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林臻果然登门拜访了。
他来的时候,恰逢齐衡休沐,又因为是内宅之事,齐衡便让安妧来了前院见客。
一见安妧来了,林臻赶忙行礼,笑嘻嘻的道,“荣远见过大娘子,听元若兄说起大娘子乐意为荣远奔波操劳,若能让荣远达成所愿,必当重谢,只要荣远能做到的,一定倾尽全力为大娘子办到。”
安妧当真是不太想帮林臻这个忙,但听齐衡说起,又觉得是他以己度人,毕竟他也曾对六妹妹求而不得,想必如今的林臻也是这种想法,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况且又不一定能找到,就当是感念林臻那只猫崽也罢,“林公子说笑了,若真能帮上一二倒也罢了,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我写信回京委托母亲嫂子相助,也未必能有结果,还望林公子有个准备,以免失落太过,便不好了。”
“大娘子放心,荣远既求助,便不会有所怨言,能找到最好,若找不到,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日后定然放下执念,另寻真心人,”林臻也明白安妧的意思,凡事不可强求,尽力便是,“这是
我绘的女子画像,当年不过寥寥数句,此女子便让荣远倾慕,奈何一见便是错过,悔不当初。”
他将画交给红缨,红缨拿给了安妧,安妧展开画与齐衡一同查看,愣了愣,抬头道,“这姑娘为何戴着帷帽,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只看到一丝面容,倒是难找的很,怪不得你苦寻多年杳无音信。”
画上女子身形窈窕,着一席淡粉衣裙,头上戴着帷帽,交叠的纱帘仿佛是被风吹起,露出些许面容,只能看到一分眉眼,但作画者显然将这一分面容都刻在了脑中,只是若隐若现的眼睛与眉梢,已然能看出这女子相貌绝美,清丽脱俗。
林臻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去外祖家探亲,恰逢元宵节,便出门看花灯,正好遇到灯谜会,玩心大起便猜起了灯谜,吟诗作对,尽享风雅之事,开始是想着拔得头筹,回家与外祖母亲显摆一番,也赢些物件送给亲眷,哪知遇到这名女子,当真是才华横溢,我能猜到的灯谜,她也能猜到,我能对出的对子,她竟比我对的更加工整完美,我起了好奇心,与她交谈,她落落大方谈吐文雅,不卑不亢,又不似寻常世家女子,让我十分倾慕,我本欲追问她身家姓名,奈何她止乎于礼,转身而去,就在她转身刹那,风扬起她的纱帘,我也只看到她这一分面容,却是惊艳无比,当下心生爱慕,可再去寻她,便没了踪影,我不能多留,只好与母亲回京,又过了数月,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去外祖家,就遍寻不得了,我多方打探,也只知道这女子乃杭州人事,应是姓薛,家中本算的上官宦之家,后来家里生变,父亲被罢官流放,而她则投奔了亲戚,去了京城……”
“……你说她姓什么?”安妧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齐衡,齐衡也有些惊讶,两人瞪着林臻,追问起来。
“……姓薛……吧……”他俩这么一问,林臻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了,结结巴巴的道,“应该是姓薛,因为那里是薛氏大家,十里八村姓薛的可多了,我走遍了所有门户,都打听不到这女子的去向……”
“那你可知她闺名?”安妧越听越怀疑起来,杭州人士,姓薛,家里原本为官……只这三点,听着怎的像薛芸娘的身世呢?
齐衡倒是不记得那位新妾室的姓名了,只依稀记得是姓薛的,但不敢确定,这事毕竟是私事,总不好把人家姑娘叫出来当面质问,若对了倒也罢了,若错了,那可就毁了清誉了。
“我若知晓她闺名,早就寻到了,况且大户人家女儿闺名岂是能随意打听的,我能打听出姓氏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大娘子就别难为我了吧,”林臻皱着眉头摇头,叹气说道。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安妧也不打草惊蛇,先将画收好,日后寻个机会再去问薛芸娘便是了,林臻又不会跑了,点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个,林公子勿怪,待我帮你细细打听,若打探到了,便派人告知。”
“那感情好,荣远就先谢过大娘子了,”林臻朝她行礼,有了些许希望,瞄了一眼齐衡,微微一笑,又道,“对了,我听闻大娘子将元若兄管的牢牢的,府中只有两房妾室,还要将一房嫁出去,这样一来,岂不是仅剩一房妾室了?元若兄好歹是小公爷,大娘子当真是心爱他至深啊。”
“之前远房表姨妈送了他表妹过来,虽说是想让他收房做妾,可我见表妹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家中嫡女,怕委屈了她,才想着要将她婚配嫁人,我也并非善妒,只是他着实挑剔,也不知什么女子能入了他的眼,我这妒忌的头衔想必是扯不掉了,”安妧微微一愣,倒是笑着回应道,目光略过身旁的齐衡,却见他双目向前,直勾勾盯着林臻,半点目光也没分给自己,当下有些怀疑起来。
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不要任何妾室的,还说以后若有人再送妾室上门,便会护着自己,定然亲自拒绝,可今儿听着林臻的意思,好似要给他纳妾,他却一言不发……
安妧想了想,索性以不变应万变。
“大娘子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若普通女子入不得元若兄的眼,我身边的柳依依,乃是江南有名的行首,不仅能歌善舞,还能吟诗作画,想必能讨小公爷欢心才是,”林臻见安妧神情似乎不太对劲,不禁加了把劲,招招手,就见外头进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媚眼如丝,体态轻
盈,当真是如花似玉,风情万种。
安妧眨眨眼睛,倒是觉得此女甚是美丽,不愧是烟花之地出来的,连自己瞧了也觉得心里头喜爱。
林臻见他俩都不说话,又赶忙道,“依依虽然是烟花女子,可洁身自爱,当初入行是身不由己,她向来只卖艺不卖身的,入我府中后,我生意忙碌倒也顾不上她,清清白白的,定能让元若百忙中有个放松之处,自然,若大娘子介意,那就当荣远多嘴讨嫌,我带她回去便是了。”
听到这里,安妧突然有了点眉目了,瞧了瞧齐衡,又看着林臻那热切的劲头,尤其那双丹凤眼里满是一种耐人寻味的探究,让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眼见安妧似笑非笑一直不出声,齐衡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了,顿时心虚的开口,“多谢荣远好意,我不……”
“我看柳姑娘当真不错,既然林公子有意为你,便留下吧,”安妧笑眯眯的打断了齐衡的话,走过去上下打量柳依依,见她并无畏惧,反而坦然朝自己福了福,心里头更是笃定,转向齐衡,道,“官人不也是喜欢吗,否则怎么会让林公子特意送上门来呢?”
“啊?”齐衡怔住,听出她话里有话,刚要解释,又被林臻给打断了。
“大娘子果然如元若兄说的那般宽容,我就知晓外头那些都是谣言污蔑,日后依依你就好生伺候小公爷和大娘子,知道吗?”林臻看事成了,急忙抢在齐衡解释前说个清楚,又急着赶走安妧和柳依依,“那依依就劳烦大娘子照顾了,您瞧着给她随意找个院子住着就成了。”
这话是要赶自己离开,安妧挑挑眉,对齐衡张口欲言的表情视而不见,还一副姊妹情深的态度拉着柳依依,朝他们行了礼,便往后院去了。
“妧……”齐衡本想追过去解释,哪知刚抬脚就被林臻一把拉住,不禁有些生气,回头道,“你这是做什么,怎能把你的妾室送给我?妧儿误会了可怎么成!”
“不是,你这是把我昨日说得都忘了啊,你就没瞧出大娘子已经有些吃醋了吗?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林臻乐见其成,他在美女丛中这么久,女子的微妙神情自然能立刻发现,哪怕安妧掩饰的再好,也能看出她目光里的一抹怒意,这是好兆头啊!
“吃……吃醋……?”齐衡下意识的看向安妧离开的方向,思量了一下,摇头道,“我可没瞧出她吃醋来,我只看她高高兴兴带着你的妾室走了,回头若跟我闹起来,我怎好解释?荣远你可害苦我了!”
他跟安妧好不容易吐露心意,还答应送走薛芸娘,又不计较楚若兰的过往,这再添一个柳行首可还了得,齐衡当下觉得不妥,坚决摇头。
“你个傻子,她闹才对啊!”林臻实在拿他没辙,拉他坐下道,“她若生气,才是真的在乎你,她若吃醋,才是真的心爱你啊,否则一个女子对自己心爱的男子无动于衷,那岂不是毫无情谊吗?你倒是好好想想,你所认识的女子,算上郡主娘娘,就对自己官人身旁的漂亮女子无动于衷吗?!”
“……这……”齐衡听他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定了定神,再三思量,还是有些忐忑,“即便她吃醋了,生气了,与我闹起来,那……那我怎么解释,若她认定我朝三暮四可怎么好,我还是觉得不妥。”
“我的小公爷啊,你当真是偏爱大娘子过头了,自乱阵脚!”林臻倒没想到齐衡真心爱慕一人竟是如此,以往看他对申氏也不过尔尔,如今倒好,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开始想退路了,只得叹气,“若大娘子真的不听你解释,不肯理你,那你便来找我,我去向她赔罪认错,带走依依不就好了,大不了我让依依当堂说你从未碰过她,再不济,我请个妈妈来验身,这总能证明你的清白了吧!”
齐衡抿了抿唇,总算是被他劝服,犹豫着点了点头,却又想到一点,“……你……竟没碰过柳行首……?”
林臻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猛然涨红脸,尴尬的咳嗽一声,道,“我……我心有所属,对着她实在是……”
“……好,我不问就是,我明白,”齐衡知晓他的意思,倒也不为难,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娘子若真生气了,我可要你赔偿。”
“成!到时候你家摔坏的砸烂的所有物件我都双倍奉上,再不行,我就去最好的首饰铺子买来全套的金银玉器,让你家大娘子高兴便是了!”林臻看他如此惧怕安妧,不由得好笑,认命的答应下来。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林臻才离开,他一走,齐衡立刻往后院去了,走到正房门口,不由得有些踌躇,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敢进去。
“……小公爷,您这是怎么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绿萝出声询问,齐衡抬头,看她端着一盘水果冰碗,赶忙问道,“妧儿……大娘子可有生气?”
绿萝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迟疑的开口,“……没有啊……刚刚就见大娘子带了个漂亮姑娘进来,然后将人安排去了碧落轩……我瞧大娘子挺好的,还挺高兴的,吩咐我们制了冰碗往各院子送去了。”
齐衡闻言不禁有些失落,抿了抿唇,才道,“那好,你去送冰碗吧,我正好还有别的事情,先去书房了。”
“是,”绿萝懵懂的行了礼,看他有些失魂落魄,不禁更加奇怪,不解的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将冰碗放在安妧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的莫名其妙?”安妧还以为齐衡来了,见是她才把藏起来的绣绷又拿出来,继续绣花,只是瞧绿萝的表情觉得好笑,随口问道。
“刚刚小公爷……问我您是不是生气了……可又不说是什么事,大娘子,您跟小公爷……吵架了?”绿萝虽觉得这话不该自己问出口,可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没有,你放心吧,”安妧微微一笑,安抚道,“大概是来了新人,他怕后院着火吧。”
“……?”绿萝愈发听不懂,只好退了下去,莫名挠头。
屋里就剩下安妧和红缨了,她专心绣着花,想起刚刚林臻的一番话,又想到齐衡的表情和绿萝的试探,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娘子您还笑!那林公子到底安的什么心啊,竟还把行首也送进府里头了!一个楚姨娘已经很麻烦了,薛姨娘好歹出身书香门第,没那么多心机深沉,可这个柳行首是个什么东西,送进国公府里头,也不怕脏了咱们的院子!”红缨见她毫不在意,心里为大娘子担心不平,气的直跺脚。
安妧倒是悠闲,抽出丝线,左右端量,对这朵莲花相当满意,放下绣绷拿了冰碗吃着,看向红缨道,“红缨,你就没看出今儿这出戏,是林臻与齐衡演给我瞧的?”
“啊?什么戏啊?”红缨纳闷的看向她,挠了挠头,“我没瞧见什么戏啊,大娘子你说什么呢?”
安妧忍不住笑起来,吃了口西瓜,悠然自得的道,“你瞧不出来无妨,可我瞧出来了,这一招啊,叫做声东击西。”
红缨瞪大眼睛,看着她神机妙算的表情,更是一脸的不解。
什么声东击西,她们这个院子,是要打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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