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的“筵九”宴过后,外邦使节陆续离京,整个新年庆祝活动宣告结束。第二日,御宝开封后,各地官衙也都开印,相继开始新一年的政事。
而暂时被新年的气氛掩盖住的新旧派系冲突局面,随着又一个落马官员的出现,也重新浮现出来。
打击贪腐将将一年,查抄出的犯官家产很是不少,充实了国库和私库,这也让当今默默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只是查到现在,许多老臣不干了。
能成为一方父母,有能力大量贪污的官员,大都是有背景有资历的。有的本就是大家族出身,有的则是沾亲带故。这些官员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没了前程又没了名声。当今的势力愈发壮大,那些老臣们的神经也愈发紧绷。
除此之外,当今的税收改革在广东推行也还算顺利,减轻了贫苦百姓压力的同时又能收上成倍的赋税。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被薅了羊毛的地主们了,一时间有些头脑灵活的竟在乡民间散播起流言来。
这个年头,为了维持封建统治,百姓里识字的都是少数,普通农民只看到朝廷收到的税比往年多了很多,便相信他们受到了剥削,即便有脑子清醒的也抵不过众口一词。
消息传到广东巡抚方敏文耳朵里,马上意识到是有人在搞鬼,一边将折子加急送往御前,一边命各处县令即刻肃清流言,澄清事实。
如果往常还能控制一下言论,如今却不好,毕竟能起作用的那些有功名的学生们都是当地的,科举需要户籍证明和推荐信,学生们得罪不起那些人。
做官要避开家乡,因此整个广东的官员都不是附近三省的,不存在沾亲带故。但为了坐稳位置,没有背景的官员大多会选择与当地势力搞好关系,这便添了一重困难。而方敏文也只能尽力控制住局面不再恶化,等待当今决定。
广东的消息传到京城,这些人也找到了机会,不断上书请求当今“怜惜百姓”,取消新税制。君臣冲突日益加剧,当今气得摔了好几回折子之后,却被太上皇请了过去。
太上皇已经许久不曾直接插手政事了,只是年纪大了以后越发心软,不想叫那些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没下场,便想趁此机会给他们留条退路。
当今和太上皇商议许久,在选秀前夕下发一道圣旨,大封后宫,嫔位以下均升一级。即便如此,后宫主位依旧空缺大半。在连续停了两轮选秀后,今年突然恢复,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随之又有太上皇传出了话,要求遴选才德双全之贵女入宫侍奉皇帝,绵延子嗣。这般明晃晃的诱饵摆了出来,极少有人能拒绝。
两道旨意传出,后宫也骚动了起来,要知道,当今子嗣不丰,至今才三个皇子,生母家世都一般。而此番参选的,却多是勋贵大族之女,若是将来生了儿子,对现存的三个皇子都是威胁。
当今亲眼见过义忠亲王时期的夺嫡乱象,不欲令其在自己儿子之间重演,因此打算挑选出太子后,其余的皇子直接荣养,以免养大了他们的野心。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今虽已有心仪人选,却不好在这个档口立太子,至少要等新人进宫后,局面稳定了才好。
当今默默下了决定,便将选秀直接交给了皇后,反正此次要选的就那么些人,哪家的给什么位份都已经定好了,走个过场而已。
将选秀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当今又忙着和广东的大地主们斗智斗勇去了。这一次,当今深思熟虑过后,又使出了老招,钦差团。依旧是查贪腐,不过将对象换成了七品以下官员,并给予下属一定罢免、任命权,可酌情安排如里正、典史、书记、阴阳生这样的吏员。
钦差团领头的是当今潜邸心腹冯力,跟随当今二十几年,忠心耿耿,脑子灵活,心细胆大。
冯力熟悉三教九流,前往广东前特意带上了许多懂广东土话的行商。到了广东后,先将行商们散出去,往各处乡里走街串巷,同百姓们混个眼熟。然后在方敏文的协助下,迅速开展调查。
虽说效率极高,也花了小半年才查清,拿着证据将越界的官吏一把拿下,替换上新人选后随即开始打压乡绅。同时,行商们也开始动作,卖货时顺口聊上两句,便能将该说的都透露出去。
这样的动作虽然缓慢些,却是十分有效的,而且从根本上杜绝了乡民们再一次被哄骗,同时也挽回了当今岌岌可危的名声。
这样的一套应对措施也成了普及新税制时的参考标准,立此大功的冯力也被擢升为刑部侍郎,方敏文平调山东巡抚。
再说京城里,选秀结束后新入宫的贵女最低也得了个贵人,最高的入宫就是嫔位,打破了后宫原本平衡的局势。即便皇后压得住,也颇为吃力。
当今已经无暇顾及后宫如何了,新人进宫,他和这些老臣们有了一个和解的预兆,双方关系进入了短暂的“蜜月期”,连内阁首辅次辅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比以往,当今的意见里三个里必要驳回一个。
当今有些了悟,这就是上皇说的将后宫与前朝结合在一起。虽然称不上喜欢,但确实于稳固朝局有利。
趁着这时候,当今迅速开启广东、安徽两省的税制改革,依着广东的例子,有了经验和参照,推行更加顺利。
而在这年末,乔喻顺利入阁。
林如海是科举出身,前科的探花,先入翰林院,后进御史台,之后外放盐政,回京后由户部侍郎升上户部尚书,走的是正统入阁路线。乔喻品级够,资历够,政绩够,在其余几个人选里脱颖而出。
入阁后的排名虽在最末,但乔喻依旧监理户部,因此无人敢小看。而新任户部尚书为原左侍郎赵蕴,即乔喻为左侍郎时的那位右侍郎。赵蕴在乔喻手下多年,早被压制惯了,即便成了尚书也还得继续听乔喻的,轻易不敢阳奉阴违。
内阁作为本朝最高官署,几乎所有的政务都会经过几位阁臣之手,对皇帝“不合理”的诏旨,内阁可以拒绝草拟,封还执奏。皇帝不满内阁票拟,发回重拟时,如内阁认为自己的意见正确,可以拒绝重拟,以原票封进。内阁对皇权有一定制约,然而实际上能掌握的权力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控制力。
比如上皇在位时,内阁更像一个文书机构,上皇有绝对的控制权,阁臣无可置喙,内阁一度成了上皇心腹养老之所。到了当今这里,控制力就没有那么强了,一些政令时常被打回。
即便当今想要控制内阁已久,无奈手底下的人要么资历不够,要么品级不够,而且他欣赏的人才大多不是科举出来的。其他部门都没什么,唯有内阁,非翰林不可入,直接立了个高高的门槛。
乔喻能进多亏了原身底子打得好,在他到来前刷足了资历,光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十来年就磨人得很,幸而原身坚持下来了。
入了阁,乔喻却成了老小,在一干阁臣里年纪最轻,资历最浅。要不是有当今做靠山,还得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虽然现在经手的都是些繁琐杂务,大事上没多少话语权,但乔喻不着急,他最年轻啊,首辅次辅都是和上皇差不多年纪的,其余群辅也没小上多少。
资历么,熬着熬着就有了。
乔喻淡定地在纸上写着建议,写好了贴在奏折上,这便是“票拟”,皇帝用红字做批示,称为“批红”。将分到手里的折子处理完,乔喻就开始继续查阅内阁的过往批复档案。这些往来记录能帮助他更快地熟悉手头事务,尽快站稳脚跟。
除了每日里处理一定的折子,偶尔去趟户部,乔喻的空闲时间反而多了起来。干脆接手了林瑜的政治嗅觉教育。沈时微对科举的解读非常到位,精准而不失灵活,只是终究是不曾做过官的,虽然凭借邸报能看明白朝堂局势,但林瑜需要的不仅仅是看懂,还需要学会应对。
官场风云瞬息万变,身处其中,容易当局者迷。林瑜已经七岁,作为本朝袭爵的最低年龄,七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乔喻先从本朝起,将各方势力一一细数一遍,林瑜起先听得眼晕,只能费力记下来,回去琢磨。一段时间以后,乔喻提问时,林瑜已经能做到举一反三,从史书里寻找相似的案例加以对比分析。让乔喻不得不感叹,林家的基因是真好。
等到来年秋时,林瑜已经成长为一只腹黑小包子了。
这日,贾府来人报丧,原来是宁府蓉大奶奶去了。
贾敏很是愣了愣。
自去年敬大哥哥寿宴上出了丑闻,她便再不踏足宁府了。这个蓉儿媳妇生得好,为人处世也好,原本她是很喜欢的,只是后来却传出了“爬灰”的流言来,宁荣两府对此讳莫如深,让她感觉很不好。
只是人都去了,生前的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贾敏收拾好心情,去送侄孙媳妇最后一程。葬礼上,贾蓉看着平常,反倒贾珍哭得很伤心,贾敏觉得不像样。又见大家全当看不见,便只能将脸转到另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为了葬礼好看些,贾珍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这倒没什么,只是出殡时贾敏却又吓了一跳,秦可卿的棺材竟用的是亲王规格的樯木板,听说还是先义忠亲王定的。
贾敏气得肝疼,好在二哥还知道轻重,叫换了这逾制的棺材。可没想到珍儿竟是半点不在意,让人无可奈何。
贾珍混账惯了,除了贾敬没人管得了他。他既要大办葬礼,族人们也只能照做。
但秦可卿毕竟只是小辈,来参加葬礼的旧交们除了北静王亲自来了,其余来的都是同辈。品级虽不高,不过胜在人多,一场葬礼当真是看着热闹非凡。
而贾敏当天就回了家,却没想到才没几天,贾家就得了圣旨,荣府进宫多年的大姑娘元春得了恩典,赐婚北静王侧妃,即日回府待嫁。另有当今所赐嫁妆一台,以及皇后和各位后妃的添妆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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