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木山自从那日得知芸珠心意后,便只觉得自己和珠表妹是一对劳燕分飞的鸳鸯,被自己亲娘一个棒子敲得老开,叛逆心起,对郑氏便总是面上的听从,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算计。
如今郑氏骂他也只是站着听,心里却未当回事儿,满脑子都想着日后和表妹双宿双*飞的好日子。
郑氏见不得他榆木疙瘩一锤子色心,招呼人拉来马车,之前周户给他那下人又拉来了不少手下,被郑氏散在咸城的各个道内,这架势只要人出了门就没有找不到的。她自己个儿又随着阿富坐在马车上绕着整个咸城溜了一圈,但那人还真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便又去了兄长所居的地方。
芸珠那天走后,郑父没敢大郑村,总怕女儿被这几个人抓了起来。但手里剩下的银钱都给了芸珠,前些日子挣的那些银两没给老太太看成病,如今还将自个儿闺女搭了出去,甭提多亏心了。
在咸城每日花两文钱租了马棚的角落睡下,第二日醒来郑父便找些工做。再等到晚上偷偷摸摸去找闺女。就这样的日子怕是铁打的身子也坚持不住,俞氏来时便见他落魄至斯。
头发似打结一样多日未洗,脸上也是黑胡憔悴,如今跟个流浪汉也没甚差距。
“哥”,郑氏亦有些心疼自己的兄长,拿出荷包,“这是当日你那十二两银子”
郑父未伸手接,只冷然看着郑氏。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体谅我呢?”郑氏很不解,她为了自己这个家废了这么大劲儿为什么自己娘家人偏偏来拖后腿,“你们现在一定将我想成个蛇蝎妇人,可我想这样吗?还不是被逼的——”郑氏说着擦了擦眼角,“娘那病我会找人看着,日后我也会好好孝顺着娘,只是我求求你了哥,见到芸珠便让她回来吧——孙轀贩了兵器给夷人,州长要抄了孙家,我真真是迫于无奈才搭上了那周官人?”
郑父听她说完这字字真心的话,一字一顿道,“贩给夷人兵器让他们攻打西北,他自己贪了活该。我恨不得他去死!”一把将郑氏推至一旁,很快便离开了马棚。
俞氏用帕子擦了眼角的一滴泪痕,便指挥着后面那人,“死死给我盯着他!”芸珠丫头不过一个没长大的女娃娃,出了这种事儿还不暗地里偷着找家里大人?
她亦不能理解,为什么小时候疼爱她似珠宝的兄长会对她冷漠至此?明明她也是为了芸珠好,明明只要这样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
将头发编成辫子盘到脑门上,又戴了一顶灰黑色的小帽,芸珠这才摸着黑出门。
出了这档子事儿阿爹阿娘肯定放心不下她,说不准现在还在咸城。芸珠现在是绝对不敢回大郑村的,便想着偷偷集市瞧上一眼,出了什么事她还能跑,反正孟家事急,她就不信周户能蹲她到死?
芸珠这模样太娇,扮成男装都遮不住一身儿的白皮,要是大太阳底下一看就露馅。如今天黑,她便垂着头双手供袖子着袖子沿街走,畏冷一样缩着身子。
过了时辰街上十分静谧,也不如汴城的夜市那样繁华。
芸珠心里一跳一跳的,路上哪家孩子摔了碗都能让她一惊。
“吱吱……”有鞋面磨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芸珠垂着头,透过月色发现地上那道高大的影子,憋着气儿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右拐,那影子也跟着她走。
芸珠放快了步子,身后那人还是紧追不舍。她继续飞快向前走,提着口气儿从地上猛抓了把尘沙——
“珠儿?”那人瞪着黑不隆冬的大眼睛。
“阿爹!”芸珠猛地呼出一口气儿,“我还以为是姑姑”,差点没吓死她。
郑桥喘口气儿的时间连忙将闺女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又低声关切道:
“我隔三差五的来一趟这里都没瞧见你的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郑父从腰间摸出一袋散碎的银子,“你拿着找个客栈住下来,现如今家里没有余钱,等攒够了银两阿爹先带你离开西北。”郑氏所说,州长似乎要整顿夷人,郑桥不敢和家人顶风作案贩给他们食物。
芸珠抓着钱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感动又委屈,“一大家子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阿爹,我就这样躲着,他们不走我便不出来。”就算找到了又如何,那时她也已经是个妇人了。
安慰的摸了摸闺女的脑瓜子,郑父也没什么办法,但他一家之主总不能在闺女面前漏了怯,便问道,“你这几日在哪儿住着,阿爹先送你过去。”
芸珠想着那家里头又没人,又看自己阿爹浑身邋里邋遢,想带着去给阿爹做一顿好饭,便领着她去了。他们这头刚一走,便有人回去向郑氏报了,郑氏本来已经躺着要睡,得了消息立马下床穿了衣衫,孙轀还在床上迷迷糊糊,“这么晚去做甚?”
“珠丫头找着了”,郑氏道,“你也快起来,赶紧找着人送到周官人那马车上。”
“真的找着了?”郑氏话一出他便清醒了大半,连忙穿起了靴子,“你去跟着人看,我去找那姓周的。”生怕事情再有变,孙轀连内衫都顾不上,直接套了衣服走人。
自己连人带车马的将还在窑子里的周户拉了出来,呼呼啦啦二三十人一涌着都去了那家。
“希望这次别在出岔子”,周户半夜被人从温柔乡里挖出来,面色不佳。
孙轀便道,“我府里那小子瞧的准着,就在那里。”
周户便闭上眼睛,他耽误太长时间了,如今找着人也无甚好心情。孙轀在一旁讨好,“小女孩儿家家的不知事儿,也不想想留到西北她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周户好半天还是不说话,他自觉尴尬,很快闭了嘴。
——
芸珠和郑父两个人瞻前顾后走,脚程太慢,几乎和郑氏的马车是一齐到的。
郑父一看见郑氏就晓得不好,拉着女儿朝另外一个巷子里跑。没料得那边儿又出来一辆浑身似镀金的华丽马车。
很快又有下人拿着火把团团围住二人。芸珠怕极了,她是死也不想去汴城——哪个正经女人愿意做那样的事儿?郑桥将女儿挡在身后,慢慢往门内退。
周户半眯着眼睛掀开马车帘,大半夜的,他着实是累了。
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也将芸珠那张脸照的分毫毕现。
周户眼珠子顿时又是一亮,原本的困倦和烦躁也尽数被眼前这清透给消了。这丫头今日是男装打扮,但只要经过事儿谁看不出来这是个女娇娥,一头青丝尽数被帽子掩盖,她那张脸便更是白的鲜嫩多汁儿,饱满如青涩的樱桃,这样雌雄莫辨的装扮反而最是勾起人内心的潜欲。
周户越发看好这颗苗子,芸珠却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难堪,又忆起上辈子被人轻视,脸色发白的躲在郑父身后。
“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儿主子的”,周户本来不打算对她什么好脸,但瞧着她忐忑难安的样子到底也没说重话,“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便是我家的人。”
“那卖身契不是我愿意签的!”芸珠忙道。
郑桥也拱手哀求,“这位官爷,你放过我闺女,我会筹钱还给你。”
周户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老爷我看起来像缺钱的人吗?实话告诉你吧小姑娘,今儿遭你是必须跟我走,你也不必那么怕,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准你日后千金万金的拿!”
“总归是好事情,你跟着周大官人去了汴城想嫁谁不是嫁?”郑氏苦口婆心,“你留在这里又是能嫁给哪个农户?”
芸珠早不对郑氏抱有希望,咬着唇瓣便对周户道,“便是给了奴家千金万金奴家也不干。周大官人不就是瞧上奴家身子了吗,但恐怕要让大官人失望了,奴家早先便不清白了,前几日也和这户的主人私定了终身,奴家已经是个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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