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病了多日,终于渐渐好转。弘历见她病好,脸上也一扫以往的郁郁之色。这番改变,同他日日一处上学的弘昼自然是看在眼中。
从尚书房回来之后,弘昼将弘历拉到一边,对他说道:“阿浑,是不是阿沙病快好了?”
傅莹生病一事,弘昼是从皇后那里得知的。他见新嫂子没过门多久便生了一场病,也是十分同情。知道自己不便探视,且自己没有福晋,便派了身边一小太监带了些东西去弘历那里,以表慰问之意。
自己福晋生病,弘历虽然忧心,但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的兄弟每日去提自己妻子的病情。见弘昼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弟弟竟然猜了出来,弘历不禁惊讶道:“你如何得知?”
弘昼有些得意,抱了双臂回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看阿浑你的脸色了,前些时日总是闷闷不乐,这几日却神色愉悦,不用多猜也知为何了。”
弘昼这么说,弘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向来喜怒形于色,除了在他敬畏的雍正面前他有所伪装之外,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旁人一下子就能从他脸上看出来。
弘昼接着又用手肘碰了一下弘历,在他耳边说道:“我前几日派人打探,听说咱们那位的三哥快不行了,好像就这几日的光景。”
听弘昼提起弘时,弘历吓了一跳,四下看周围无人方才说道:“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打听此事。你不知三哥乃是汗阿玛逆鳞,宫中上下皆对此讳莫如深。”
见弘历这样说,弘昼很是委屈道:“我也不过是想看看他的下场罢了,当年他对阿浑你怎样,我可是看在眼中。我早就瞧不惯他那轻狂的样子了。”
弘昼的这番话,让弘历不禁想起,自父亲登基之后,他的这位唯一在世的哥哥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冷淡,而且很多时候向他问安时,他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
这样的转变,他当然清楚是为什么,因为他的三哥察觉出雍正皇帝属意的接班人是他,而不是自己,故而才为父亲当年夺嫡最为憎恶的人说话,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不得不说,这真是最为愚蠢的办法,雍正一怒之下将他从玉碟除名,也断绝了父子关系。
虽然弘历不满兄长的诸多作为,但雍正的做法也让弘历感到害怕,也深深体会到帝王之怒的可怕之处,自此在雍正面前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错得罪了自己父亲。
弘历叹气道:“不论怎样,他毕竟曾为你我的兄长。此事过去就过去吧。”说完就离开了。
回到亁西二所,弘历看到傅莹正站在廊下,隔着笼子去逗画眉。忍不住走过去对她说道:“你病刚好转了些,怎么就出了屋子,也不怕被风吹着了。”
傅莹放下手中的短棍,回头对他说道:“我病已经大好了,总不能日日呆在屋中,躺在床上,就跟坐‘月子’似的。”
弘历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朝里屋走去道:“以后自有你坐‘月子’的日子呢。”
傅莹脸一红,觉得他这话有些“轻佻”,于是甩开他的手道:“四阿哥说什么呢!”
弘历进了屋子,笑道:“怎么?难道我这话说得不对吗?”
没错,弘历这话说得没有问题。傅莹想如果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自己早晚也得和他生孩子去。
傅莹觉得今日回来的弘历有些不太对劲,前几日他回来因自己病大好而神色愉悦,今日却像是有心事一般。
果然到了晚间,弘历也没像往日那般去书房,而是直接让人将笔墨纸砚拿到两人的新房,自己盘腿坐在炕上,在炕桌上写起了字。
如此反常的举动,傅莹看在眼中,自然心生疑惑。于是忍不住问他道:“四阿哥可是有什么心事吗?今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呢。”
弘历见傅莹虽然已看出他有心事,可是关于弘时的事情,弘历明白最好不要和傅莹提起。
弘历提笔蘸了蘸墨汁,看着她道:“你病好不容易好转,我这样与你呆一处也心安。”
傅莹坐在炕桌的对面正绣着花,听弘历这么说,虽觉得有那么一丝丝肉麻的感觉,但也想不出其它他“赖”在这里理由,也就信以为真了。
晚间,有太监过来询问弘历在何处休息时,弘历让人收拾了炕桌,下了炕道:“就在此处休息了。”
听弘历这么说,傅莹心里可有些不乐意。想她生病这几日一个人睡在床上,空间比平日大出许多,别提有多自在了。为了她自己的睡觉空间,她对弘历说道:“乌林珠妹妹在我生病期间替我照顾四阿哥,我心里很是感激,今晚不妨再麻烦她一下?”
弘历摇头道:“不必了,就在这儿了,我不扰你就是。”
说完,他突然走到她面前,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道:“和你在一起我心安。”
傅莹身上的烧已退,他的额头和手心都不曾像之前那般有清凉感,反而传来丝丝的温热。
这样亲昵而反常的举动,让傅莹怀疑他并非只是因自己病好转而选择留下来,但倒底是什么事情呢?傅莹一时也没想到。
这一晚上,弘历一直靠着她,让她确信他确实是有了心事。
因病好转许多,傅莹便如往常那般去给雍正皇帝请安。来到养心殿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太监走到苏培盛身边,在苏培盛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见苏培盛脸色为之一变。虽因距离远,没有听清楚那是什么事情,但自感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苏培盛走到雍正身边,躬身回道:“回禀皇上,据外面的人来报,弘时今夜发病殁了。”
这话说的声音虽不算大,弘历和傅莹却都能听得到。因知晓雍正三子没有好结果,傅莹倒没觉得有多意外。
她见雍正脸色为之一凝,呆立片刻方才说道:“弘时既为允禩之子,朕与其已非父子。允禩已被宗人府除名,弘时自然已非皇室中人,丧葬等事宜,一切按规矩操办便是。”
傅莹通过小说等途径,虽然知道弘时是会有这么个结果,可如今见雍正一改刚才对她与弘历的和善笑意,转而声色俱厉地说出此言,不禁后背发凉。她想,此刻的雍正才像书中描写的那个冷面严厉的帝王。
这时,一小太监领着福慧过来给雍正请安,这位小阿哥刚好听到苏培盛之言,忍不住问雍正道:“汗阿玛,弘时阿浑是死了吗?”
福慧也如其他清朝皇子一般,从小就在尚书房学习,他知道苏培盛说的那个“殁”就是死的意思。
自弘时犯事,这宫中上下,在雍正面前皆不敢再提弘时。福慧不知缘由,这么一说,众人皆替他捏了一把汗。
但雍正却没有生气,他招了招手,示意福慧过来。他在坐在御座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爱子的脑袋,道:“你的阿浑只有弘历、弘昼两位,若是算上死去的也只有弘晖一人。”
弘历听父亲这么说,更加心惊害怕。因在他年龄之上的兄长除弘时之外,还有弘晖和弘昀二人。这弘昀是弘时的同母兄弟,如今父亲因三哥之过,并不承认弘昀是福慧的哥哥。由此可见,父亲对三哥是多么的厌恶,一并连这个同母兄弟也不承认了。
弘历和福慧给雍正请过安之后,雍正命他们离去给皇后请安。自己拿起桌上奏章看了几眼,就抛到一边,怒道:“弘时,你这个逆子!当初你嫉妒你弟弟弘历,故意与朕之死敌允禩为伍,以示心中不满,岂不知此行愚蠢至极!朕不是没给你悔过的机会,怎知你一意孤行,执意要违逆父意。”
说完,说完雍正一边摇头一边落泪,叹气许久,方才又拿起奏折批阅。
傅莹对弘时去世,倒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今日头一回见雍正这样的态度,也是有些意外。但没想到,雍正这样却吓到了弘历。
晚上,弘历躺在床上,拥着她道:“婉仪,你可知我今日心中甚是畏惧。”
傅莹心想,他老爹针对的是弘时,又没针对他,他害怕什么呢?不过,既然他害怕,自己就安慰安慰他好了。
哪知还没等自己说话,弘历就接着说道:“我知道三哥是不满汗阿玛重视我,所以才故意要气汗阿玛。但他不过是替八叔他们说了几句话,却被汗阿玛断绝父子亲情。我知自己不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事,但我却担心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做错事,触怒了汗阿玛,落得同样的结果。”
傅莹心想,当年“九龙夺嫡”时弘历还小,大概不知这夺嫡的残酷,所以也不理解雍正为何对政敌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可她理解雍正,毕竟那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若雍正夺嫡失败,恐怕也轮不到乾隆登基。
于是她说道:“皇上乃圣明之君,四阿哥也是聪慧谨慎之人,所以此事鲜有,四阿哥大可放心。”
弘历听罢,挨得她更近一些道:“唯有与心悦之人在一起,方才心安。”说完,便拥着她入睡了。
可是,听他这么说傅莹却心里不安了。得病这几日,她颇得众人照顾,可今日却见了雍正冷酷的一面。她突然明白,在这皇宫中哪里有那么多岁月静好啊,只是自己没看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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