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谢琊奔跑在廊下，怀里抱着一卷书册，胖乎乎的小脸上是不合他年龄的严肃。

    秋日的午后，连院子里洒扫的仆佣都躲到阴凉处偷一会儿懒，负责照顾谢琊的老嬷嬷也在榻下睡得人事不知。谢琊人小脚步轻，他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居然没有一个仆佣发现。

    拐过廊角的小门，绕过比他还高的花树，谢琊喘着气停在了内祠堂的大门外。

    祠堂平日里是不许随意前来的，虽名为内祠堂，但所处之地依然有三进的院子。

    最外面的一道门日常打开，进门之后左右两处耳室是家里子弟犯错之后被罚跪祠堂所用。

    过中门后依然有左右两处雅室，这里是供族中长辈商议族内大事的地方，未成年或未得允许的族里子弟不许进入中门。

    最里面那道门常年上锁，只有偏角一道小门可供族老初一十五进入祠堂为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填灯油。这里的大门只有在祭祖的时候才会打开。正常情况下，一年就年节之时开启一次。

    谢琊从未进入过内祠堂最后一道门。

    因为他今日之前都是个傻子。

    谢琊是陈郡谢氏的子弟，这一辈他排行十二，家中长辈仆佣都称他为十二郎。然而谢琊之母生他时年纪过大，因难产的缘故，谢琊生下来就不哭不闹，似少了魂魄一般。

    他长兄大他十三岁，母亲生谢琊时，他全程陪伴在父亲身边，对谢琊出生的艰难心中了然，所以家中除父母外，就大兄待谢琊最好。平日里大兄学习之余，再晚都会去看一看谢琊，陪他玩耍一会儿。

    今日谢琊照常在睡午觉，可突然就被一册书卷砸醒，他醒来之后浑浑噩噩的起身就跑，身形矫健得完全不同平日走路都不稳当，需要老嬷嬷抱着的状态。

    在这一路疾跑中，谢琊的脑袋里翻腾不已，短短数年的经历如快进的电影播放完毕，等谢琊停下脚步，电影也播放到最后一幕：那册看上去厚实却异常轻巧的竹简砸向了他。

    谢琊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牢牢抱住的竹简，抿了抿嘴角，小眉头紧紧蹙起，最后还是遵循直觉，翻过了高高的门槛，进到右边耳室，找了个蒲团跪坐下去。

    坐在耳室里整理记忆的谢琊并不知道，他的莫名失踪在家里掀起了多大的浪花。

    “找到了，找到了，十二郎找到了，在祠堂耳室那里找到的。”

    丫头一路小跑着去跟女主人汇报情况，而在她后面不远处，是已经长成大人样的谢琊长兄，怀中抱着的正是闹得家里人仰马翻的谢琊。

    “十二郎身子有些热，怕是受了凉，先请医正来看看。”

    谢琊昏睡得不知人事，小脸红嘟嘟的，触之微热。

    再一番折腾之后，谢琊被强行换了内外衣裤，手中抱着的竹简也被放置在他枕头边上。

    “十二郎今日病得有些奇怪。”他大兄谢维道，“看顾十二郎的老妇照常守着他午睡，然不多会儿就觉得晕沉难醒，待她醒来时十二郎的被褥还温热，说明那时候十二郎才刚离开不久。可这么小的人是如何在没人指引的前提下去到内祠堂的？一路上竟然无一人得见，且他素来体弱，平日自己走路都容易偏倒，却偏抱着这么重的竹简一路无事？再有，最奇特的是这册竹简，儿从未见过，十二郎是从何处得到？”

    那册竹简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刻的各种虫鱼鸟兽，并不能称其为书。却不知道是何人给的十二郎。

    待到医正过来看过，确认只是微微受凉，灌了一碗药下去发了汗之后，入夜时谢琊就醒了。

    他初睁眼时还有些迷糊，不过片刻便清明过来。一偏头，就看到坐在身边的中年美妇，靠在床头闭目休息。

    谢琊目光潾潾的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手轻轻拉了下美妇的衣袖，低唤了一声“阿母”。

    美妇倏然惊醒，低头就看到小儿子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自己，养得玉白圆润的小脸上多了两个酒窝窝。

    “十二郎，你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适？”美妇低声问了一句之后，又懊恼起来，“阿母忘记你听不明白了。”

    美妇正准备照往常一般上手检查，顺便问问宝贝幼子可有异常的时候，就听到儿子清晰的再叫了一声“阿母”，而后润红的小.嘴第一次吐出了整句长句：“阿母，琊饿了，想喝粥。”

    美妇如遭雷击，转而又欣喜若狂，连谢琊表示想要吃东西的意愿都给忽略掉了，直接扑过来，让他再叫一声。

    “阿母？”谢琊秀气的眉头抽了抽，圆嘟嘟的小脸都有些晦暗了，“阿母，琊饿了！”

    “好，好好，阿母让人立时给你端来。”

    美妇一回头，旁边的女仆已经送来一直煨在小炉上的白粥。

    谢琊想吃鱼肉鸡鸭，可他也明白，自己现在貌似不能吃，只好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将寡淡无味的白粥咽了下去。

    “十二郎今日才喝了药，不能吃荤腥，等明日好了，阿母让厨娘给你做好吃的鱼脍。”

    粥还未吃完，得了消息的谢琊他爹跟长兄长姐都围到了床前。

    谢琊醒来之后已经知道这浑浑噩噩的五年间照顾自己最多的还是长兄长姐，所以在看到他们之后，谢琊先朝谢父招呼后，便朝他大兄张开手要抱。

    “十二郎还是这个习惯，一看到大兄就要抱抱。”

    谢维也习惯了幼弟的依赖，见他已经吃完白粥，让人送来布巾给谢琊擦了手脸之后，便将他抱入怀中，顺手给他裹上妹子递来的披风。

    “大兄，琊看到仙人了。”谢琊在内心唾弃了下自己，依然厚着脸皮扮小卖乖，“仙人给了我竹简，让我记熟，还说以后会给我其他的。”

    从披风中伸出嫩萝卜似的手指头，指了指枕头边的竹简，谢琊想要将竹简抱过来给大兄看。

    谢维轻笑了声：“十二郎睡觉的时候大兄已经看过了，不过仙人是给你的，所以大兄并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谢琊一愣，眨巴眨巴大眼睛，肉呼呼的小脸上懵逼的神情特别惹人想笑。

    “大兄不识字？”他喃喃的问了一句，转而就发现自己冒傻气了，顿时小脸一红，把自己埋进大兄的脖颈处，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绯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