇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恶劣道:“只怕那‘威名赫赫’的明霁真君,现在已是气急败坏,说不得还要添点新伤。”
自世俗界而来,明霁真君江开霁作为家中唯一男丁,一向是父母和六个姐姐的命根,打小便自命不凡。尤其在测出灵根进入修真界后,他便以天命之子自居,江无云小时候隔三差五能听到宋梦华赞他气运逆天。
事实上即便是在明心派,江开霁也算不上什么天才人物,若非后来修炼邪法迎头赶上,他绝不会受到重视。
因这段经历,江开霁心胸愈发狭隘,极看重颜面,如今被二品宗门扒下脸皮扔在地上踩,他不气得呕血才怪。
江开霁越虚弱,江无云便越容易算到他下落,此时倒是有点感谢那二品宗门。
他问苍朔:“那二品宗门位于何地?”
苍朔道:“那家二品宗门名为云澜派,宗门驻地位于云澜河源头,沿云澜河而上便能找到。”
“云澜河?”江无云道,“这条河似是在中部地区……如此看来,他二人果真早有准备。”
苍朔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便是他二人计策再多,也比不得尊者气运惊人。”
谁能想到,江无云手中竟有那么一门秘法,又恰恰好得了前辈的匿息法宝,一下便将被动化为主动,废掉江开霁数十年来的算计。
苍朔说到此处,惊觉江无云这一路太过顺利,不由看向江无云。
江无云也正觉得顺利过了头,见苍朔看他,稍作沉吟,便拍板立即动身前往云澜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当真有人算无遗策,那本尊便去会会他!”
苍朔一揖应诺,两人休息一夜,第二日江无云便带着苍朔启程,赶往云澜派。
他们走得急,隔日晚间韩昭带人到达云城,恰恰与他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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