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和金氏在里间给安妧换下衣服,吩咐女使洗净污渍,又用铁熨斗熨干。
“你也真是,怎的脚滑摔了,若着凉可怎么好?”杨氏怕安妧受凉,又嘱咐红穗,“快去给姑爷姑娘熬碗热热的姜汤驱寒,可别得了风寒。”
“没事大嫂,我不过没瞧见路上的冰摔了一下,哪就那么娇贵了!”安妧没敢说是安磊和自己打雪仗闹得,否则今晚安磊这顿板子可逃不过了,朝杨氏和金氏吐了吐舌头。
“你是没事,若小公爷病了可怎么好?”杨氏嫁来的早,知晓安妧性子,瞪她一眼,语重心长,“小公爷与你回门若病倒了,郡主娘娘又不知怎么点拨你了,你改改性子,莫要惹事才好。”
安妧忘了齐衡是一介书生,又娇生惯养,不似自己这么散漫自在,瘪了瘪嘴,朝两位嫂嫂告饶,“好好好,我知道了,两位嫂嫂就饶了我吧。”
“你啊,”金氏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起来,跟杨氏对视一眼,只得摇头,给她重新擦干头发,梳妆打扮。
待安妧整理妥当,外头的齐衡也在两个小厮的伺候下换好了衣服,红缨重新给他束发,也是干干爽爽了。
杨氏和金氏出来,让他俩都喝了热热的姜汤才算放心,又叮嘱道,“等下就要用饭了,你们两人在这里歇歇,慢慢过去便好。”
“元若失礼,麻烦两位嫂嫂,”齐衡赶忙行礼,安妧见状,也跟着行礼。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妹夫客气了,”杨氏掩唇笑笑,与金氏携手出去,抓走安磊,又叮嘱下人们伺候好两人,才算放心。
红穗和红缨给他们上了果子热茶,侯在不远处。
齐衡与安妧相视一笑,有些无奈,安妧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都是我贪玩,白白害的你掉进雪堆里了,不会着凉吧?”
“我哪有那么金贵,不过是一点雪罢了,是你两位嫂嫂紧张,”齐衡捧着茶笑笑,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看着外面的雪景,倒是有些羡慕,“我这还是头一次掉进雪坑里头,是托你的福气了。”
安妧眨眨眼,觉得他讥讽自己,瘪嘴道,“你怎么跟我嫂嫂一样,也变着法取笑我。”
“你误会了,我不是取笑你,是真心实意的,”齐衡见她误会,赶忙解释,“我自小都听话懂事,父母之命不敢有一丝违逆,见你与明睿玩的开心,倒是神往。”
安妧见他说得真心,想了想才道,“你家书香门第,与我自是不同,我爹爹不通文墨,只知疼爱孩子就是把自己觉得好的都送上便是,倒是怕我们兄妹体弱,早早让我们习武打拳,哪怕在泥地里滚成泥猴都不管的。”
齐衡想了想,倒是想不出她滚成泥猴的样子,颇为向往,“若能像你活的自在,倒也是好的。”
他一辈子为父母过活,哪怕曾经为爱舍弃一切,倒头来仍是镜花水月,却不若安妧这般自在写意,当真感叹。
安妧看他这幅表情,歪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那日后你过的自在不就好了?”
齐衡一愣,明白她的安慰,顿时心暖,“说得也是。”
她与明兰不同,同样是通透,却一个小心,一个洒脱,目标都明确,也尽量让自己过得舒心,可又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若说明兰姣如明月,那安妧便灿若朝阳,像这冬日里头的小太阳一般,总是能让自己觉得暖和。
他突然觉得,这桩婚事,或许没有许错。
午膳时分,齐衡与安妧去了前厅,因为安家人口众多,两人便分席而坐,吃了一顿饭。
饭后闲聊不久,余氏就催促安妧回去,生怕被婆家挑剔,安妧无奈,只得遵从,依依不舍的离去。
坐在马车上,齐衡看安妧有些闷闷不乐,知晓她不舍家人,安慰道,“没关系,等过几日我们再来探望祖父与岳母便是,别不高兴了。”
他说得简单,哪有新妇没事就往娘家跑的例子,安妧只能‘嗯’了一声,看着马车外面行人如织,当真觉得憋闷。
她往日在家里受宠,兄弟都由着她胡闹,加上祖父祖母偏疼,母亲宠爱,可谓是横行霸道,如今嫁了人,不能太过张扬无礼,只能隐忍做人,齐衡想了想,有些怜惜,更不想让她本来开朗的性格因此改变,又道,“等过两日天气好了,暖和过来,马球场又能开场,我便带你去玩,可
好?”
“真的?”安妧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看他,眼睛都亮了,不信的又问一遍,“我当真能出去玩?”
“我齐家又不是龙潭虎穴,进了就出不去了,你若想出去,又有谁能制止的了?”齐衡瞧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笑,“等开场了,我带你出去便是,别闷闷不乐的了。”
“那可一言为定!”安妧这才放心,顿时高兴了几分,连带着齐衡看了也觉得舒心。
两人回了齐国公府,拜见了父母,闲聊几句,便回房了,因着新婚,郡主还特意吩咐他们不必日日过来陪他们一起用膳,希望他们两人能多些独处,安妧这可乐了,兴高采烈的回了屋子,往床上一躺,感叹道,“母亲果然深明大义!”
齐衡笑出了声,叹气道,“看你这两日晨间傍晚陪父母用饭,都不敢张嘴一样,小口小口吃的仔细,我瞧着都觉得别扭,现下里可好了,不用端着吃饭了。”
安妧躺在床上,也不怕压皱衣裙,就那么瞪他,瘪嘴道,“谁家新妇在婆家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个不停啊,你们全家细嚼慢咽,我一个人吃的难看,那可丢人了,我才不干呢。”
齐衡实在觉得她有趣,人前人后两种态度,不由得奇怪,“为何你在我面前就从不遮掩,装作大家闺秀,端庄娴雅?”
“咱俩都是老相识了,再说了,如今是成婚,我装也装不了一辈子啊,何况在平县的时候,你都瞧见我骑马救人了,还能怎么装?我心里可掂量着呢。”安妧坐起身,看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嘟了嘟嘴,“我可讨好你都来不及呢。”
齐衡眨眨眼睛,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这鬼灵精怪的,我猜不透你。”
安妧‘嘿嘿’一笑,也不接话,继续躺着,两脚一踢,鞋子落在地上,像只虫子一样往床里蠕动,打了个哈欠。
“若累了就让她们伺候你小憩一会吧,”齐衡知晓她这几日假装贤惠,累的不行,轻声说道。
“嗯……”他话没说完,安妧咂咂嘴,歪头便沉沉睡了。
齐衡无奈,只得过去将被子扯开,给她盖好,然后看看她甜美的睡容,抿了抿唇,起身出去,轻轻关好房门。
安妧一觉睡到傍晚,再睁开眼,天色已然有些擦黑,起身道,“什么时辰了?”
红穗过来给她穿鞋,道,“已经酉时了。”
安妧想了想,见屋里没别人,又问,“官人呢?”
“姑爷在书房,新婚这几日,闽南有公务传来,”红缨见安妧走到桌前的妆奁,知晓她要重新梳发,着手伺候着,“姑娘若是饿了,我这便传饭,着人去请姑爷。”
安妧想了想,才道,“你先吩咐备饭吧,我自己去书房请官人便是。”
“是,”红穗听了暗自笑笑,行礼出去了。
待挽好发髻,安妧又换了一套常服,搭了件窄袖短襦,干净利落的往齐衡书房走去,,门口守着的小厮瞧见,急忙给她行了礼,她摆摆手,提裙上了回廊,却没直接进去。
书房已经掌灯,齐衡坐在案后,手里看着一封信笺,桌上摆了未拆的书卷,摞了一小摞。
烛光照在他脸上,更添儒雅俊秀,他认真阅读,竟没听见有人进来,专注书案。
安妧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不急着喊他,反而躲在门口,只露出脑袋,歪头瞧他一脸认真,觉得新鲜。
良久过后,齐衡觉得口渴,准备喝茶,一抬眼瞧门口露个小脑袋,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发觉是她,顿时哭笑不得,道,“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安妧还是不动,倒是出声了,笑嘻嘻的道,“我见官人公务繁忙,唯恐打扰,可又见天色已晚,饥肠辘辘,所以踌躇是否出声唤你用饭,没想到就被你发现了。”
齐衡抬眼一看,天色确实黑了,放下手里的信笺,才道,“你就诓我,瞧你的神情,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还说什么踌躇,这是故意瞧我笑话。”
安妧目光闪烁,直起身子走进去,在他桌前绕了一圈,装作委屈,“官人可误会我了,我这是看见官人书房只有门口小厮伺候,又看你一人忙碌,心里可替你委屈,回头便安排几个女使进来帮忙照看,这样红袖添香在侧,岂不快哉?”
她这话一出,齐衡却不回应,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神情,眼睛一眨不眨,表情也不似刚刚那般轻快了。
看他这么看自己,安妧有些奇怪,“怎么?”
齐衡微微皱眉,看她表情,似乎并不像是说笑或猜度,不禁有些疑惑,“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啊,”安妧不解其意,眨巴眨巴眼,想了想才道,“难道官人不喜欢有漂亮女使伺候?”
齐衡看她神色无异,这才明白她说的确是真话,抿唇顿了顿,才道,“我书房里一向不用女使伺候。”
“哦,这样啊,”安妧不疑有他,毕竟她兄长两人也不喜欢女使在书房伺候,只当是通病,“既然官人忙完了,我们就去用饭吧,走吧走吧。”
她拍拍他肩膀,也不等他,乐呵呵的出了书房,独留齐衡一人呆坐,看着她背影,心里万般滋味。
申氏在时,他曾借着公务繁忙有些冷落,又因为当时挂心明兰,决意做出一番事业让人刮目相看,没少落得埋怨,还被申氏疑惑房中有人,当时他虽未说什么,但也觉得申氏疑心太重,多少不悦。
可如今安妧倒是真的放心,甚至还打算塞几个女使进来伺候,齐衡挑不出她错处,可心里总有些别扭。
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看的太过透彻,想来也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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