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达前,贾府全家换了正装,一同跪在香案旁等候时,人人都兴奋无比。尤其是王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来传消息的小太监可是清楚地说了是给元春的旨意,还是好消息,如何不让人欣喜若狂,她的女儿终于熬出头了。
有宫里的太监和侍卫看着,自然不可能交头接耳,不过只看这些人上扬的嘴角便知他们心情如何。好容易盼到了宣旨太监,一边听,一边期待不已。然而等宣旨太监念到“赐婚北静王侧妃时”,贾家众人面上压抑不住的喜气一下凝固了。
宣旨太监恍若未觉,将圣旨捧给贾赦就淡淡地站在一边等着拿赏钱。
贾母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叫人奉上红封,又向他打听元春何时出宫。宣旨太监捏了捏手里的银票,厚厚的一叠,终于给了个笑脸,说道:“回太夫人,贾女史今早已收拾好行李了,此时大约往各宫里谢恩呢,贵府差人去宫门口候着便是。”
交代完,宣旨太监就招呼了一声,带着人告辞离去了。
贾母当先吩咐赖大立刻安排马车去接元春。
等贾赦贾政将圣旨供好,又换了常服后,邢、王二人并王熙凤也已经换好衣裳在贾母这里等着了,不一会儿,贾珍也来了。
贾母见人来齐了,便说:“元春提前出宫,是皇家恩典。”
贾赦没说话,心中难免埋怨侄女没用,这么些年,花了多少银子和人情,到最后竟打了水漂。
见贾赦摆出了臭脸,贾母不想理会,转头看向贾政。
贾政虽有些失望,还是表态道:“母亲说的是,能得了赐婚已是元春的福气了。”
贾母点点头,心里叹息,面上不显,吩咐王熙凤道:“凤丫头,一会子去库房里取些衣料子来备着,给元春回来裁衣裳。”
王熙凤应了,问道:“老太太,大妹妹回来以后住在哪儿?”
贾母沉吟片刻,道:“跟着我住罢,她们姐妹几个好亲香亲香,也没多少时日可见了。”
贾政急忙阻拦道:“哪里好劳烦母亲,母亲那里已经住了三个女孩儿了,元春再住过去若是累着了母亲,便是儿子的不孝了。况且元春从小儿嫁妆便没攒起来,如今时间仓促,倒不若叫她跟着王氏,也好帮着将嫁妆尽快地理出来。毕竟是北静王家,虽是侧妃,也不好太寒酸了。”
边上王夫人一直呆坐着,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这会儿才缓过来,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珠子猛地一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没等贾母开口,贾政就训斥道:“你这蠢妇哭个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元春归家待嫁乃是喜事,没得这般触霉头的,还是说你竟不愿出嫁妆?”
王夫人狠狠地噎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贾政:“老爷?”
贾政瞪了她一眼,说道:“快擦了你的眼泪,再扫兴,回你的院子里去。”
王夫人委屈不已,对贾母道:“老太太,儿媳绝无此意。元春是儿媳肚子里出来的,便将儿媳剩余的嫁妆全给了元春儿媳也愿意。虽然简薄了些,但北静王是我们家旧交,定不会在意的。”
不待贾母发话,旁边贾赦嗤笑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贾母皱了皱眉,问道:“老大,你这又是作甚。”
贾赦嘲讽道:“母亲何必明知故问。不就为的大丫头的嫁妆么,难为老二一家子了,黑脸红脸演得真是好极了。”
贾政涨紫了脸,解释道:“大哥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贾赦摇头:“倒不用你委屈,咱们府里原有定例,嫡女出嫁公库出一万,少不了大丫头的,不过要多了也没有。你要是心疼元春,自己往上添补便是了,便是将你夫妻二人的私房全掏出来陪送了,我也没意见。”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也别说我偏心,我今日便放了这话,琏儿家的大姐儿将来也是一样的例。”
王熙凤眼神闪了闪,很快反应过来了,如今库房钥匙在她手里,元春的嫁妆要过她的手,她得盯牢了,不能叫二房趁机多搬了去。
众人的反应,贾母坐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却也无可奈何,她再怜惜元春也不能为她坏了规矩,大不了从她的私库里出吧……
虽说因着嫁妆一事,两房又有一些剑拔弩张,不过等到元春回来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元春离家多年,在宫里做女史,虽然名头比宫女好听些,本质上也还是伺候人的。作为荣国府嫡长孙女,进了宫地位一落千丈,这些年几乎是熬油一般撑下来的。乍然听闻自己能出宫,元春第一反应便是欣喜若狂。
然而,等这头一阵的激动过去,随之涌上来的便是无端的恐慌和愧疚。这种心情一直折磨着她,直到轿子停在了垂花门前,元春也过了好一会儿才下来。
扶着抱琴的手,元春一路走过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到房里时见到全家都在等着她,一时间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贾母的怀里大哭起来。众人跟着泪如雨下,边上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抹眼泪。
好好哭了一场,贾母才擦了眼泪,细问元春出宫因由。
元春虽已上了二十,希望渺茫,但只要还在宫里,也许总能熬到那一日。况且若无人求恩典,照规矩也是二十五出宫,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总不会突然就将人放出来了。
不过这个元春是真不清楚,她每日只在宫里整理些典籍文书,并不能随意走动,即便出手阔绰,打听到的消息也有限。这次突然放她出去却是一点征兆也没有的。
贾母听了扫了眼在场的几人,贾赦贾政贾珍贾琏俱是一脸迷糊,显然也没想到什么,最后只能先揭过不提,转而讨论起元春这桩婚事来。元春第一时间避开,贾母叫人先带了她去安置。
当晚的接风宴办得盛大,贾母一心要为这个孙女做脸,连丫鬟小子们一个个都得了赏赐,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
散了宴,贾府众人经历了今日这一场大起大落,都累得慌,很快就各自歇着去了。
北静王府里,北静王到没想太多,他原就和贾府关系好,多一个侧妃也没什么,况且那位大姑娘据说是个美人,年纪是略大了些,倒也不甚重要了。
贾府对元春突然归家不明所以,乔喻到是很快从忠顺那里听说了。
原来是宁府秦可卿出殡那天,忠顺亲王在茶楼里消遣呢,就目睹了这一场“盛会”,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他的老对头北静王。
要说忠顺和北静的恩怨那是由来已久。两人都是出了名儿的喜爱美人,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忠顺王喜欢归喜欢,却没兴趣同这些女子或是男子谈情说爱,不过当个爱宠。北静王正相反,他的每一个爱妾都是“真爱”。
便是这一点不同让两人都对对方嗤之以鼻,北静王认为忠顺王俗,不懂怜香惜玉,忠顺王鄙夷北静王自诩多情实为无情。至少他忠顺王府里妾侍多归多,一个个活得好好的,衣食无忧。而北静王有多个爱妾为情所困,郁郁而终。
两人起初还只是互看不顺眼,怼了几次后,掐出了火气。后来北静王直言忠顺王是禄蠹,忠顺王又叱骂北静王酒囊饭袋于国无益,双方干脆结了仇。
可想而知,和北静王亲如一家的贾府,让忠顺多看不顺眼。这次忠顺王逮到这么个把柄,高兴的不行,直接进宫和当今告了黑状。又想起来贾元春这么个人,怂恿当今塞给了北静王。
知道这么个前因后果后,乔喻哭笑不得,这算是他这只小蝴蝶翅膀扇得好么?
当今有了他这个“先知”的帮助,少走了许多弯路,提前压制住了四王八公。后太上皇出手给两边一个和解的纽带,阻止了老臣们狗急跳墙。
而在四王八公一派有了退路后,许多事便不一样了。这些当家人没有同原本的轨迹一般,齐聚秦可卿葬礼示威。当今也没有必要再封一个贾元春来欲擒故纵。
如今,贾家虽再没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荣耀一时,但也不会加速衰败。若是贾家后代子孙出色,也许还能再现祖上的风光。便是风光没有,只要不作奸犯科,至少不会落到抄家流放的地步。
贾家走到这一步,乔喻已经放心了。没了贵妃娘家的光环,单凭贾家的男人们,也做不出更过火的事。毕竟以如今的贾府,肯买账的已经不多了。
回了家,乔喻又一次撞见了忠顺王府来送点心,果然,附带书信一封。
乔喻面无表情地打开——信封原就开着,扫视一遍,没有出格内容,再连同点心盒子一同送去黛玉房里。
这是两家父母一同定下的规矩,私相授受绝对不行,要传信必须经过两重检查。乔喻不看黛玉的信,但徒旻聿的他是一封不落。不过还算那小子守礼,除了交流读书心得,也就和黛玉说些日常琐事,写的诗也纯洁得很,乔喻一度以此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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