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守寡失败以后作者樱笋时晋江
“葡萄美酒夜光杯”
仔细一嗅, 确有一股芬芳扑鼻而来,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地上那殷红如血的, 乃是一种颜色赤红的酒液,却不是他们先时警惕的鲜血。
姬澜沧看向岳欣然,她点头道“这画上的就是葡萄地上那皮囊里的,若我没有猜错, 就是葡萄酒。”
宿耕星闻言不由大感兴趣,立时去捡那皮囊, 一只满是丑陋扭曲伤疤的鬼怪之手蓦然伸出, 将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却是那丑陋不堪的老胡儿竟出手如电,拾起了皮囊,又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他把皮囊从嘴边拿开, 晃了晃,还得意地朝宿耕星咧嘴一笑,模样十分骇人,但这意思却是十分明显的戏谑就是不给你
宿耕星在亭州德高望重, 脾气虽暴, 却深得上下敬重,如今竟被一个卑贱的胡人给戏弄
旁边的小校登时便情急怒斥“罕斥奴你这老儿”
这一边串众人听不懂的胡语兜头而下, 却引来一众胡儿聒噪起来, 他们从地上跳起来, 指着话唠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姬澜沧却是解释道“他们听起来口音颇杂,有些像焉耆一带的胡人,他们教义之中,素来最为敬老,这位小校责骂那老胡儿,怕是惹了众怒。”
话唠上前推开小校,说了几句什么,一众胡人才渐渐平息。
宿耕星亦冲那小校示意无妨,朝那老胡儿笑斥道“你这老儿,当真是软硬不吃,脾气比老夫还臭”
原来是认得的
宿耕星摇头道“罕斥奴这老儿在这群杂胡儿中颇有威望,他们这群人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如今跟着邓将军归了都护府麾下,自然是人生地不熟,怕被欺负了去,才这般反应。”
岳欣然疑惑道“杂胡”
话唠好容易平息了这骚乱,叹口气道“大漠之上部族繁杂,更不要说西域那头大小国林立,总有些人在家乡活不下去被驱逐出来的,只能四处流浪,这伙人便是了,他们中老病颇多,故而还算老实,有的会照料马匹,有的晓得打铁,跟着黄金骑混口饭吃,轻易也不生乱,旁的杂胡若是青壮多的,便结队抢掠,大漠之上,也是混乱得紧。”
宿耕星瞅了一眼那副画,对那葡萄酒似乎耿耿于怀,操着生涩的胡语同叫罕斥奴的老胡儿比划着,手中还取了些铜钱出来,看模样,是想同罕斥奴买,罕斥奴却抱着自己的皮囊朝宿耕星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直接以屁股冲着他,根本不将那铜钱看在眼中。
姬澜沧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悯民,你同他打了这么些时日的交道,他说的不是狄语,乃是奢耆语,再者,奢耆人也不用大魏铜币,你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哪”
宿耕星不由朝姬澜沧怒目而视,气冲冲地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生想的”
这两位俱是年高德勋,话唠连忙道“宿先生,罕斥奴对那酒宝贝得紧,待我问上一问吧”
谁知话唠上前,也一样得了个白眼,周遭的杂胡还一个个瞪着他,生怕那老胡儿被欺负了去,话唠也挠头,这群胡儿手艺不错,相处也有些时日了,那酒本就是罕斥奴这老儿的,他也不能逼得太紧哪。
岳欣然却忽然上前,在周遭胡人的瞪视中,她走到他们中间的空地,俯身拾起一枚牛骨,只见这块牛骨形状十分特殊,每一面俱是三角形,似被长久摩挲,竟有温润之感 ,加起来一共四面,刻画着赤、黄、绿、蓝四色不同的符号。
周遭胡人不由皱眉,从岳欣然一介女子站在许多人中央便看得出来,是这些大魏人中的大贵人,胡人也知,轻易开罪不得。
不知岳欣然想到了什么,竟向话唠微微一笑“华将军,你问问他们,可还有多余的葡萄酒可愿赌上一局”
说着,她抛了抛手中的牛骨。
话唠眼前一亮,随即朝岳欣然比了个了不起的手势,哈哈大笑着朝罕斥奴一说,果然,那老胡儿眼前一亮。
宿耕星恍然“嗨,这好赌的混帐”
这群流浪的杂胡习性里幕天席地,生性倒也乐观,有吃有喝便载歌载舞,尤其那老胡儿,还生性嗜赌,简直没有什么不能赌的,要不是跟着黄金骑,军中规矩严格,他又不能得闲,只怕早就处处寻人赌戏了。
罕斥奴问“你的彩头是什么”
话唠译了,岳欣然略一思忖,随即笑了笑“告诉他,他是赢了,就许他到亭州城中赌一天,赌资我给他。”
罕斥奴立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不只是他,这群胡儿个个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如若不是岳欣然周身护卫森严,只怕他们就要围上来了。
岳欣然却将那牛骨抛给话唠,笑道“华将军,告诉他,就比掷大小吧,你代我们出战,三局两胜。”
然后,岳欣然还向一位侍卫吩咐道“你去寻一下石将军,就说将库房中那套琉璃盏借来一用。”
姬澜沧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那就是夜光杯。”
宿耕星也跟着笑起来,一指罕斥奴“听到了么,我们连杯子都备好了,这酒你是定要输给我们的”
话唠接到岳欣然的要求先时一愕,待摸到牛骨时便是一顿,随即面色古怪地将这要求转告了那群胡人,甚至将岳欣然命人去取酒杯的事也一并转告了。
只姬澜沧心中知道,岳欣然并不是宿耕星这等好奇顽皮的性情,只不知她设下这赌局到底为何了。
这群胡人立时“同仇敌忾”,围着罕斥奴一边击掌一边跺脚地打起气来。
罕斥奴挺起佝偻的胸脯当即应了下来,并要求加赌注“要是话唠输了,除了去亭州城玩耍,那杯子也要供给他们用”呵,敢情,这老胡儿也觊觎葡萄美酒夜光杯呢
然后,他指着那牛骨叽里咕噜便说清了规则,这牛骨却与骰子不同,而哪面朝下代表着投中了哪面,女神胜于象,象胜于狮子,狮子胜于天堂鸟,然后不待话唠说什么,他就双手捧着那牛骨虔诚地唠叨起来。
话唠面色诡异地翻译着“是在求他们那牛骨上头的女神保佑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他都求了个遍”
在一众胡人虔诚而期盼的目光中,牛骨掷了出去,啪叽,象在下。
话唠上前捡起牛骨,他抛了抛,在胡人紧张的视线中随手一抛,结果,却是鸟的图样不在上边。
胡人们欢呼起来,那模样极是取得了极大的胜利似的。
宿耕星多气啊,立时也大声呼喊起来“话唠压个女神压个女神”
旁边一众兵士也愤愤喊道“华将军压那女神啊”
但对面的胡人歌舞极有韵律,眼见便要将他们声音给压下去,宿耕星灵机一动,一把抢过一把长刀,一边拍击刀鞘,一边呼喊,兵士们有样学样,登时一边是胡人在群魔乱舞,另一边是大魏兵士击着兵刃在摇旗助威,两边俱是声嘶力竭,令岳欣然不由觉得好笑。
那老胡人却是极得意,又再次一抛,竟是天堂鸟胡人们登时安静下来,话唠随手一掷,象,兵士们登时鼓噪。
罕斥奴愤愤地拾起牛骨,再次虔诚地嘀咕起来,一众胡人跟着喃喃祷祝,再一投,居然是象
话唠看也不看,再次随手一掷,女神在下
罕斥奴懊悔地直跺脚,胡人们也纷纷唉声叹气,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宿耕星得意洋洋地踱走到罕斥奴面前,满面疙癞的老胡儿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取了身后另一个脏兮兮的皮囊随手一抛,宿耕星连忙伸手去接。
此时,石头正亲自送了琉璃盏来,勒马而下送到岳欣然面前,她亲自打开,晶莹璀璨的琉璃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众胡人本欲散去,此时看到这杯盏,也不由伸头在张望,发出惊叹。
只见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倾入杯中,折射出瑰丽无双的绚烂朱红之光,酒映杯色,杯染酒香,交相辉映,实是此世间少有的色彩,它被岳欣然捧在手中,竟宛如一团艳光融融在她掌心,映得素手染桃色,格外惊心动魄。
原来,这就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宛若瑰丽夜色神秘流光,果然饮此酒必须得此杯
岳欣然捧着杯盏一递“宿先生,请。”
看到这样清澈的杯盏、这样华美的酒液,饶是宿耕星一时都不由被震住,伸出去的手都不由有些颤,实是人在见识自己生平未见的瑰丽,难免失神。
忽然只听一阵嚷嚷,却是那老胡儿远远在喊着什么,手中还捧着一个破烂布袋,话唠哭笑不得地翻译道“他说,要是这杯酒能叫他喝了,他便将袋中的东西送给咱们。”
众人不由好气又好笑,这胡儿当真是胡搅蛮缠,这样美的一杯酒,宿耕星怎么能让
却见那老胡儿情急地将袋中东西倒出来,竟抓了满手,高声叫喊着,宿耕星捧住那杯盏仰头欲饮之前,还转头朝那老胡儿回以一对白眼,忽然,这对白眼就蓦地瞪大了,那举到嘴边的美酒竟怎么也没有办法饮下去。
然后,宿耕星放下杯盏,讪讪地向岳欣然道“岳大人,我可否将这杯中酒让给他”
他压低声音道“他手中那些种子,我也未曾见过,说不得,也许就是这葡萄的种子。”
岳欣然默默看了一眼,心道或者不只是葡萄的种子杂胡,四处流浪,来自西域各国么
众人看清那老胡儿心中抓的都是些种子,又看到宿耕星停下饮酒,登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由皆笑“这老胡儿对宿先生的心头好倒是抓得准”
若非宿耕星喜欢研究各色作物,也不会有今日造诣,在见到未曾见过的种子之时,他心痒难耐,莫说一杯酒能换,就是十杯酒他都愿。
岳欣然朝话唠道“华将军,你同罕斥奴说,要换这杯酒也可以,不只是他手中的种子,你问问他,牛骨上那各色染料,他们是在何处取得的,身上可还带的有”
咦众人这才留意到地上那枚牛骨,四面色彩十分艳丽,姬澜沧反应过来,心跳蓦然加剧,立时道“不错必须要用那染料出产之地来换”
竟然连姬先生也这般看重那小小的赌具么难道那染料当中真有什么古怪
话唠有点懵,但还是照样传了话。
这老胡儿有些踌躇,但是看着宿耕星手中的葡萄酒与琉璃杯,竟真的从怀中摸出了另一个布袋,其中掏出不同颜色的石头与草料,分别说了他发现这些东西的地方,其中那红色的石头竟然就在镇北都护府边境附近。
姬澜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随即他竟少见地朗声笑道“悯民,把酒给他吧”
宿耕星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约将酒杯递给了那老胡儿,只见他面孔上裂开笑容,眼睛都陶醉得弯了起来,明明形容丑陋,却硬是叫宿耕星读出许多令他极为不爽的得意洋洋来,这老东西哼
宿耕星撕了衣服下摆,将种子一粒粒小心翼翼地放在布料中,这些种子仔细一看,竟有四五种之多,但宿耕星仔细审视,却发现它们一粒粒十分饱满,在阳光下折射着健康的色彩,只要妥当培育,定然都能生发只是可惜不晓得除了那葡萄以外,还有些什么
宿耕星抬头欲问,却见那老胡儿正捧着酒杯与族人载歌载舞,这群人捧着那昂贵的琉璃盏轮流痛饮,只有一旁的石头如临大敌,生怕哪个胡人失手打碎了去。
岳欣然与姬澜沧在检视那几块石头之后,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二人不约而同地按捺下心情。
岳欣然不动声色地再取过一个琉璃盏,亲自斟了酒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诸君就不想饮上一杯么”
宿耕星收好种子,哈哈一笑“自然要饮”
姬澜沧却是笑问“这一句诗听来,似乎只是半句岳大人何不全念出来,也好叫我等以诗就酒”
岳欣然却是笑“这不是我所作,乃是一位不在此世的高人的诗,他写得华章锦句,也策马镇过边疆。”
她轻扣琉璃盏,低低颂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此诗一出,场中所有文人一时竟不由痴了,古来征战几人回他们身在帝国北疆,就在边军大营之畔,自己所在之处的平安,却是多少将士生死换来。
忽然有人击掌朗声大笑道“好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
众人回身看去,却见一队鳞鳞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为首一人在马上却笑得眉宇飞扬。
所有人立时齐声道“拜见都护大人”
陆膺下了马,一身重甲举步而来,却是接过岳欣然手中杯盏“多谢司州佳句”
然后,他举着这盏当世无双的绮丽美酒,回首向诸将笑道“后日便开拨往漠河,明日军中解酒禁一日,司州大人,可否借乐姬一用男儿沙场,合该以琵琶仙乐、美酒夜光杯助我大军北上之兴”
说罢,他便率先仰首一饮而尽,酒盏递给身旁邓虎。
头顶炽烈的骄阳在这般英雄气概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一首凉州词,折了场中多少人的心魂。
一众文官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笑谈生死的大都护,只觉心血沸腾,几乎恨不得抛却官印随军北上
邓虎亦是举着酒盏,踏前一步“谢过司州大人佳句”
陆膺皱眉瞅了他一眼,邓虎愣是站着不动,眼见岳欣然便要斟酒,邓虎嘿嘿一笑,亦是一般扬起了眉毛。
陆膺抱臂在旁淡淡地道“这酒酸叽叽的,不如司州在益州酿的,炽烈似火,如刀在喉,那才是沙场男儿喝的酒”
邓虎面孔扭曲了一下,转头瞪大了眼睛去看陆膺“都、护、大、人”
连石头和话唠都是一模一样地瞅着他,岳欣然却是呼了口气,仰头去看天际淡淡浮云,忽然看着陆膺,弯起了眼眸笑起来“快了明天为贺大军开拨,不论是琵琶仙乐,还是烈酒如刀,应有尽有,各位将军只管在营中候着。”
邓虎眼前一亮,然后放下酒杯哈哈大笑“好我这就去给弟兄们说一声明日我们尽皆候着司州大人安排下的美酒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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