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骤歇了,芸珠也得了一个安稳,片刻后便入了深眠。
司徒空山自幼时有记忆起便从未何人同床共枕过。夜里几次翻起,即便累极也睡的并不安稳。再次翻身时身旁的郑氏却轻声低喃了一句,他立时僵直了身子,片刻后郑氏微微转了脑袋,身子还如入睡前那般规矩的平躺。
他对上她那张脸,郑氏打着小呼噜,有股子淡而不腻的奶香味从她身上散出来,离的远又没了。
她眼底有青黑,圆滚滚的脸看起来就有些可怜。说不上爱,但他又有些想闻郑氏身上这乖乖的味儿,挪的近了点儿,又近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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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夷人的战事并未停歇,司徒空山那夜回府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昼夜不得闲。
他也就那一日去了芸珠的房间,日后便总在书房里歇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从书房走来又出去。似都是他手底下的将士,芸珠别人记得不太清,当中葛无还她记得,那日他回时她见过,看起来是个顶斯文的人,又面目俊朗。
又是天色暮时,葛无还从房中出来。
芸珠已经和万妈妈在一旁候了些时候,微微冲他点头。
葛无还原本是要走的,便住了脚,“珠夫人又来送凉汤?”
芸珠点头,“这几日天太热,便每日让厨房备着。”面前人似乎也被暑日的骄阳折磨的俊俏的小白脸微微泛黄,“先生拿上一盅吧,喝着也能降降暑热。”又冲万氏示意,她得了令便取了那一个冰镇的密罐递给了葛无还。
“葛先生尝尝看,汴城中的老味道。”
“珠夫人贤惠,大人之福。”怀里的冰罐便像是沙漠迷路人眼里的绿洲,葛无还抱着便心生凉意,也懒得客气,只一罐子凉汤他总不至于小气,“闷了一晌确实有些热,便却之不恭了。”
芸珠冲他一笑,耳便翠绿的耳珠晃晃荡荡的,如同拱着鲜花的绿叶。西北茫茫又干旱的天气,冰罐似绿洲,她似沙野中的红花。葛无还微微垂头,拜别芸珠,又掀开袍子大步离开。
里头人烟渐息,守门小将也闲了下来,万妈妈便轻提醒了芸珠一句,两人连忙上去,又让守门的小哥去往里递。
他事忙,加上这里看上去戒备森严,虽没说是禁地芸珠也从未踏足。这几日凉汤便也总是万妈妈催着送,每日送进去了,又是没喝两口的样子又送了出来,芸珠本生出了些不耐,却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大人,夫人送来的凉汤。”
司徒空山正在批复处理属下呈上来各个条例,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又垂头看着公文,笃定道“今日怎么少了一罐,你少拿了。”
小将不解,又思忖了许久,才确定道,“不曾,夫人今日拿来的时候就只有一罐。”
司徒空山:哦。
又是连轴的忙碌,这几日府内事宜不断。各种各样的拜贴纷至涌来,给他那儿的有专人去收,给她这里的便在万妈妈的帮衬下挑了几个与西北相公认实职的妇人拜贴。大宴小宴的,差不多都拢在了七月后那段日子。
芸珠早起正梳妆,手巧的天香替她挽了妇人的发髻,因在鬓边簪了牡丹样式的发簪,额上便也贴了个同款的牡丹花钿,唇也上了色。天香摸着夫人的头发都不忍松开,这样美的女人,他家大人怎么舍得整日宿在书房?
芸珠就刚嫁进来的时订了一套首饰,旁的都用了,今儿便换了个玛瑙色图新鲜一样戴上。
她今儿个让府里的门房通知了阿爹和阿娘要回门。又试着使人去唤他,人没唤来,唤回来了一箱子珠宝。
他没时间去,她便只能用盛装打扮来换阿爹阿娘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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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一直都是乱糟糟无甚条例的,便是州长也没什么威严,新纳了一房小妾偶尔也会被说书先生编成戏文在馆子里供来往的客旅取乐。
近日来却律令不断,一时让懒散的西北汉子门各个叫苦不迭。但凡满了十四周岁的都得经检验入行伍,若非因为补贴足足是从前的三倍加之这新上任的的府城将军是守城英雄,各个早撂挑子不干了。
“阿娘,我也想入伍,以后像大将军一样。”那小孩被妇人抱在怀里,眼中满是憧憬。
府城毕竟有州长,司徒空山便自封了为将军,加之此战首胜。日后潜移默化,也自没了现在的州长什么事儿。
英雄的标杆一但立了起来,就再无人记得往日说他那些坏话,所传的面目凶狠亦成了勇悍。
“便是你阿爹那死脑子想送你读书”,妇人捏了捏儿童的脸,“读书人忒无用,还是像将军那样孔武有力好些。当了军户,既有钱赚又能保家卫国,可不比一个秀才呆子好多了。”
此种言论并非妇人一个人的想法,谁富裕了发达了,总有无数人想走他的老路。这几日城中谈论最多的便是将军,说的最多的亦是读书无用论。
孙木山失魂落魄的听着,又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他是满了十四周岁的男子,若是通了验查就必须入军籍。
读书无用吗?
他有用吗?
他有用被人抢了他的表妹,如今又要夺他功名?
孙蓉今日回门,正和她娘坐着喝茶。便见哥哥面色惨白的回来,“你怎么了?”
“一天天总这个脸色,心里头还惦念那狐狸精”,昨个儿大郑氏才听见这不孝子喝的伶仃不醒,却还念着天不从人,又念那小贱人的名字。
又是想上了,懒得搭理他,便又看向女儿,“蓉儿,娘吩咐你的事儿你办的如何?女婿同意了吗?”没了周户,给上头塞的钱便像是个无底洞一样。
孙轀又天天流连花丛不肯归家,大郑氏只能想办法从女儿那里抠钱。
孙蓉原本还因归家脸上有的笑又淡了下来,“我怎么跟他说。我那继子继女死死的盯着我,单怕我从家中诓一点儿钱出来。”
大郑氏抓住女儿的手,“蓉儿,如今你嫁了好人家可不能忘了你哥哥和娘。如今全家可都盼着你,孙轀那不要脸的如今彻底不管家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哪里挣钱,你哥是个读书人,出了当官做个出路又能去哪儿活?”
总是这样,孙蓉有些不耐,却又看她可怜不忍说重话,娘当日若没得罪狠了舅舅一家,如今表姐嫁的人飞黄腾达,普普通通拉上一把也不会这样。
珠表姐表面嫁了一个粗夯汉子,如今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她嫁与寡了妻的富商做妻,明白着是妻,却更像是府中的一个物件儿。也许是报应,她当日见死不救,现在伦着她了。
孙木山听不见母亲的诉苦,也看不见妹妹脸上的为难。
片刻后有响了鞭炮的声音,孙蓉偷偷擦了眼角的泪水,刚想去看两眼顺便也去风干了泪,就听外面有幼童稚嫩顺着风传过来的高喊声,“将军夫人回门,吃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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